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车程
周一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老朱宣布了春游的消息，果真和黎川覆听到的一样，是去郊外公园露营。
下课后全班积极讨论起来，商量要带的物品和露营分组名单。
一个帐篷可以睡四个人，全班四十个人刚好分十组。老朱为了方便直接将前后桌四人划为一个小组，若是组里有男有女就再调换一下。
小组成员不仅晚上要睡一起，还要相互帮忙完成小组任务。
蒋骆听到这个消息时低声骂了句晦气，抬眼瞥向前方的白江阅，心里又呸了一声。
他才不想跟三好学生住一个帐篷呢。
赵淼也觉得不满，和蒋骆一商和，决定去找别人换一下小组。
白江阅早就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懒得鸟他们，爱换换，关他屁事。
“你要换组吗？”白江阅将老朱给他的分组名单拿出来放在桌面，把自己小组里的名字划掉两个。
黎川覆低头在抽屉里摆弄手机，闻言抬起头来：“你问我？”
“嗯，对，你要不要换组，我好改一下组员名单。”
黎川覆语出惊人：“你不想跟我同一组？”
“……”
不，没有，别乱说。
白江阅被他的脑回路惊到了：“不……没有。”
“那不就好了，换什么组。”黎川覆收回视线。
“晚上我们也要睡一起呢，知道吗？”白江阅想了想还是说，“和不熟的同学睡一起挺尴尬的。”
“……”黎川覆又把脑袋抬起来，眼神仿佛在看智障，“你觉得我和你不熟吗？”
难道很熟吗啊啊啊大哥！
“啊行……”白江阅咽下口边的话，把分组名单放回课桌抽屉。
黎川覆又道：“班里都没几个人我能叫出名字，你算很熟了。”
“你可以多认识几个。”
“记不住脸。”
“那你能记住我，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白江阅笑问，字里行间夹杂阴阳怪气的语调。
但黎川覆才不接他这一套，认真回答说：“不用谢。”
白江阅：“……”
很快到春游当天，天气明媚，天空碧蓝如洗，白云悠悠，是个踏春的好日子。
老朱穿一身黑色休闲运动装，鼻上架一副墨镜，手里拿喇叭扯着嗓子冲队伍后面喊：“赶紧上车，班长点人数，别落下队伍！”
白江阅是最早上车的人，等同学们差不多找好位置坐下，便拿着班级名单核对人数。
清点完人数后，白江阅向老朱汇报，确认无误后大巴车启动上路。
大巴内上下颠簸，耳边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白江阅扶着过道两侧的座位靠背往自己座位的方向走，小心翼翼，生怕没扶稳。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
哪怕白江阅万分小心，在大巴车开动后，从车头走到车尾还是有些困难的。
途中不知道路过了什么，可能是减速带，也可能是其他，反正大巴车突然剧烈地上下一巅，坐在座位上的人好像都要飞出去。
慌乱之中，白江阅扣住靠背的手一松，差点要打个趔趄，就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握住腕骨。
“小小点。”黎川覆等他站稳才松开手，动作自然。
大巴上两个座位并在一起，黎川覆刚好坐在靠过道的一侧，但靠窗的位置并没有其他同学，反而放了个书包。
白江阅的手指微微一缩，发现自己的座位刚好在黎川覆身后，连忙几步走过去坐下。
石子坐在他旁边，刚刚也看见他差点摔跤，于是问：“没事吧？”
白江阅笑着摇摇头，将背上的书包拿下来放在地上，越过前方的座位之间的缝隙，看到黎川覆冷峻的侧脸。
“谢了。”白江阅低声朝他道谢。
黎川覆应该是听到了，但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白江阅靠上垫背，脑子里忍不住回想黎川覆握住他腕骨的片段。
黎川覆的手劲很大，慌忙下没有注意力度，手掌包裹住手腕时存在感强烈，直至现在都残留着体温。
白江阅到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双打架子鼓的手。
石子平日里话就多，这会儿也闲不下来，见白江阅空下来就开始找话，想了想提起上个周末的事：“上周五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对隔壁班那个女生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也有那想法呢。”
“没事，都过去了。”白江阅拍拍他肩膀，“我也没想到她会表白，要是提前知道我就不去了，这不是纯给人家女生添堵嘛。”
石子挠挠头，见他真没放在心上，便开玩笑道：“哎呀，不是我说白哥，你真的太好心了，是个女生都会喜欢你的，很正常，我要是女生我也喜欢你。”
“别乱讲，哪有这种事。”白江阅笑笑，拉开书包拉链掏出耳机盒，直接将两颗白色耳机扣进耳朵里。
谁知道石子要讲多久，反正他不想听。
石子也不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人，见白江阅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便转身找后排的人说话聊天。
手机里随便放了一首轻缓的轻音乐，悠扬的小提琴音萦绕耳畔，白江阅心里跟着哼，手指在大腿上轻点节奏。
车窗窗帘没有拉紧，几缕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洋洋洒洒笼罩在身上，像画笔勾勒出白江阅脸部轮廓的线条，铺上淡色的水粉颜料。
落入黎川覆眼中的就是这样一副画卷，他收回视线，点进手机里的聊天软件，找到名为“江门兑”的聊天栏。
没有改备注，这就是白江阅原本的微信名。
之前他通过班级群聊加上白江阅微信，到目前为止，微信界面上只有两个表情包——
[江门兑：哈喽.jpg]
[黎：你好.jpg]
黎川覆垂下眼帘，调出键盘打字。
