第二十三章

一路行至客栈，顾须归都未再言语。成均、成衡二人护送他们至客栈休息，也一并将那三名山匪带了过去。谢湛吩咐，明日一早便将其押送至官府，由官家处置。

谢游一进客栈的门，望见谢济与应如月二人，便抱着谢济痛哭起来，直哭诉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遭受了多大的伤害。应如月拍拍他的肩，道：“五王爷，你一个大男人也多少有些矫情了，六弟妹都没哭鼻子呢。”

谢游哭得涕泗横流：“人家从小到大还没被绑架过嘛！”

一个八尺男儿窝在自己肩头嚎啕大哭，谢济逃也逃不掉，只得安慰道：“……行了，这不是没事吗！多亏六弟机敏，才救了我们，不然我们应是尽数落入贼人手里了。”

谢游哭哭啼啼道：“不要提老六！他方才还跟贼人说我被吓得尿了裤子……是在贼匪面前啊！不要面子的吗！我现在同他已经恩断义绝了！”

谢济：“……”

他艰难地望向谢游：“那五弟，你要不换件裤子再出来吧。”

谢游“嗷”了一声，便仓皇而逃了。应如月正拉着顾须归的手上上下下地看，柳眉蹙起，十分担心地道：“他们可是欺负你了？看这嘴角也破了皮，脸上也有红印，咱们好好儿的姑娘，被他们弄得灰头土脸……真是该死！”

顾须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轻地拍了拍应如月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她哑着嗓子宽慰道：“四嫂，我没什么大事。”

“怎么能叫没事！”

应如月心疼地捉住她的手，顾须归疼得“嘶”了一声，她才发觉她的手上还有伤口。

“天啊！”应如月看着她磨破的关节，满眼心疼，“快去好好处理处理，天儿热，免得伤口发炎了。”

顾须归微一点头，平静道：“好，四嫂。那我去了。”

应如月目光紧紧追随，直到谢湛关了客栈的门才松了一口气。谢济在旁边道：“看六弟妹的样子，应是遭到贼人欺辱了……不知清白还在不在。”

应如月美目一瞪，随即怼道：“她清不清白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没见六弟妹都吓坏了吗？”

“我这不是为老六操心吗。”谢济摊手，“你说他现下行房事又不行，妻子的清白又被贼人夺了，来日多亏啊。”

“谢济。”应如月冷冷地道，“六弟妹现在才是受害者。若是清白在你们男人眼里比安危还重要，那索性不要和你们男人过了，说出来的话一点人味都没有，平白无故讨人嫌弃。”

谢济自知惹了夫人恼怒，遂乖乖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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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内，谢湛反锁好了房门，从行李中取出两瓶治外伤的药来。顾须归坐在床边，看着他拿干净的巾帕蘸了热水，随即坐在床边，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脏污。

她本能地躲了躲，渐渐习惯了他的触碰。谢湛擦拭得认真，指尖时而触到她的脸颊，是温凉的。他挨得近，她近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

随即谢湛在手心倒了些药粉，替她上药。唇周的皮肤本就娇嫩，药粉一撒，顾须归立马感到一阵刺骨的痛，疼得她咬紧了牙关，眼泪婆娑地朝谢湛道：“轻一点。”

谢湛微不可闻地叹道：“……已经很轻了，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顾须归痛得要命，怎么也想不到本是一个小小的伤口，竟然能疼得这么厉害。谢湛替她上完了药，随即以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他的手干燥而温暖，顾须归莫名地心安。

替她拭完了脸，他又以干净的帕子擦拭她的指节，温柔地上了药，随后抬了抬手，指尖覆上她的耳廓。

——是被那贼匪碰过的地方。

顾须归只感到他的手指伸过来时，自己整个人像触电了一般。她的耳朵敏感得要命，可被此时被谢湛缓缓地揉着，竟一点都不排斥。他以巾帕里里外外地将她的耳朵拭了一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着她的耳朵，缄默不语。

沉默半晌，顾须归才听见他道：“吓坏了吧。”

她安静了一瞬，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得含糊其辞：“……嗯。”

“我吓坏了。”谢湛轻叹。

顾须归不解其意，只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奇怪地看着他。谢湛被她看得喉结一动，随即哑着嗓音补充：“……我被你吓坏了。”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要抚不抚地帮她擦拭着耳廓。顾须归被弄得发痒，便偏了偏脑袋，回他的话：“我现在好好地在你面前呢。”

谢湛沉吟片刻，目光又移向她那小巧的耳朵。

此时正红得滴血。

他又想起那贼匪轻薄她时的嘴脸，女孩子的尖叫和惊恐，以及顾须归眼中惶乱的抗拒。

那一刻他想杀了那人的心都有。

谢湛叹了声气，只道：“……那我也被吓得够呛。”

