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成绩
黎川覆先上手敲了一首难度比较大的曲目《Funk and solo》，后又敲了一段简单流行歌，节奏错落有致，音律感强烈，从音乐里能明显感受到演奏者的力量强劲与对曲目的熟练。
其余几人被完全带进了音韵中，直到最后鼓槌在擦鼓上猛地一敲，发出一阵如浪潮般汹涌的响声，才把他们拉回现实。
“太棒了！果然这几年老黎的手艺只增不减！”大狼惊呼一声道。
寸头黄毛和流苏几人纷纷鼓掌，白江阅紧跟在其后，看起来还没彻底从曲目里脱离出来。
“架子鼓上手确实不难，你要记得各个鼓的音色，把握好节奏就行。”黎川覆将鼓槌放到一边，从座位上起身，“我给你介绍一下鼓组的组成。”
“这就上手了？”白江阅见黎川覆从架子鼓之间走出来，看样子是要把座位让给自己。
黎川覆接过寸头递过来的纸巾擦额头，闻言看过去，反问：“不然呢？坐吧。”
说着又转头扫视流苏几人：“你们也别闲着，练琴去，你们个个都是艺术生，玩乐器的时间比我还短。”
流苏本来还想跟新来的小帅哥多相处一会儿，听到老大发话，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毕竟这家店都是黎川覆的，她在人家的地盘上练琴，总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黎川覆先向白江阅介绍了一下架子鼓的基础知识，接着再教他打一段简单的曲子。
白江阅脑子聪明，记忆很好，几乎黎川覆讲一遍就能全部记住。
练习几趟下来，已经能不错地打出一段曲子，学得有模有样。
“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试着深入学学。”黎川覆中肯地评价，“你比大狼他们几个有天赋。”
“是吗？”白江阅有些不好意思。
大狼刚从外面小卖部回来，冷不伶仃地听到一句如此冷漠无情的言论，忍不住哀叫：“黎哥，有你这么说好兄弟的嘛——给你水。”
黎川覆没有一点负担地接过两瓶冰水，将其中一瓶贴到白江阅白皙的脸颊上，塑料瓶周围的水汽遇冷液化，晶莹的水珠顺着对方的脖颈间流下。
白江阅被冰了一下，但还是好气地接过水：“谢了。”
他冲正在分发饮料的大狼也一笑，表示感谢。
几人休息了一阵，流苏提出一起去吃烧烤。平常这种小聚餐黎川覆都会拒绝的，但今晚看白江阅答应，他便应下。
夜晚街道边的树在风中变幻着投影，暖黄色的光线越过枝丫间的缝隙洒落在地面，点点明星在夜幕中闪烁，黑云沉沉奔涌向未知的远方。
俯瞰杭城上空，皆是万家灯火生辉，地面与苍穹的光亮照映，好似一片安详夜景。
白江阅到家时将近快十点，一进门，满屋飘散着面包出炉的香气，好像走进了面包房一般。
“妈，我回来了。”
白江阅脱鞋进屋，却没有听到回应，走进客厅看到白芷敷着面膜躺靠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正在放一部青春偶像片，主角还是高中生，不知道前面演绎了什么，女主在男主面前露出一副羞涩的表情。
“啧啧啧。”白芷虽然年纪已经四十岁，但还有一颗少女心，就喜欢这种爱死爱活的无脑偶像剧，“青春啊，就是这么美好。”
“妈，少看点这种电视剧吧，骗人的。”白江阅有些无语，进房间放下书包，又走去厨房拿面包吃。
他每次回家白芷都会做好甜点留在厨房。
“哎呀，我知道，你还不让你妈我找点乐子。”白芷坐起身，把脸上的面膜揭下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来，“怎么样，小阅，和同学玩得怎么样？”
“还好，没我想象得那么糟，他们挺好相处的。”白江阅手里拿着一块肉松面包，坐到另一张沙发上，边吃边道。
“拿垃圾桶接着，别把碎屑弄到地上。”白芷把垃圾桶拿到白江阅跟前，抬了抬下巴。
“我嘴巴又不漏。”
“那也得接着，不然明天你来拖地。”
“周末不都是我拖地的吗？”白江阅迷茫。
白芷连忙改口：“那你以后别想吃蛋糕了。”
白江阅无语地扭过头。
“这段时间和黎川覆同学相处的怎么样？”白芷忽然开口。
“你问他干什么？”白江阅嘴里含着一口面包，话语有些不清，含糊道，“他人挺好的。”
白芷想起什么，轻笑说：“呦呦呦，之前还有点看不上人家，这会儿就变成‘挺好的’，你小子，挺多变的啊，看来春游之后你们的关系近了很多。”
“是吗……”白江阅蓦然有点心虚。
“对了，今天找你出去的，不会就是他吧？”白芷突然道。
白江阅今晚放学的时候给她发过信息，说要跟同学出去玩，但没有说跟哪个同学，如果是石子柳玎蓝等人的话，肯定直言不讳。
“对……”白江阅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但被直接点明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耳尖泛红。
“挺好的，好好相处，都是同学。”
白芷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也弱下来：“那个……下周六就是你二哥的成人礼了，你记得去，礼物我已经帮你买好了。”
白江阅听到这句话脸就垮下来，但上次答应过白芷，便没有拒绝地理由，只好冷冷地点点头：“知道了。”
周一早上，窗外又落着雨点。
源江中学是杭城有名的重点高中，里面的老师实力自然也不弱，批卷速度那可谓似龙卷风，周一早上便整理好分数和排名，将小分条发派给各个班级。
“白哥，老朱叫你去办公室。”石子捧着一叠作业，应该刚从大办公室里回来，路过白江阅座位旁边的时候神色紧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说完这句话，还给了白江阅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么急？马上上课了。”白江阅瞥了眼手机。
“不知道，你先去了就是，反正第一节是刘老的课。”石子说。
