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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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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梢在风雪中咯吱作响,冰尘随着层层水汽浮上窗沿,落下一片薄雾。

月光已倾泻满地,沈晦推开了沉重的柴扉,迈过门槛,将寒风断在身后。

“公子,你可算是来了!”昭阳正添着油灯,还未起身,便欣喜地朗声喊道,“离约定之时只差半刻,我就要带兵寻你......”

话语间,他转身望去,却见贺缄吾满脸微笑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

昭阳脸上的笑意突然顿住了,两手提着油灯僵在半空中。

“......贺侯爷,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沈晦一脸平常地将貂绒挂在门杖上,尚未说话,昭阳已是眉间紧锁,连手边灯芯也剪落得咔咔直响,不住地抬眼忿忿扫过贺缄吾,冷哼几声,“阁下深夜拜访,可又是要来安什么罪名?”

沈晦轻咳一声,才缓慢道:“昭阳,不得无礼。”

贺缄吾闻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一脸无辜地看向沈晦,“心肝,你倒是评评理。本侯怎会是喜欢寻衅滋事之人?”

“你叫谁心肝呢?!”

“你莫要跟他较真。”

霎时间,两道截然相反的声音同时响起。贺缄吾还未开口,昭阳却恍遭雷劈,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晦,颤抖道:“公子?”

沈晦这才发觉自己竟已忘了纠正这道暧昧的称呼,便只得在两道灼热的目光中闭紧了眼。他少见地犹豫了半晌,才掐头去尾地将大致讲述了一番。

“所以......你害公子不成,反倒救了公子一命?”昭阳艰难地收回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势,思索再三,还是一脸复杂地开口道,“但,我记得贺家世代是骁勇武将。区区一剑,就伤到你非得要我家公子医治不可?”

二人无言良久,贺缄吾却是笑得愈发得寸进尺,“你懂什么?这叫趁水和泥,暗自以身相许。”

“......不是,你伤的不会是脑子吧?”昭阳咋舌。

沈晦终是忍不住按了按突突跳动的眉心。他隐忍地敛下目光,再次抬眼已是如春风化雨般抬手揖了一礼,眉眼温和,“侯爷,寒舍招待不周,这边请。”

贺缄吾略为讶异地挑了挑眉,又低垂了双眼,装作受伤道:“心肝这番......”话至一半,他忽觉脖颈微凉,便只得悻悻改口:“......还真是多礼了。”

·

“什么?他还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昭阳惊得险些将汤药洒了出去,愕然回首。

“是两日。”沈晦不动声色地纠正,将柴火添入,“太子临时变卦,只怕是有知情之人猜到了贺侯此行意不在我,而在其掌印。我本以为太子应是操盘之手,然则另有其人。如今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近日他定然会四处搜查,暗地格杀。”

昭阳木着不说话,沈晦也未恼:“不见兵动,不可窥其首。眼下贺府和沈府,都是去不得了。”

“可是此处......”

沈晦淡淡的目光顿时瞥了过来,昭阳自知失言,忙住了嘴。他硬是生生将话题拐了个弯,闷声轻哼:“......此处不妥的还有,公子怎会允许他那般唤你?什么心肝宝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子有断袖之癖。他更是自家仇人,未免太辱没了公子。”他见沈晦轻揽袖口,端了药剂便要出去,忙扯住他低声问道:“那贺家小子莫不是真对你动了别样的心思不成?”

屋内的光自他背后流淌,沈晦微微偏头,暖灯越过乌黑的长发,落在他的眼中。干柴烈焰在寂静的夜里烧得噼啪作响,沈晦忽而笑笑,望了眼庭落的方向,“可能吗?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杀戮果断、徐徐图之的政客将军。嘴上放荡,能代表什么?”

“该三更杀我的,绝不会留到四更。”

沈晦将门扉轻掩,不去看愣在原地的昭阳,冷然道:“我身上有他感兴趣的东西,我也需用他谋利。他喜欢郎情妾意,你与他演便是。”

垂帘内千丝热流于地上凝珠,烟雾缭绕。沈晦掀起珠链,那浴桶翻滚着的、阵阵苦涩的药香刹时溢入鼻间。

贺缄吾于桶中靠坐,里衣未脱。湿答答的薄布紧贴着精壮有力的肌肉一路向下,连同那滚落的汗珠一起扎入深褐色的药汤之中。

沈晦将最后一盏药味倒入,顿了顿,便将目光移向别处:“你体内另有一蛊,素日安宁,遇激则发。你可曾知晓?”

那人迟迟未曾答话。

沈晦拧眉,抬眼去看他,才发现此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嘴角上扬。于是又无奈别开眼,“贺侯......”

