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吉他

在黎川覆搭建完成一个帐篷后，班里不少人都盯上了他，首当其冲的就是柳玎蓝，好说歹说地想把黎川覆拉过去帮忙。

黎川覆显然没那么好心，锋利的眉毛一蹙，刚要开口拒绝，就被旁边的白江阅打断：“帮啊，当然帮，柳姐你先去找你们组员准备好材料，我们等会儿过来。”

柳玎蓝比了个“OK”的手势，兴高采烈地跑回自己的营地。

“我不想帮。”黎川覆向来直来直往，说话毫不委婉，也不绕弯子，白江阅都快习惯他说话的方式了。

“当然，我知道。”白江阅无奈地扶额，“但你想想，你都高二了，班里还没有几个熟悉的人，甚至你连名字都叫不全，对吧？刚刚那个女生叫什么？”

“不知道。”

“看吧，你要多和同学打交道，知道吗？不能因为脸盲就知难而退。”白江阅仿佛长老一般语重心长地说，不轻不重地拍拍黎川覆的肩膀，“帮助同学就是一次很好的交朋友的机会，信我。”

黎川覆比他高半个头，直视他眼睛的时候有种轻微的压迫感，听完不吭声，沉默片刻。

听了这么多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良久，黎川覆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不想交朋友。”

好吧，没听进去。

白江阅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孺子不可教也”，刚想开口再劝几句，就听身边人慢悠悠补充道：“但我会帮忙。”

白江阅神情微变，“这就对了”这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因黎川覆下一句话硬生生咽回去了——

“就帮这一个。”黎川覆直视他，半阖着眼，透出几分不悦的情绪，声音平缓中带着一丝危险，“记住，这次我帮的是你，不是她。”

白江阅一悚，心尖蓦然涌上一阵微微凉意，恍然想起传闻中黎川覆的脾气不是很好。

都怪黎川覆之前给了他一种好相处的错觉，让他都快把这茬忘了。

现在回想一下，刚刚的确冲动了，不应该随便帮他人做决定的。

“抱歉……”白江阅声音闷闷的。

黎川覆在下车后就听不到他的心声了，此时也不知道白江阅在想什么，只好收敛自己过于严肃的表情，语气轻松道：“你跟我道歉什么，我可不要，你过来帮我打下手。”

“行。”白江阅允声应下，亦步亦趋地跟在黎川覆身后朝柳玎蓝的营地走去。

等全班人搭好帐篷已经是正午，烈阳天道，室外温度直逼30度，草丛里的黄色野花似乎都蔫蔫地垂着花瓣。

学校统一发放了盒饭，一荤两素一汤，看起来与学校食堂里的饭菜无异。

同学们纷纷吐槽，咬定这些饭菜就是学校食堂大妈们做出来的。

不过说归说，骂归骂，饭还得吃，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们最怕的就是饿肚子。

吃完饭不知道是谁率先提出，说要玩多人游戏，鼓励全班踊跃报名。

发起人问了一圈，得到的几乎都是肯定答案，于是便不再询问，直接拉着全班一起玩。

“玩什么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要不狼人杀？可这人也太多了！”

“总不可能玩丢手帕吧。”

“谁带手机了，要不去搜搜？”

“真心话大冒险太土了，但真的刺激，我看可以！”

……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一番后没有结果，在这种意见繁杂的时候，班长的领头作用就无比重要了。

有人提高声音：“来来来，白哥决定玩什么！”

“就是就是，班长大人没有说话呢，我们瞎嚷嚷什么。”

“让白江阅选，班长最公平。”

石子社牛地指着自己道：“白哥！选我这个玩法！”

白江阅本来正在啃自己带来的面包，突然被cue，抬起脑袋越过茫茫人群往外望，一眼就看见了石子激动的身影。

了解清楚状况后，白江阅直接点名石子，朝班里人喊：“按他的想法来。”

“噢耶！我就知道白哥疼我！”石子朝白江阅送一个飞吻，后者被恶心地咽不下面包。

“隔这么远，他的话你听清楚了？”黎川覆坐在白江阅旁边，质疑问道。

“听不清啊。”白江阅泰然自若，又撕下一块面包放进嘴里，“只要让他们以为我听清就行，然后再随便做个决定。”

“……”

白江阅耸耸肩：“其实选什么玩法都没关系的，大家其实只是享受这种场合带来的热闹罢了。”

“也是。”黎川覆表示赞同。

石子讲明了游戏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真心话大冒险的翻版——通过抽纸条的方式抽出两个学号，第一个被抽到的同学可以向第二个被抽到的同学提问任何问题，若第二个同学不想回答或者被认出撒谎，就要喝酒，或者选择表演才艺。

今日不少人都带了度数不高的鸡尾酒，想着难得放松一天，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全当没看到。

全班围成一圈坐下，起哄让班长第一个抽学号，白江阅推脱了一会儿推不掉，便走到人群中央，手伸进纸箱子里抽出两张纸条。

也不知道什么运气，白江阅打开第一张纸条一看，上面用黑色签字笔潇洒写着“3”这个数字。

第一个学号就是自己。

周围人笑成一片，在哄笑声中，白江阅打开第二条纸条，是班里另一位男生。

白江阅在玩这类游戏时非常友好，没有问什么刁钻问题，对方能轻轻松松答出。

这第一轮很快过去。

白江阅坐回原来的位置，刚坐下，就听到旁边的人道：“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这样问，那这个游戏就失去原本的乐趣了。”

