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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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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冯希坐在院子里辅导陈淼的功课,贺流逸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上班吗?”冯希不清楚酒店兼职的工作,不过明白贺流逸挺忙的。

他坐到一旁的石阶上,无奈道:“被开了。”

“为什么?”冯希不解。

“和客人发生了冲突。”他神色有些无奈,但很快又摆手,“没关系,重新找咯。”

“你陪我去个地方吧。”他起身拉住她的手。

“什么地方?”她没有拒绝。

贺流逸带她去坐公交,像是没有目的地漫游,上车再在终点站下车,再上下一趟公交车。他们坐在车后靠窗位置,贺流逸就着沿路的风景给她讲他的童年记忆。比如,这条街前面的糕点铺做的糕点很好吃,桂花和绿豆味是他的最爱。旁边的窄巷往里走有一家黑网吧,他以前和朋友去过一次。旁边有一家影碟店,店主是个漂亮阿姨,狭窄的空间被她划分成了两层,上次贺流逸去楼上看电影还是在初一的时候。

冯希听得很认真。

不过,时间在走,各种事物新旧交替,有些地方早已变换了模样。比如他曾经家附近的商场,早已被拆了,钢筋水泥将小楼贯穿,路上的人绕着它走。公交车越往远处开,贺流逸的神色越落寞,地名没有变,但已然不是他认识的模样。

人无法在时间的长河里停住脚步。冯希忍不住想,十年后、二十年后他们会在哪里呢?那时候再回来,良州市应该又是一番翻天覆地的新景象。

这次在终点站下车,贺流逸没有继续往前走了。两人踏上回程的车。

半途下车,贺流逸带着冯希走近刚刚说的窄巷,他指了指身侧黑色的金属门,“往里走就是黑网吧,当时我同学带我来打游戏,10块一个小时,玩得《毁灭公爵》。”

“你要进去吗?”冯希问。

“不。”

两人往前走,身后门被拉开了,有人走出又进入。

影碟店还开着,一排排影碟摆放在门口的木桌上,旁边还挂着一些电影海报。一个中年女人坐在门口嗑瓜子,她身体肥硕,勉强翘着二郎腿,吐瓜子皮发出“噗噗噗”的声音。这和冯希以为的漂亮阿姨不一样。

女人瞥了眼两人,问:“要看电影吗?一张碟3块,另付10块押金,看完再退。买的话20块一张。”

“周阿姨。”贺流逸出声。

女人低头看他,眯了眯眼,“小贺?”

“嗯”,贺流逸笑眯眯点头。

“好久不见,怎么?这回带女朋友来了?”她打趣道。上次见对方还只是个小屁孩,几年过去竟然长成了大男孩了。

“不是,我们是同学。”冯希脸发烫。

贺流逸给了钱,两人选片子。

楼梯狭窄、短小,冯希拿着片子走在前面,贺流逸跟在她身后。

电视放置在两旁书架的中间,剩下的空余位置放置了一台沙发。冯希看了看沙发,不想坐,便走到电视机旁,她拿出书架上的一张影碟,看着封面,便感觉烫手,又立马放了回去。

“好了。”贺流逸蹲着身体。

他起身后退,从角落搬出两张小板凳。两人坐下。

电影叫《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是部台湾片。两人都没看过。冯希很喜欢影碟封面上的那只眼睛。

电影画质模糊不清,声音像是老旧收音机里接受的广播,带着沙沙声。她看得很认真,却依旧觉得有些晦涩难懂。

电影总时长四个小时,贺流逸看了眼墙上的钟,“冯希,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看完这部电影时间可能有些来不及了。”

电影暂停,honey刚好被人向马路推去,刺眼的灯光变换成无声的黑暗,刚好黑屏。

冯希觉得今天的贺流逸很不一样,脸上的笑容被暂时蜕下,走路时发着呆,沉默地如同深夜时寂静的古城。

穿过一栋居民楼,他停住脚步,“我以前住在这里。”

他脚步加快,冯希小跑追上。

过马路、转弯,两人停在一家乐器店门口。贺流逸站在店门口,深吸了口气,推门往里走。冯希跟在他身后。

柜台前坐着一个蓄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他看见贺流逸,问:“攒够钱了?”看样子,贺流逸是这里的熟客。

贺流逸摇头,然后故作轻松道:“我不买了,以后您别管我了,有人要买您就卖了吧。”