刘老指的是6班的英语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和蔼慈祥，脾气很好，是众多老师中最好相处也是最好说话的一位。
“行。”白江阅应下，手上的笔在黎川覆桌上轻轻一敲，“等下若是上课了还没来，就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黎川覆点点头，看着白江阅从后门离开教室。
他刚一离开，后桌的赵淼和蒋骆就开始呵呵呵笑起来，还分毫不遮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黎川覆向这两位仿佛有大病的人投去探究的目光，但对方半天没停下笑来，便拎起一本厚重的高中数学书，啪地一声扔在他们桌面。
赵淼吓了一大跳，还没缓过神，就听前面人透着不耐烦问：“笑什么呢？”
蒋骆还好一点，没有被吓到，闻言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和老赵路过办公室，刚回来，猜猜我们听到什么？”
“有屁快放。”黎川覆才懒得跟他们打太极。
“害，刚刚听见朱老头跟别的班班主任聊天，说小白脸这次小测只考了年级三十多名，和以往的成绩比大大退步，气得头发都要白了——虽然他头发本来就是白的。”蒋骆笑着解释。
“小白脸？”黎川覆其他没听见似的，就听到这个称呼，“你说的谁？白江阅？”
“不然呢？”
“下次别让我听到你这么叫。”黎川覆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的味道，声线低沉冰冷，言语间似乎结了层冰。
蒋骆一怔，良久才问：“你……你啥时候跟小白……白江阅关系这么好了？”
“对啊，我们平常不都这么叫。”赵淼也有些不满。
“叫你们别叫就别叫，哪来这么多废话。”黎川覆兴致恹恹地转回头，似乎不想再跟他们俩说话。
赵淼和蒋骆对视一眼，只好硬生生接受。
白江阅回来得还算早，回到座位上时第一节课的铃还没响，手里多了一张长长的白色纸条，不用看就知道是小分条，类似于成绩单一样的东西。
他面色素白干净，眼镜夹在鼻梁上，总透着股乖乖巧巧的模样，神情似乎未变，但不知为何，黎川覆就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不开心”三字。
“怎么了，心情不好？”黎川覆侧头问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格外轻柔。
“没……”白江阅匆匆看他一眼，将小纸条塞进铅笔袋里，“赶紧收拾一下，等着上课吧。”
黎川覆这次不用等听到他的心里话，就能确定他在撒谎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白江阅低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果然第一场考试考数学就是不好，早上起来刚刚睡醒，脑子一团浆糊，答得一塌糊涂！】
【有必要吗！啊！不就是数学没考好，总排名掉了一点吗？有什么必要这么说我！神经病啊！】
【无语死了，下次我直接考到年级倒数第一去，给老朱头一个surprise！】
……
悠远的铃声在白江阅的低声叫骂中响起，回荡在一栋栋教学楼之间，黎川覆望向窗外，雨珠顺着透明的玻璃窗歪歪斜斜地淌下，积攒在窗户边沿的缝隙间。
树影在风雨中摇曳，头顶的风扇没完没了的旋转，枯燥的知识点静静躺在桌面的书上，周围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黎川覆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静静看着白江阅，这一刻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到身边人细细密密又嘟嘟囔囔的低语。
这声音并不突兀，反而觉得异常温和，就像江南水乡在青石细沙间流淌而过的小溪，柔情蜜意，温润而泽。
黎川覆这时才恍然明白，白江阅冗杂的心声从来就不是为了咒骂，而是宣泄一种无人倾诉的情绪。
因为没人听他讲，没人安慰他，没人在他想要说话的时候，能静心下来听他倾诉两句烦躁。
心头的琴弦不知在何时被轻轻波动，黎川覆似乎都不明白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但他就是这样做了，先看了讲台上的刘老一眼，然后轻轻一拍旁边人的胳膊。
白江阅低着脑袋，显然没听进去几句话，注意到同桌的小动作，偷偷往旁边一瞥，眼神似乎再问：怎么了？
桌肚里响起一阵轻微的塑料摩擦音，白江阅抱着疑惑往黎川覆那边一看，后者居然从书桌里拿出一颗棒棒糖。
一颗用蓝色包装纸包裹的棒棒糖。
两人似乎在干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发现。
白江阅一只手放在桌面，另一只手垂落在桌子下。
黎川覆轻轻将棒棒糖塞进对方桌下的手心里，后者接住糖的那一刻就收拢手掌。
两人的指尖在瞬间一触，又立刻分开。
白江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接黎川覆的糖，或许是动作快于思想，亦或许是他本来就想这么干。
接过棒棒糖后，白江阅迷茫地望了黎川覆一秒，又迅速收回，后者似乎知道他的想法，抽出一张便利贴，在上迅速写下一行字，粘在两人之间的桌缝上。
——挺甜的
——蓝莓味
白江阅一扫便利贴，嘴角微微一扬。
这时刘老正好要全班一起读课文，白江阅拿出课本，把书遮挡在自己整张脸前。
还没读出一句话，便实在忍不住出声轻笑。
这一声轻笑隐没在郎朗的读书声中，谁都没有发现。
就像那一丝情愫，也暗藏在萌动中等待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