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夏天说快一眨眼也快过去了,随着一场秋雨落下,夏天彻底结束,温度也渐渐冷了下来。
喻恩的伤早就好了,但是他没身份证明工作不好找,暂时只能在村子里卖力气干些重活,帮人抬个煤气罐,搬下红薯土豆什么的。
都是一个村的,家家条件都不好,有的是给点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有的是拿一些解馋的零食。
不管是什么喻恩都不介意,反正喻归都挺喜欢吃的。
不知不觉他在宁渔村也已经待了半个月,偶尔睡着时他脑里也会闪现起一些事情,画面模糊不清,就像一层薄纱盖在眼睛上面,他再怎么努力也够不到那层虚无缥缈的纱布。
等他醒来后梦里那些就像是握不住的液体,只能让他随时间流逝殆尽,任凭如何他也再记不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永远不要想起来,就这样永远待在这个小村子里,每天陪着喻归,看他快快乐乐的笑脸就好。
喻恩还没走进院里,喻归就已经哒哒哒跑出来,“笨笨!你回来了!”
能让喻归这么积极的也只有他每次回来带的那点吃的了。
果不其然,那人眼珠子转悠悠地往他外套口袋瞧,精神的眨也不眨。
“哥哥,你今天带什么回来了?”
喻归讨好时就会喊他哥哥,不过平常还是“笨笨”居多,他倒是不介意称呼,因为不管喻归怎么喊他都没有抵抗力。
喻恩到水池子边洗了洗手,洗完把手上的水珠往他脸上甩几下,然后笑着取下院中绳子上挂的毛巾擦了擦,又拍了拍身上的灰,不急不慢地说:“等我吃完饭再给你。”
那张小脸立马皱起来,嘴里还哼唧唧的表示抗议,不过到底还是没再缠他。
等喻恩进去浴蓬,喻归就搬了把小板凳坐在浴蓬门口,双手环胸气汹汹的等着。
喻恩出来时没注意差点没被他给吓死。
“你坐这儿干嘛?”
喻归见自己居然吓了笨笨一跳,嘻嘻一笑,起身去牵他的手,“我陪你啊,不然你害怕怎么办呐!”
瞧瞧这话说的,多贴心,多招人疼。
如果是刚开始那段时间,喻恩可能早就被甜的找不着北了,也就是跟他待时间长了,慢慢发现喻归的小主意可是不少呢。
不过也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鬼点子,闹人陪他,他也乐得陪他玩玩。
两人牵着手回了屋里,陈娘已经把饭菜盛好端桌上了,喻恩没理会喻归望眼欲穿的视线,自顾自的吃着饭和陈娘聊天。
“归崽好像高了,现在快到我肩了。”
“是吗!”陈娘看起来很高兴,“也懂事不少,知道不闹人了。”
喻恩笑笑没说话,现在喻归天天闹腾他,可不是不闹别人么。
“哼!”喻归故意发出声。
陈娘觑他一眼,表情微怒:“吃饭就吃饭,耍什么脾气!”
喻归被陈娘说,眼眶子开始委屈泛酸,抽噎着扒拉着米饭,就不去夹菜。
喻恩给人碗里放菜,人不领情,捂着碗不让放。
陈娘把碗往桌子上一磕:“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要是不想吃就别吃!把你自己的碗给洗了!”
喻恩也没料到陈娘怎么脾气突然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陈娘对喻归发这么大的脾气。
喻归也是被吓得不轻,见陈娘真的生气,也不敢闹别扭,吃饭也乖了,该吃菜吃菜,陈娘给他夹菜他也伸碗接着。
饭后喻恩帮喻归把碗洗了,前两天开始陈娘就规定喻归以后的衣服和碗都得自己洗,刚开始喻归还觉得有趣,洗的挺认真,有时候还会把陈娘的也洗了。
可能是新鲜劲过去了,一次碗没洗被陈娘知道,那天中午就直接让喻归饿了肚子。
家里虽然有菜有肉但都是生的,喻归望着他哭着说饿,他心里再急得很但也没法子。
他要能做好那还行,就怕万一出个什么事,比如灶火间着了,或者肉没炒熟,再让他闹肚子生病就不成了。
后来为了能让喻归饿肚子陈娘不在家时也吃上饭,喻恩闲着没事就会自己琢磨做饭,陈娘要在家也会教教他。
现在喻恩也算是能下得厨房了。
“笨笨,外婆不喜欢我了,她最近一直凶我。”
喻恩在水池里洗碗,喻归就站他旁边看,撅着嘴小声地跟他说话。
“外婆不会不喜欢你的。”
喻归伤心的蹲在地上,手指在黄土地上画葫芦,噎噎道:“外婆今天好凶!我以为外婆要揍我了呢!”
喻恩又低声说:“不会的,外婆不会揍你的。”
其实喻恩是有预感的,他隐约知道陈娘这样做的原因,他这是怕喻归后面一个人生活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看来陈娘的病越来越重了。
上次陈娘就只说了“晚期”,难不成是癌?
现在医疗条件也不差,晚期的也有治疗成功的案例,唯一难的也就是钱了。
陈娘肯定不会去治的,她把钱都算好留给喻归了。
现在她的每一步都是在给喻归的将来做打算。
也是证明她要放弃自己了。
喻恩看喻归一直闷闷不乐,过去揉他头:“过来看我今天给你带的什么。”
喻归跟着喻恩往灶火间去,喻恩扭头说:“把眼睛捂住,不许偷看。”
这一下下的倒是把喻归好奇心拨愣起来了,他转过身捂住眼睛,急切切道:“你快点哦!”
