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云黛一边坐起身来一边把资料往下翻了翻。她感觉有一点点头疼，正要抬头找阿纳斯，结果发现刚刚还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就消失了。

云黛：“？？”

难道她的感知能力在生病期间暂时罢工了，连阿纳斯走了都不知道？

云黛不信，这不科学。

而且某工作狂刚刚才说过要听她的感想，不可能短短三分钟有事出去。

“老师?”云黛试探着叫了她一声，“我看完了。”

阿纳斯的声看冷不丁在她面前响起：“五十秒你就看完了？你仔细点，再看一遍。”

听声春传出的方向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别到处看，我在你面前，没动过。”阿纳斯补充道。

云黛反应了两秒，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她这一回把阿纳斯给她的资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她抬起头，叫了一声“老师”。

“嗯，”阿纳斯走到云黛面前，顺手搭在她头顶，问道：“你有发现什么吗？”

云黛点点头，认真地说：“每一个地方的异变种类不同，这说明各地的诱发因素在某个方面－－或者某几个方面，是不同的。”

“对，”阿纳斯说，“还有呢？”

“诱发剂使人类异变成双族人，再通过不可控的后遗症致其死亡。这个点…很奇怪。但我认为，这次事故，应该是人为的。”

的确，如果只是某一个地方泄露诱发剂也还说得过去，但在短时间内大规模传播，说明肯定有人提前准备，故意为之。

云黛还在说自己的看法：“以地域为界，一定范围内异化的种类是相同的。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诱发剂或者景它的载体，是每个地方都有的、并且需求非常个泛的，才能导致这样大面积的高速传染。比如－－水。”

这么一说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补先道：“就像巴塔湖水那样的，完全有可能是诱发剂载体和传播媒介。”

云黛抬头看向阿纳斯，发现她也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资料屏幕。

云黛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见阿纳斯似乎并没有认真听的样子，不禁有几分不快。

她正要开口，阿纳斯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那传播途径呢？辆个完全没有接触过对方、完全没有触碰过同一样物品的人，是通过什么途径感染上的？”

两人一时沉默无言，云黛的耳尖抖动了一下，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前方，黑亮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

这是发呆思考的典型表现。

完全没有接触…那是不是通过一些非实质性的东西传播的？比如思维、想象、星际网。

还有什么？

云黛抬头看向阿纳斯，后者在察觉到她的目光后也下意识跟她对视了一眼。

云黛对上她清澈的金色眼瞳，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跳跃了一下。她从思考中回过神，低低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不舒服？”阿纳斯皱着眉，要把她按回病床上。

云黛看见她手抬起来的一瞬间下意识闪开，双手撑着身后的床栏，敏捷地给自己移了个位置。

阿纳斯：“……”

她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说道：“恢复得挺快啊，反应不错。”

云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老师，你知道世界末日吗？”

“什么世界末日？三千多年前那个？”阿纳斯问。”

“就是那个，”云黛点头，“我在书上看到过，‘世界末日’那段时间肆虐的病毒，就是通过目光传播的。”

阿纳斯面色一凛。

“世界末日”，三千多年前的浩劫，导致地球毁灭的主要原因。如果没有它，那颗篮色星球至少还能继续存在十亿年。它是所有人都不愿回忆，不愿记起，但又不得不直面的恐惧，伤若死神的梵婀玲，唤起人们心底最不堪的敬畏。

阿纳斯有些厌恶地皱起眉，似手想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三千多年，当初的幸存者早就已经不在了。但联盟政府就跟有点那个大病一样，为了警示现在的居民，不再重蹈前人覆辙，竟然规定每一位公民在成年之际都要经受一次“世界末日”的磨难，还特地在每个星球建了一座“超现实模拟馆”，专门再现当初的情况。

这可不像闹着玩的什么AR技术一样，人家是百分之百真实体验，该有的受伤，疼痛一点儿都不带掺假的。

总而言之，除了死亡是假的，其他的一切都保真。

“经历过这事儿还没疯的公民也真是心理素质强大啊…”

阿纳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甚至忽略了自己已经“体验”过两次了这件事儿。

如此培养出了几代公民之后，在各大星系越来越响亮的抗议声中，总务总部迫于压力取消了这项规定，改为所有进入危险机构的公职人员在正式工作前必须经受这项考验。

这里的“危险机构”特指军事部和生物医学部。

阿纳斯低头看了一眼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云黛，忍不住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笑容。

