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算是番外的番外？

主要是补充些澪童年的故事（降谷只在最后有一点戏份

大学时期的故事未完，本单元结束后继续。

都真凛第一次见到高桥澪时，那小女孩儿才8岁。小孩子跟着家里老人从海外归国不久，一口英伦腔使得比母语还顺溜。

彼时真凛一同供职于警察厅的青梅竹马，清川濯也，刚在任务中没了消息。那段时间她整日忧心、状态不佳，最后她的顶头上司高桥诚司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出差的名头给她另行找了点事干。

那是项“轻松的活计”——从隔壁办公楼来串门的前辈早川是这么跟她说的，他还笑眯眯地让她不用太发愁。

都真凛没多想，下意识信了。

等她稀里糊涂地进了“高桥宅”，见到了那个兴高采烈围着她叫“真凛老师”的小女孩儿，都真凛才恍惚想起来，早川曾经有个外号，其名曰，“大忽悠”。

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给上司家不知道是谁的小孩儿当保姆，而且还正是猫嫌狗厌年纪的小孩子……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个“轻松”的活吧！！！

都真凛无力去计较自己和早川到底是谁对“轻松”的定义有误解。毕竟再不正式，这也是领导派的工作，去纠结研究生毕业两年的自己为什么要来教幼儿园毕业两年的小丫头何为未知数——这显然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只小半天过去，真凛又恍惚想起来，早川那个大忽悠的名号其实已多年无人提及——他早已“金盆洗手”——他没骗她，和这孩子相处确实很轻松，完全不需要跟照看她同龄人那般操心。

她太让人省心了，省心得完全不像个十岁不到的儿童。

可能好人家的小孩就是这样的吧，家里长辈教得好。真凛想。她瞧着被昂贵家具包围的小女孩儿，瞧着孩子身上不是任何名牌的手工定制洋服，瞧着那张被养得极为水灵的稚嫩脸庞，真凛心间升起了些无力感——她早就过了会嫉恨什么的年纪，但也还是忍不住感慨，感慨这么小的孩子，只是因为出身好，就能拥有普通人耗尽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拥有的东西——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

都真凛想起了自己的8岁，在海边乡下上的小学二年级，都没想过要来东京。8岁的她不在乎横竖撇捺，不在乎加减乘除，不在乎ABCD，这些都太简单，远没有后来的之乎者也、函数方程、听说读写折磨人；但她也不在乎稻麦菽粟，不在乎虫鱼鸟兽，不在乎天高海阔，这些都太寻常，而她也不知道将来的车水马龙与灯红酒绿会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怀念这些寻常。

8岁的都真凛无拘无束、无所畏惧，唯一有点在乎的也不是养大自己的父母——他们远不是什么模范家长，甚至可以说完全不懂教育；她自然也不是什么模范儿女，不可能早熟到小小年纪就体贴社会人的不易——那时的她唯一有点在乎的只有清川。

她会在乎他的理由很简单：她只有这一个称得上朋友的同龄人。

她只有这一个朋友的理由也很简单：除了清川濯也，没人跟她一样不在乎横竖撇捺加减乘除；除了他俩，这里没有8岁的小朋友会觉得做题简单。

8岁的都真凛只有清川濯也一个同类。

“真凛老师，这题，我还是算不对。”

回神时，真凛看见埋头书本的小孩儿算漏了平方数的负数解，对着大题的最后一小问无从下笔。

最后，小孩儿只有从题海中仰起小脑袋，央求她的讲解：

“再一遍，老师，我想听你再讲一遍。”

都真凛没有马上指明错处。她看着那张挤满了沮丧的可爱小脸，一个没忍住，上手轻轻捏了一把：

“别难过，你第一次做这题，已经很厉害了。”

这并非糊弄孩子的夸奖，真凛是真心的，她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才在背乘法口诀表，而这孩子都已经会解方程了。即使是家中有条件、能为她创造好环境，也不妨碍孩子自己勤勉。

可惜小孩儿打结的眉头并未随她的安慰而舒缓，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低下，又跟笔下的算术题重新杠上。那较真模样，颇有点不死不休的味道。

“我说，小澪，”真凛见状好奇道，“你为什么想做对这些题呢，是爸爸妈妈的要求吗？”

小孩儿没摇头也没点头，依旧埋头在纸笔间。她开口，略显沉闷的回答被桌面与纸面反射，传到真凛耳中：

“因为得考上职业组。”