喻归捂着眼心想着,今天会是牛肉干还是小饼干呐!?
也有可能是喝的,上次笨笨带回来的那个酸酸的醋就好好好喝。
喻归思绪飘着,身后喻恩说:“可以了,转过来吧。”
喻归转回去时还是捂着眼睛,他慢慢放下手,看到眼前白绒绒的一团时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是小兔子!”
喻归迫不及待的去抱,喻恩手一躲,对不解的喻归说:“它受伤了,你要轻一点。”
喻归去看兔子,前左脚还真包了一块布,上面还有深色的湿痕。
“嗯嗯!小乌龟特别小心,不会让兔兔疼!”
喻恩把兔子小心递给他,喻归接过就让兔子窝在他的臂弯,兔子好像也喜欢喻归,耳朵也动了几下。
“笨笨!白兔的眼睛好大好圆啊!”
喻恩心想,哪有你的眼睛大。
喻归轻轻的摸它的毛背,“它好软啊!我喜欢!”
喻归小孩心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有了兔子别说陈娘之前凶他的事了,就连喻恩也不搭理了。
到了晚上睡觉也一直守着兔笼子,兔子都睡了他还在那看着,喻恩叫他几次让他赶紧去洗脸睡觉,人嘴上应的比谁都快,脚就跟定在那似的。
喻恩惯他,陈娘可不这样,又沉声催了几次后见人还不动,直接过去提着兔笼子就往门外走。
“还养兔子!都不听话,要什么兔子!我现在就给你扔门外面!”
陈娘说着就动手拉开门勺,要一把连兔带笼子给扔出去。
“不要!不要!”喻归哭着去抱陈娘胳膊,“外婆小乌龟睡觉!不要扔!小乌龟听话!”
“小乌龟真的听话,不要扔白兔!”
喻恩听着喻归哭心疼的不行,过去给他擦泪:“归崽给外婆道个歉,然后我们乖乖洗脸刷牙睡觉,明天再看兔子好不好?”
喻归扑在喻恩怀里大声哭着,可能也是第一次见外婆这样对他,心里既委屈又害怕,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用哭来表达。
喻恩顺着他的背轻轻拍着,唯恐喻归哭岔气,他抬眼去看陈娘,陈娘满脸忧愁的看着喻归,拿笼子的手在月色下颤微微的发抖。
“笨……笨,我,我要兔子……”
喻归气也喘不顺,眼里的泪止不住的流,他吸着气打着哭腔,胸口起伏的厉害,说话也不清不楚,听得喻恩的心都悬在高崖边。
“外婆,你不能这么逼喻归,他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我们慢慢来,万一适得其反就糟了!”
陈娘愣了会儿把手里的兔笼子交给喻恩,“你哄哄他,让他早点睡。”
陈娘说完出了院门,小小的身影慢慢全部融入到了沉沉的夜色里。
“归崽不哭了,外婆没扔,你看,兔子还在呢。”
喻恩把人拉起来,喻归缓着气紧紧抱着笼子,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里面安静的兔子。
喻恩把人拉去洗了脸,顾着人刷了牙,兔笼子也一直就在喻归眼前,一伸手就能碰到。
把人送到里间,喻恩正要去拿故事书时,喻归突然说:“我不要跟外婆睡。”
喻恩取下那本书,到了床边,去看还在低头生闷气的可怜虫,“你还生外婆气呢。”
“嗯,我以后不要喜欢外婆了!”
喻恩“啧”了声,强硬的让人把脸抬起来,洗过脸了眼睛还是红的厉害,明天指不定要肿。
“就因为外婆凶你?”
喻归抱着笼子摇摇头。
“因为外婆要扔兔子?”
喻归抱着笼子点点头。
喻恩心里叹了口气,他把笼子从喻归怀里拿走放地上,扯过喻归又要去拿的手,“喻归,你听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外婆还要爱你,她可能用的方法不对,让你难过了伤心了,你可以生气,可以哭,但是绝对不能说不喜欢外婆了,你看外婆为了让小乌龟每天能吃到好吃的,天天早上都要起那么早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卖菜,而且还给你买蜡笔和画纸让你画画,外婆这么这么幸苦,到最后还知道小乌龟说不喜欢她,外婆多难过啊。”
“可是外婆最近太凶了,小乌龟好害怕。”喻归揉揉眼睛,“外婆以前对小乌龟很好的,从来不凶的!”
喻恩拉住喻归的手,抽了张纸给他擦眼睛,“你生气的时候有我,有外婆哄你,外婆遇到困难了,谁去哄外婆呢?”
喻归想了想,指着喻恩:“笨笨去。”
喻恩低笑:“我才不去,我是你捡的,又不是外婆捡的。”
“嗯……”喻归手指头划拉着床单,闷闷道:“那就小乌龟去啊。”
喻恩揉揉他脑袋:“小乌龟真棒,是个大孩子了,知道帮外婆排忧解难了。”
喻归可太不经夸了,嘴角的笑想忍忍不住,最后高高挂起:“我本来就是大人了,我会照顾你,也会帮外婆的!”
“嗯,那你现在还要抱兔子吗?”
喻归低头看看兔子,又看看喻恩,“我摸摸它,就摸五下。”
“好吧,那你记得摸完后再去洗一遍手啊。”
喻归开心的点点头,蹲下身去看已经睁着大眼的兔子,伸出去一只食指,从兔子的头顺到尾巴。
手上摸着,嘴巴轻轻数着:
“一”
“二”
“三”
“四”
“五”
。
作者有话要说:外婆下线倒计时…
小乌龟何尝不是小时候不懂事的我呢…
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