云黛一脸懵，不知道这位脑子里哪根筋又搭错了。

阿纳斯颇有几分同情地拍了拍她的头，解释道：“没事儿，别怕，过几天你也会经历的。”仔细算下来，离这一批新人的入队测试只有两三天了。

到时候她就得把这只天真又无知的小海猫送回第七基地。

啧，想想就烦。

不过嘛，目光传播，倒很有可能是真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自己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隐身。

“金银豹的后遗症就是麻烦，下次有空得再问问二哥怎样控制起来比较方便才好。”阿纳斯漫不径心地关了电子屏，幅度很小地皱了一下眉头。

柏里星这边闹得很凶，剩下的事自然要留给生物医学部的人，所以两个基地的人，哦不，还幸存的人，都很快收到了归队检查的命令。

自知已经成为了高危人员的阿纳斯赶走了麦克，单独驾着飞行器提前回了基地，顺便还捞上了传染源嫌疑人——某位云姓女士。

阿纳斯开飞船的技术跟麦克差了十万八千里，勉强能合格的水平罢了。冲出柏里星的大气层时飞船甚至晃荡了好几下，晃得云黛头晕想吐。

“你晕机？”阿纳其的声音闷在头盔里，听上去有些低沉。

明明是你自己驾驶技术的问题.…云黛默默喝了一口水，敷衍道：“嗯。”

她从包里摸出自己的私人腕机，把这好久设用的玩意儿开了机。

一条条一模一样的消息接连不断跳了出来，争宠似的。云黛定睛一看，全是林花朝拨来的音讯，大概有十七八个，一堆未接。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星际大事需要她汇报呢。

趁着自己现在有空，云黛动了动手指给林花朝拨了回去。她倒是接得挺快，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正常：“你还知道找我？前几天哪儿去了？又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

云黛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前面的阿纳斯…她长得挺好看，眼尾细长上挑，是有点妖精那感觉，于是对林花朝说：“我们队里的漂亮姐姐。”

“什么？”林花朝以前从没听她开过这种玩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问我被谁勾走了吗？”云黛理直气壮。

林花朝沉默了一下，“你这幅奇奇怪怪的腔调是跟谁学的？”

云黛对答如流：“勾走我的漂亮姐姐。”说这话时阿纳斯似有所察觉，侧头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后者有点心虚地避开目光。

林花朝怨妇般的声音从腕机中幽幽传来；“有了漂亮姐姐就忘了我，你这个负心汉，对得起我为你守身如玉二十多年吗？”

“你什么时候为我守身如玉了？”云黛压低声音，“你从十三四岁开始身边就没缺过追求者，你以为我都不知道？”

林花朝无奈叹气：“有追求者跟有男朋友是两回事，而且我都还没订结婚呢。”

“可是这跟你为我守身如玉有什么关系？”云黛的话语里是无奈的疑惑。

林花朝：“……”

“行了，跟你说正事。”她停顿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云云，我要订婚了。”

林花朝忐忑不安地绞着衣摆，她不确定云黛会有什么反应。

云黛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只隐隐传来呼啸的风声。

她沉默了很久，似乎非常震惊，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了好半天，林花朝才听到一句“跟谁？”

“就是…你走之前那天晚上见过的，终霖。”她一说起终霖话里便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我们商量过了，大概会在今年之内举办订婚仪式。你什么时候有空？”

终霖啊…

云黛想，就是那个金发圆耳，眼睛里总是装着谦恭有礼却仿佛又有捕食者的高傲和轻松的终霖。

林花朝要跟他订婚。

真扯。

云黛按住自己狂跳的眼皮：“今年十一月二十几号的时候我大概有个调休，也就三四天的样子。”

“啊，好，那我准备一下，到时候你可一定要陪我去。”

林花朝说：“霖霖今年比较忙，就不打算办得太高调，我们双方几个同辈的重要亲人到场就行了。”

云黛：“……”

感觉这订婚仪式越来越像个骗局了，整得这么低调。

她恩索了一下，问：“我吗？以什么身份去？”

仔细算起来，她跟林花朝关系好确实没错，但亲人…她俩好像没有一丁点儿血缘关系，哪门的“同辈重要亲人”？

林花朝对答如流：“语姐是你亲嫂子，那你就是她妹妹；而她又是我亲堂姐，你不就相当于我堂妹吗？况且凭咱俩这交情，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云黛：“……你说得对。”亲戚关系算是被她玩明白了。

“那你一定要来哦好妹妹，”林花朝隔空抛了个飞吻，“宝贝再见。”

“宝贝”并没有理她，挂了音讯后从后座捞出一个急救箱，和着半杯冷水吞下了晕车药。

能把飞船开成过山车的人才还真不多见，阿纳斯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