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谎！”
“关于你妈的那些旧事，你确实没有说谎。可丧钟响起的真相，真的是因为你妈再也压不住那条蛇了吗？”
小优大伯一噎。
“去年，萃萃刚到你们村时，那条蛇就看上了萃萃的肉身。那一晚你们留她在家过夜，柳娘娘想要占据她的身体，却被你妈制止。”
“那条蛇不甘心，想要得到萃萃这具新的身体。可你妈妈不想害人，所以宁可伤害自己，也要时常在白天阳气最重的时候离魂。她出没于钟楼附近，驱赶所有企图靠近钟楼的人。”
卲衍语气咄咄逼人：“小优说过，从去年开始，她奶奶便时常出没于钟楼附近。她被你们关了四十多年，以前怎么没出现过？”
“因为她要救人。她救过萃萃不止一次。”
“在你妈妈的努力下，萃萃渐渐远离钟楼，那条蛇没有机会下手，于是干脆用利益引诱你，让你想办法将萃萃主动献祭给她。”
“作为交换，她会保佑你们家发财。”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声。
“你们心动了，同意了，所以才会放心大胆地把所有积蓄全部投入旅游开发的项目上来。”卲衍指了指周围：“这个酒窖，是你们今年新挖的吧，蚂蚁都没清干净，就敢在这里头酿酒？先是翻修老宅做旅游，接着扩种葡萄，最后又是注册酒庄……你们晋家这一年横财发了不少吧？难道不是因为柳娘娘的庇佑？”
所有人听得目瞪口呆。
“钱你们赚了，可人还没给送过去，柳娘娘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丧钟就是柳娘娘给你们的警告。”
“你们知道，目前外乡人多，你们不好对兼职导游的萃萃下手，可是柳娘娘又不是好惹的，所以你们又试了一次，利用第一晚篝火晚会所有人都聚集在村广场时，把萃萃骗了过去。”
“但你们又没想到，小优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居然是反对你们的。”
“小优和她奶奶联手将萃萃又救了下来，柳娘娘当晚发怒，全村所有藏匿起来的黑蛇全部出洞……好在我们房里都有雄黄，唯一粗心漏撒了雄黄的游客房里便进了蛇。”
卲衍注视着小优大伯，冷笑一声：“结果就是，柳娘娘杀鸡儆猴，用一个外乡人的命，警告你们尽快兑现誓言。”
卲衍的话让小优大伯哑口无言，这一席话，也让在场所有玩家捋清楚了真相。
大伯脸色难看，但仍负隅顽抗：“你说这些，有证据吗？！”
“证据？”卲衍长长呼出一口气：“证据就是，晋家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小优，现在被关在钟楼旁边的一个小仓库里。”
话音刚落，张璋惊呼出声：“她被关起来了？怪不得这两天都没见到她！”
玩家里，另一个女生气得恨不得啐小优大伯一口：“你们晋家人还真是只会啃女人的骨头吸女人的血啊。萃萃没来的时候你们穷死了吗？怎么就敢拿一个大活人后半生的自由去换钱财的？你们这跟拐卖妇女的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比人贩子还可恶！呸！”
小优大伯见他的话再也没人信，上半身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有什么办法，骂我欺负人家萃萃，可谁又想过，我亲妈也被关了四十多年啊！我想把我妈接出来孝顺她，让她安度晚年，有什么错！”
张璋再也忍不住，伸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住口吧！你妈真是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了你，你也知道她老人家被关了四十多年？四十多年来你们从没想过想办法接她出来，反倒是那条蛇用钱财引诱你们，你们才开始琢磨着怎么让那条蛇离开老太太的身体了？”
小优大伯无言以对，他抬头四顾，见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鄙夷，于是破罐子破摔，干脆一咬牙：“对，我就是想要发财，我还有个脑瘫儿子要养，我想要赚钱有什么错？”
他恶狠狠地瞪视着周围，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比蛇更恶毒：“说到底，你们就是再厌恶我，还不是得配合我？今天晚上不把萃萃送去钟楼，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晋家老宅！”
所有玩家面面相觑，岳小胖有点怂了，他看看卲衍，又看看小优大伯，再看一眼其他玩家的脸色，忍不住轻轻拽了下张璋的袖子。
“咋办？”
张璋此刻大脑也一片混乱，她张了张嘴，很想要硬气地表示她不同意。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况，就算她不同意，只要有一个玩家认同了小优大伯的话，到最后的结果，仍旧是萃萃被绑架去钟楼，成为另一个把后半生自由献祭给那条蛇的牺牲品！
众人沉默许久，小殷的声音响了起来。
“所以，这就是这个副本留给我们的选择题。”他抬起头，目光从每个玩家的脸上扫过：“选择配合晋家人献祭萃萃，还是选择把真相告诉萃萃，帮助她逃离。”