言罢，便取来干净的白布，细细地替她裹住十指。

顾须归的一边脸也高高肿起，谢湛看得心疼，已然叫了下人去帮她煮热鸡蛋，据说拿热鸡蛋在脸上滚一滚，可以化瘀消肿。她身上的伤口处理得七七八八，然还是被他眼尖地看到胸前的红印。

谢湛便不自觉地伸手，欲褪她的外衫。

顾须归被他如此动作惊得向后一仰，随后谨慎地揪住自己的领口，惶惶道：“你做什么！”

此话一出，谢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越界。

——虽说他们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他敛了敛神色，压下心中的情绪，平声道：“看你那里有些发红，应是伤着了。你若不愿我碰，我便把四嫂叫过来，仔细替你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伤口。”

“不用了。”顾须归红着脸拢好衣衫，“小伤而已。”

谢湛微微点头，只道：“热水等下有人给你送来。洗一洗，然后好好睡一觉。我在门外，无有你的允许不会擅自进来。你若有什么事，在门口叫我一声便是。”

“好。”顾须归听见自己说。

她确实也被吓得够呛——京周竟然还有山匪未曾剿净，而且还如此猖獗。身体泡进浴桶，周身都在痛，顾须归已然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受伤了，反正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口无数，最痛的是脸部的肿胀、颈部的刀痕和被牢牢绑住的手腕，哪里都隐隐作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伤口不能渗水，她便快速地清理了一下，披上里衣。她在昏暗的客房内向外望去，看到门口现出影影绰绰的轮廓。——是谢湛。

他果真一直背对客房，守在门口。

顾须归抿了抿唇，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随即向外道了一声：“我好了。”

谢湛闻言，便推门而入。

他手中还拿着两个剥好外壳的鸡蛋，那鸡蛋还冒着热气，许是刚煮出来的。大约是刚沐浴完，顾须归整张脸都有些红肿，眼睛红，嘴角红，脖子也红。被白色的里衣一衬，更显得她整个人如熟透的春桃一般。

谢湛移了移目光，瞥见她半湿的乌发，只问道：“怎么没擦干？仔细着凉。”

顾须归站在浴桶前，道：“不碍事，天儿很热，一会就自己干了。”

“我们现下是在山里，夜里凉，外头风也大，还是谨慎些。……你又不关窗，风全都灌进来了。”谢湛道。

顾须归听他言此，这才向窗外望去。果不其然，外头风声呼啸，树影婆娑，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顾须归瞥见月色下张牙舞爪的枝桠，忽觉得夜色有些可怖。

许是今日遇上了劫匪，令她整个人都处在一个十分戒备的状态。

顾须归抿唇，道：“我去关。”

谢湛略一点头：“地上有水，小心滑——”

他话音未落，顾须归就踩中了浴桶旁的一滩水，结结实实地向前扑去。谢湛忙伸手去接，被顾须归结结实实地扑了满怀。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另一手撑着身后的桌角。顾须归的鼻尖撞上他的锁骨，她痛得“哎哟”一声。

谢湛勉强站稳，姑娘的乌发有几绺散在他掌心，是湿润的、冰凉的。她应是用了澡胰子，身上还有清冽的香味。

她的腰身也软。傍晚同劫匪恶战时，情况紧急，他只来得及接住人，根本没在意自己的手紧扣她的腰身，此时才发觉，她竟如此清瘦。

谢湛喉结一滚，遂艰难开口：“……起来。路都不会走了么？”

顾须归这口也开得艰难：“我也想起……”

她顿了顿，十分羞赧地道：“可是我沐浴过后，白天被绑的脚踝那处忽然好痛，我站不住了。”

谢湛：“……”

她并非撒谎，因为她扶在他肩头的手腕也肿了一圈。

看来得叫人再多煮几个鸡蛋，给她消肿。

谢湛叹了声气，随即弯下身来，连人打横抱起。顾须归倏地腾空，本能地攀紧他的脖颈。她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肩。顾须归看不出谢湛的情绪，只看到他不苟言笑的、下垂的嘴角。

然后他微微躬身，将她稳稳地放在榻上。

顾须归整个人陷入柔软的床榻里，看着谢湛提自己拢好被子，坐在床边。他干净柔软的指尖捏着一个剥了壳的白煮蛋，轻轻柔柔地在她脸上反复滚着，这是在替自己去肿。

而她的整张脸已然红得滴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忙，发得比较仓促，五一这几章等之后闲下来会重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