都真凛闻言愣住，她没想到会从这么小的孩子口中听到“职业组”这个词。

当她还在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理解什么是职业组时，小孩儿继续闷声道：

“诚司和恭华都说，我如果做不到的话，就和那些害他们难过的坏人没区别了。”

“不是，”连小孩儿直呼上司大名这种奇怪的事情都顾不上了，真凛直接怀疑起了高桥家的教育方针，“考不上就成坏人……不至于吧？”

闻言，一直固执解题的小孩儿终于放下了铅笔。

“至于的，”她抬头直视真凛道，“因为只有警察才有资格说坏人是坏人，只有警察才有资格抓坏人杀坏人。‘要是谁都能拿枪审判看不顺眼的人，那世界不乱完了’——恭华是这么说的。”

看着小孩儿模仿长辈的小大人模样，都真凛松了口气，安下心来。原来是在说程序正义的事，还好还好，她上司虽然有权有势，但总归是个观念正常的人。

看小孩儿信誓旦旦的神情，都真凛半逗弄半认真继续问她道：

“小澪想抓坏人？”

“嗯。诚司他们只在那些人落网时真心笑过，我不想他们永远这么难过下去。”

“你想抓的坏人是谁？”

“不知道……他们说那些人太危险了，不该让小孩子知道，要等我长大了再告诉我。”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肯定是坏人？”

“大概是……做了坏事，让别人难过的人……？”

“可如果，有人对你很好很好，但同时，这个人也做过会让其他人难过的事——小澪，你觉得，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对话的末尾，都真凛有意向孩子提了个难题。小孩儿静静思考了片刻，没能得出答案：

“……我不知道。”

——那些天的日常大抵如此。得益于这轻松的“家教工作”，在缓和了些许时日后，真凛调整好了心态，回归办公。

而工作间隙，她开始时不时向高桥诚司询问起澪。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孩子埋头苦学的样子像极了曾经求学时苦读的自己。她放不下那么小的孩子，放不下过去的自己。

渐渐地，澪成了上下属二人间少有的共同私人话题。真凛也察觉，自家上司挺乐意提及这孩子，甚至远甚于他那个名为唯爱的女儿。

真凛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违和感，但她从没去仔细考虑过。上司的家事不是个一般职员该操心的，她清楚。

直到有一天，高桥诚司突然向她说起了澪的身世——他深爱的前妻、她故去的母亲，还有隐藏于意外之下的黑影——真凛这才开始有点明白上司的心思。

但她不明白，这种隐秘之事，高桥诚司又为何会告知自己。

“那个，高桥先生，”于是她小心翼翼问上司道，“您突然和我提起这些，难道是因为……我要被辞退了吗？”

话问出口，真凛却懊恼起来。她好像不该问这么直接的，万一，真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可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真凛想不出来。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上司压抑已久的倾诉欲撞上了正好要被开除的自己——毕竟人多口杂的职场上就属不在圈内的人最无害。

所以，她真的要丢工作了吗？这可是她二十年寒窗苦读后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工作啊！救命千万别啊啊啊！！！

这边都真凛心里掀起了十级大地震，而那边高桥诚司听了下属莫名其妙的发想，上一秒还沉浸在与人谈论女儿的安详情绪中，下一秒就变了脸，投向都真凛的凝视中写满了“你在说什么怪东西”的不解，惹得她愈发惶恐。

啊，完了完了，饭碗不保……饭碗真的不保了啊！

一阵绝望中，真凛却听上司如此道：

“我是想拜托你多照顾一下澪。”

高桥诚司叹了口气，八成是反应过来她在想什么了，于是更细致地解释起来。

“这孩子的事之前就打算告诉你的，只是我给忙忘了。今天想起来，是因为正好到她学校的参观日了，家里却没人有空参加。我想放学能有人去接她的话，那孩子至少会好受一点。”

“我今天的报告全写完了！”真凛赶忙应声，“我这就打下班卡，我这就出发！”

闻言，高桥诚司失笑：“去吧去吧，直接去就行，”他摆摆手，“还打什么卡，说得跟我克扣过你们一样。”

这倒是真的。真凛附和着上司的话忙不迭点头。他们科室的福利可以说是厅内最好的了，高桥诚司待科员向来宽厚，要不然她也不会有前面那段名义上出差、实际带薪摸鱼的休假了。

麻利收拾好下班的行头，都真凛再次向上司告别，准备离开办公室。

“都さん。”

临走前，高桥诚司最后一次叫住她。

“我没有把科员当诉苦对象的习惯，你该更自信，相信自己是足够可靠可信且优秀的人。

“还有，澪的事情，请让我说声谢谢，今后也麻烦你多关照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