男人看了他半晌,最终点头,“好”。

见贺流逸转身就要走,他又道:“你去摸一下吧,上手弹一弹,上个月其实就有人找我要买,我拒绝了。既然这样,估计之后很快就要卖掉了。说不定今天就是你见它的最后一面。”

贺流逸刹住脚步,然后慢慢转身向角落的一架钢琴走去。

冯希终于知道贺流逸到底要攒钱买什么了。她姐姐学过钢琴,她多少也了解一点。那台星海钢琴,再怎么也得8000才能拿下。接近一万了,这笔钱他们谁都拿不出。

冯希看着贺流逸轻柔地触摸琴身,小心翼翼地掀开琴盖,最后按了一下琴键,就仓皇逃离了乐器店。

贺流逸的父亲是教高中物理的,在古城有一座院子收租,母亲则是开了一个钢琴艺术班。他的家境算得上优渥,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苦过他,连学习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易事。直到他妈妈去世,在他的生日当天,他妈妈开车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他爸一蹶不振,后面教学又遭事故,他们家卖房赔钱,他妈妈的钢琴就是那时候卖掉的。对于那时候刚搬进古城的他们,相比于钢琴,更需要的是学费、两张床、锅碗瓢盆、米面蔬菜。

贺流逸以前很讨厌弹钢琴,因为他妈小时候总对他抱着“钢琴天才”的希望,强迫本身就好动的他安静地坐着弹钢琴,后来发现他实在没那个天赋才放弃。家里的钢琴贺流逸碰都不碰,要他弹一首完整的曲子,他更愿意把两只手砸上去。只有妈妈弹琴的时候,他才会坐在旁边拍手欢呼。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讨厌钢琴,直到他再也不能弹钢琴。

他跟着人来到被转卖的乐器店,然后偷偷在门口偷看那架钢琴。他时不时就来,每天提心吊胆地看着店内进出的人,生怕那架钢琴被买走。

终于有一天,店长发现了他,并把他拎进店内。贺流逸鼓足勇气向他诉说了请求:可不可以别卖那架钢琴,等他来买,他马上就会有钱的。

马上、马上,等了一年又一年。他的钱就像是一杯斜着的水,一滴一滴进去,哗啦倒出,他一直都没能存够钱。

有时候他想来摸一摸钢琴,店长立马呵斥他走开,只有交了钱、买了才能摸。

现在他终于摸到了,可是他依旧没有存够钱,以后也不会再抱着要买它的想法了。

这颗糖,他不是不想吃,而是不能吃。他曾经为它付出旷日持久的努力,但终究无法到达目的地。此刻,他放弃了。他很委屈,也很难受。

贺流逸闭着眼睛躺在草坪上,声音弱不可闻,“冯希,我好难过。”

冯希也好难过。贺流逸难过她就难过,贺流逸快乐她也快乐。

她把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贺流逸,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妈偏心,因为我脾气特别坏,还不聪明,所以她更爱姐姐。所以我姐姐有什么我必须也得有,两个苹果必须分我一个,一个苹果必须分我半个,如果我没有我就会把所有苹果都砸了,谁都别吃。所以姐姐学跳舞我也要学,学画画我也要学,但我都不喜欢,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很努力,但成绩永远追赶不上姐姐。”

“我妈说没偏心,可怎么会没偏心呢?我画了一模一样的画,连我都更喜欢细节画得好的那幅。后来我撒泼打滚把所有兴趣班都退了,我姐也想学我,然后被我妈打了一顿,还又要学钢琴。真好笑。我姐意识到她必须学我一样反抗妈妈,于是开始故意把事情变得糟糕,画奇怪的画、跳舞出错、拉小提琴像锯木头、弹钢琴像是敲钟,连学习成绩都一落千丈。”

“她成功了,停了所有兴趣班,和我愉快地玩了一个学期。”

她声音卡顿,像是机器被按下暂停键。“后来,我们家离婚了。”

“他们问我跟谁走,我不想跟谁走。而我姐已经接受了事实,并迅速地做出了选择,她选择跟妈妈。她跟我说,她跟妈妈走是觉得妈妈能更好地安排她的未来。我姐真的很聪明,她那么小的年级就看穿了我爸。”

“我和她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她优秀并且想永远优秀,但我不同,我每次和她一起学习都忍不住看窗外的树发呆,如果可以当一只猴子爬树也很好。”

冯希说这个故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忍不住开始回忆过往了。钢琴,让她的记忆大门重开,曾经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手心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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