小殷直起身来：“我们投票决定吧。同意把真相告诉萃萃的，举手。”
周围一片寂静。
包括刚才义愤填膺指责小优大伯的，此刻都安静如鸡，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打赌，再怎么气愤，萃萃说到底也只是这个副本里的一个NPC，她的命远不如自己的命值钱。
在这一片沉默中，卲衍举起了手。
张璋晃了一下神，而后就像是迷茫中突然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振奋起来，跟着高高举起了手。
随后是念婷，以及零星一两个女生。
岳小胖表情纠结，但卲衍是从新手关一路拉着他走到现在的救命恩人，更是他们工会的会长。
相信大佬！
他一咬牙，跟着举起了手。
小殷的目光定定落在卲衍脸上。
“只有你们六个，”他对卲衍说：“我劝你们再考虑考虑。”
张璋：“不用考虑了，我们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小殷仍盯着卲衍：“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所有人或许会因为你们错误的选择而丧命？”
他这话一出，其余人便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们要是把真相告诉了萃萃，萃萃跑了，那条蛇怎么办？”
“不行，不能让他们离开，今晚上要先把他们关起来！”
“我们还是先把萃萃给绑起来吧，万一走漏了风声节外生枝……”
刚才还鄙视小优大伯的那些人，如今立场转换得格外快。小殷站起身，朝着卲衍几人逼近：“抱歉，除了你们六个，我们大家都选择献祭萃萃。”
一个壮汉冷不丁抓住了张璋，岳小胖本想趁机溜走，可人还没后退两步，便被人捏住了肩膀。
***
夜幕降临，圆月高悬时，卲衍几人被他们关进了钟楼里。
他们与小优奶奶身形交错，才发现之前他们在老宅外面见到过的小老太太，并不是如今她的真实模样。
他们第一眼见到小优奶奶时，她是干净的，体面的。
可现实中被关在钟楼四十多年的老人家，又怎会那样体面？
小老太太远比她想让人看到的模样更加憔悴，皮肤因为长年缺乏光照而苍白到近乎发青，身形瘦小，皱巴巴的皮肤几乎贴在骨头上，头发全白，整个人枯槁如同一截朽木。
白色的枯草下，她那半张蛇脸露出阴恻恻的笑，而另外半张的眼里却落下泪来。
“造孽啊！”老人家用尽所有的力气，扬天长叹。
但没有人听她说话，包括晋家受了她一辈子庇护的两个亲儿子。
他们小心翼翼扶着她，却像是扶着一个关着邪灵的容器。
妈妈？
他们记忆中的妈妈，或许还不如早就死在常年黑暗的钟楼里。
钟楼大门在卲衍几人面前被重重关上，晋家人决定带着被绑架而来的萃萃和小优奶奶，到晋家祠堂去进行柳娘娘换肉身的仪式。
张璋扒着门缝往外看，见人走光了，立刻回头问卲衍：“衍姐，你手里不是有钟楼钥匙？咱们快跑！”
卲衍这会儿已经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有什么好跑的，”她觉得下午自己话说多了，这会儿口干得很：“安静待着。”
念婷正在安抚另外两个女玩家，她俩都快哭成傻子了。
“咱们不出去？”念婷从来都是相信卲衍的，凭本心而讲，她也是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不出去救他们吗？”
岳小胖一呆：“救他们？拜托，他们献祭NPC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命吗，还用得着救他们？”
救救被关在钟楼里的自己才是真的好吧！
念婷摇了摇头：“是他们选错了。”
张璋此时也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看着岳小胖：“……你还记得小优大伯说过的话吗？”
“说的啥？”
“他说，四十年前那个半仙说过，只要小优奶奶在，就能保他们一家人平安。他的意思是不是，只有小优奶奶才能压制住那条蛇？！”
岳小胖张大了嘴：“卧槽？”
“这倒未必。”卲衍懒洋洋地往拿手拖着腮，正开着直播间看着弹幕：“或许萃萃真能压制住那条蛇，但是她却没必要保晋家人平安。”
念婷点点头，她有点想自己儿子了。
“小优奶奶跟晋家人有血缘关系，她拼命压制住那条蛇，自愿被锁在钟楼四十年，为的是两个儿子以及一大家子的平安。”念婷长长叹一口气：“萃萃又跟晋家人有什么关系？要是晋家人真的害她被蛇上身，她恨晋家人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保住他们的性命。”
张璋怔住，另外两个女玩家也不哭了。
“……衍姐。”张璋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什么，她失神地看向卲衍：“我们，该不该，去提醒他们一下？”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卲衍往桌子上一趴：“睡吧，明天这个本就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