白江阅耳边的小提琴音一顿，响起一道消息提示音。
他睁开眼打开手机界面，备注为“黎川覆”的聊天栏右上角冒出一个红点。
[黎川覆：我们组另两个人换成谁了？]
他指的是之前换组的事情。
白江阅退出界面换了首流行歌，等耳边的音乐重新响起来，才切回聊天界面，打字手速飞快。
[江门兑：石子和小鱼]
白江阅刚想退出界面刷朋友圈，立刻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黎川覆：谁？]
就回一个字，怪不得这么快。
[江门兑：石智和丁小俞啦，我们班学委和语文课代表]
[黎川覆：没印象]
白江阅在心里翻白眼。
[江门兑：你有印象就怪了]
[江门兑：重度脸盲症患者没救了（微笑）（微笑）]
黎川覆发来一串省略号。
白江阅心里笑了两声，偷偷朝前一瞥，透过座位之间的缝隙，刚好能看到黎川覆的手机界面。
后者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空，似乎在思考回复什么。
白江阅没发觉自己的嘴角上扬了几分，刚要收回偷看的目光，前方的人仿佛心有所感，蓦然扭头看过来。
两人正好通过座位缝隙四目对视。
白江阅嘴角的笑意顿时收敛，有一种被抓包的错觉席卷而上，尴尬地低下头假装看手机。
面上的表情没变，但心里已经炸开了。
白江阅感受到前方有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在自己脸上转了一圈，心里暗自祈祷黎川覆别当面挑明，给彼此一点面子，这对谁都好。
但黎川覆从来不走寻常套路。
果真，下一刻，前方就传来黎川覆异常平稳的声音：“你看我干嘛？”
“你看错了……”白江阅一手撑着脸，不敢抬起头。
【草啊，白江阅你是不是有病，没事看人家手机干什么！】
黎川覆挑眉，发现自己又能听见白江阅心声了。
他收回视线重新坐正，没再直接开口问，而是用手机给白江阅发信息。
[黎川覆：？]
白江阅听到消息提示音，又把微信界面调出来。
看到这个问号，心里的尴尬程度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江门兑：……]
[黎川覆：？？]
[江门兑：…………]
[黎川覆：？？？？？？]
[江门兑：你想干什么？]
[黎川覆：你在干什么？]
[江门兑：我干什么了？]
[黎川覆：算了]
白江阅盯着“算了”两字良久，半晌，被气笑了，手指敲打键盘快出残影。
[江门兑：你挑事啊？！]
【妈的黎川覆，你他妈看老子不爽直接说行不行，搞什么鬼，草】
黎川覆看看手机界面上的信息，又收到耳边的声音，心里暗笑。
[黎川覆：我哪有挑事]
[黎川覆：偷看的又不是我]
【神经病啊啊啊啊操蛋！！！】
【尬得我扣出一栋魔法城堡】
【黎川覆他妈的赶紧失忆吧！】
【你妈的靠靠靠】
[江门兑：不是故意的]
[江门兑：只是随便一瞥]
黎川覆完全能想象出来白江阅精彩纷呈的表情，还是决定不逗他了。
[黎川覆：看窗外]
白江阅心里又是一阵骂咧，完全不懂黎川覆这是要做什么，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
但看到这条信息后，白江阅还是烦躁地往车窗外一望。
此时正好烈阳当空，大巴车驶上跨江大桥。
天空蔚蓝如洗，粼粼江面上跳动着无数金色光点，像阳光跃入水面沉落在江底，又如星星坠落在江的暮色中，喝醉了酒，红了脸，沉醉在其中无可自拔。
[我会等枯树生出芽生出新的花]
[等着阳光刺破黑暗第一缕朝霞]
耳机刚好传来《我会等》这首歌，白江阅心头一跳，敲敲左边耳机将音量调大。
[我会等一场雨落下 把回忆都冲刷]
[再与你一起去看外面世界到底多大]
消息铃一响，白江阅低头看手机，又是黎川覆发来的。
[黎川覆：太阳.jpg]
白江阅轻笑一声，点击音乐软件将《我会等》分享给他。
*
半个多小时后到达目的地，6班同学纷纷下车，老朱走在最前面领头。
哪怕年龄将近是学生的三倍，依旧不能阻挡老朱对此次露营之旅的热情高涨，拿喇叭组织队伍的精力比十六十七岁的少年们都好。
白江阅再次照名单清点人数，核对完成后，全班人在标志性建筑前合照，最后终于踏入公园大门。
露营地点是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地，周围种植着一圈常绿树，热风吹过时树冠沙沙作响，蝉鸣声躁。
老朱训了五分钟话，才宣布解散。
每个小组最先要完成的任务就是搭帐篷，这是晚上睡觉的保障，搭不好就只能露天睡草地了。
刚开始，6班学生们各个信心满满。
毕竟江源中学是市重点高中，能考进来的学生成绩都比较不错，智商自然不低，搭帐篷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so easy。
然而过去将近半个小时，十个小组依旧没有一组能搭建成功。
要么根本就不会搭，要么就是搭不牢固，一阵风吹过就坍塌了。
又过去半个小时，柳玎蓝蹲在树荫下，望着使用说明书发愁，组员们也没有头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犯难了。
她扫视一圈周围，视野里顿然闯入一个搭建完好的帐篷，眼睛一亮。
“黎川覆，没看出来啊，你这都会。”白江阅伸手摇了摇帐篷支撑杆，确定牢固后松开手，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正在看说明书的黎川覆。
黎川覆站在一棵大树底下，闻言把说明书折叠收起来：“应该没问题了，找老朱报告吧。”
搭建过程几乎都由黎川覆一人完成，白江阅石子和丁小俞三人什么都没干，只在旁边鼓掌加油，真实体验了一把躺赢局。
“厉害，我去找老朱。”白江阅随口地夸了黎川覆一句，转身去找班主任报告。
黎川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没什么情绪，轻轻吐出三个字：“真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