“我知道，大家其实就想听八卦。”白江阅毫不在意，“但那位同学确实没有一点八卦，他只喜欢看书和练软笔字。”

黎川覆不由惊讶：“这么了解？”

“可不，班里同学我都多多少少了解一点。”

“那你猜我喜欢什么？”黎川覆看起来不相信。

白江阅仰头思忖片刻，掰出一根手指道：“我猜猜，第一，喜欢篮球，我经常见你在篮球场上打球。”

“算是。”黎川覆肯定道。

“第二，喜欢睡觉。”

“这算吗？”黎川覆侧首挑眉。

白江阅反问：“不算吗？”

“行……继续。”

“第三个，你喜欢打手游，特别是枪击游戏。”

黎川覆问：“是因为我经常玩这个游戏吗？”

“对，课间见过你玩。”

“下一个。”

“嗯……”白江阅这次有些犹豫，似乎不太确定，但还是道：“喜欢音乐，而且是摇滚乐，有次放学听见你手机放过，我不太记得了，不知道对不对。”

“答对了一半。”黎川覆说，“严格来说是重金属乐，Metal算是Rock的子风格之一，算你答对。”

“是吧，我还是很有观察力的。”白江阅笑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对了，既然你喜欢摇滚乐，会弹吉他吗？”

黎川覆张口刚想回答，周围蓦然掀起一阵骚动，混乱嘈杂声中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白江阅推推他的肩膀，反应过来：“恭喜啊，被抽到了，而且是第二位。”

黎川覆终于不在状况外了，拍拍裤子上的沙尘起身，迈着大步走向圈子中央。

提问的人刚好是班里一位非常八卦的女生，问的问题十分具有煽动性：“请问黎川覆同学，假如有一位哪哪都十分符合你审美点的人出现在你的人生中，你会介意ta的性别吗？”

处于青春期这个敏感的时期，任何沾染上“感情”或者“性”的话题都能引起轰动。

此话刚落，6班瞬间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哄叫。

这个问题确实刁钻，如果被问人选择大冒险，其实就相当于承认不介意。

黎川覆自然不傻，思考须臾，声音沉沉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一丝沙哑：“这个问题有漏洞。”

“？？？”

全班等着看热闹的人顿时呆住了，没想到他的脑回路如此清奇。

“这个问题前提是‘十分符合我审美的人’，但这个人的性别难道不应该在我的审美标准里面吗？”

黎川覆的声音依旧透着股冰冷的质感，刚入夏仿佛就能冻死人：“我目前没有一定的审美标准，我还是选大冒险吧。”

一场危机巧妙化解，有人问黎川覆选喝酒还是表演才艺。

出人意料的，白江阅听见黎川覆居然选择了表演才艺。

公园里开设的店铺都面向来这露营的游客。

既然有露营，那么自然少不了篝火晚会和音乐节，因此周边到处都是可以租赁乐器的乐器店。

黎川覆是妥妥的行动派，要表演才艺不是随便说说的。

就在大伙还在对他的选择感到惊讶时，黎川覆已经租到一把吉他回来，驾轻就熟地站在人群中央。

白江阅还以为黎川覆是闹着玩，直到看见他摆起弹琴的架势，才知道对方是认真的。

拨片轻轻拨动琴弦，一道清脆的音骤然响起。

周围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热风摇曳枝头的沙沙声混在静谧中。

青天碧日下，黎川覆一身蓝白色校服，袖子堆叠到手肘，露出一截少年人特有的肤色较暗沉的手臂，视线低垂，轻轻落在琴弦上。

黎川覆先是试了几个音，才慢慢连续拨动琴弦，清脆悦耳的吉他声从他手中传来，越过青翠草地涌入旁人的耳里。

白江阅曲着腿坐在草地上，姿势闲散，在黎川覆弹了一小段就瞬间反应过——

这是他刚刚分享给黎川覆的歌《我会等》。

不由自主的，白江阅在心里头默默跟着唱起来。

[我会等枯树生出芽生出新的花]

[等着阳光刺破黑暗第一缕朝霞]

[我会等一场雨落下 把回忆都冲刷]

[再与你一起去看外面世界到底多大]

这首歌很适合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打开音乐软件默默听。

音乐很舒缓，很慢，就像它的曲目一样，慢慢等，慢慢等，你也要等，才能等到花开半夏，硕果丰收，等到热风去拥吻你。

[我会等冬的雪融化扑扇里的夏]

一曲毕，全班同学都还沉浸在温柔的音乐里，直到不知道谁带头鼓掌，才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哇哇哇哇！太棒了！”

“黎川覆同学深藏不露啊！”

“好好听啊，那是什么歌？”

“谁去搜一搜？”

“我有云音乐的VIP，谁要？！”

“刚刚有没有人拍视频啊？传我一份传我一份！”

“我刚刚录音了啊啊啊！”

……

黎川覆拿着吉他坐回原位，白江阅立刻凑过来，露出一个吃惊的笑容：“你还真的会弹？”

“很惊讶？”黎川覆小心翼翼地将吉他放回琴盒里。

“有点。”白江阅想了想，得寸进尺地问，“你会不会弹其他的？我能点歌吗？”

“……”黎川覆把琴盒的拉链拉上，放好后转过头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点点头：“行，我租了半天，晚上给你弹。”

这时也有其他脸皮厚的人过来问：“黎同学，能不能再来一首？”

黎川覆打量前来问的人一眼，眼睛一眯，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逗我呢”。

“五百块一首，你看着给。”黎川覆冷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