“同为男子,你躲什么?”贺缄吾忽而凑近沈晦,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药材混着若有若无的荃芜香扑面袭来,“莫不是心肝......害羞了不成?”

沈晦也笑了。他捏起贺缄吾滚烫的下额,在对方满是挑衅的目光中,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非礼勿视罢了。侯爷演着戏,莫不是连自己也骗过去了?你我同为男子,即便是你脱光了站在我面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察觉到对方一僵,他猛然松开了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后退半步,挑眉道:“还是说,贺侯爷希望我有什么感觉?”

换做旁人已是羞愤难当,然而贺缄吾却若有所思地抬手覆上了方才尚是冰凉之处,满眼遗憾地望向窗外,“......感觉么?若是沈公子脱光了站......”

“砰——”

只听药盏随着一声闷哼碎裂在风中,于寂空下额外响亮,惊起阵阵林中飞鸟。

·

黎明恍然破晓,如平湖之中投入的石子,不见其踪影,但引起层层涟漪。

贺缄吾刚将字条塞入竹筒,放鸟而去,忽闻林中有破风之声。

“刺剑可并非如此。”贺缄吾收起折扇,款款而来,“眼、击、格、刺、洗,前几步你做得很好。但刺法,应用攒梭等势,袭彼手而着内外一二,随步随势。”他一把握住沈晦执剑的手腕,在须臾之间猛地向前一带,“......视彼势何寸为要路,随杜之剑。”

利风骤起,落叶纷飞。剑尖在枯叶七寸之处深中要害,直劈树干而去,铮然入木三分。沈晦沉了目光,向他看去。只见那人薄唇轻启,身形一动,反手以扇柄为剑。

“你可知何为剑法四诀?”

“不封。”

音落一刻,他斜身拗步,残影间进退虚实已然不清,起伏转折之下杀意迸现。

“不架。”

在扇羽凭空破势的一刹,他猛然顿手,宛如无骨般向侧折去,似取敌人之械。又以锋剑点击,堪堪在沈晦颈边骤停,“不沾而进。”

贺缄吾将折扇敛在袖间,抬手却捻去沈晦发间的落叶,淡然道:“只求快而不论巧,自是无法取我性命。”

沈晦将他的身法暗记在心,将剑取回,“早闻贺家剑法绝世,战无不克,所向披靡。如今一见才知所言非虚。”转身便仿照他的剑法迅疾刺穿一叶,竟只差毫厘。

诚然,贺缄吾年少便随父征战,天下无人不知贺小将军威名。传闻,他手执三尺之剑,天下山河皆定。贺家军纵横百里,四洲尽归大燕,蛮夷退却边境。

因此,他不予置否,只是赞赏地挑了挑眉,振臂将数叶打落。

“再来。”

待昭阳前来禀告之时,林中只余贺缄吾一人。

他没好气地开口:“我家公子呢?”

“更衣去了。”贺缄吾不为所动地摇了摇扇,启唇道,“一会便来,你且等等。”

“不是我说,贺小侯爷,大冷天你坐这摇什么扇子?没别的事可做了吗?“昭阳嗤笑着抱臂而立,冷眼瞧他。

“不好看吗?”贺缄吾笑了笑,向他招手,“过来一些,本侯问你点话。”

昭阳嫌恶地倒退三步,转身便要离去,再下一瞬却是刀剑出鞘,猛然之间兵刃相接,乍起刺耳雷鸣。他眯起了眼:“贺侯爷这是何意?”

贺缄吾顿时松了力,仍是笑意盈盈:“本侯方才不是说了吗?问你点话。”

“我们之间可无话要讲。”

“是吗?”贺缄吾不以为意地拍开了他的剑锋,“问你家公子的事,你挑一个答就行。”

“他惯用右手,又为何只左手执剑?”

昭阳闻言脸色骤变,目光如刀割般划过他的脸庞,僵持着并未开口。

“那好,你不愿意说。我换一个。”

“沈二公子外造如此庭院,药材器皿样样齐全,犄角之处却不见尘埃,想必是常常来此。为什么?”

昭阳梗着脖子,正欲搪塞过去,便听一道清冽温和之声从背后响起:

“你若想知道直问我便是,为难他做什么?”

沈晦换了一身青衣如柳,腰间黛色轻系,墨发似鸦。

“心肝昨夜还气得将我打了出去,如何能将此事告诉我?”贺缄吾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却是化开了面上的森森寒意,如春潭般艳丽地笑了笑。

“侯爷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沈晦抬眼看他。

“那我现在问你。不过,我是因为担心你才问的。“贺缄吾不改真切之色,哪怕后半句话似有欲盖弥彰之意,仍是坦然道。

“我自幼习得医理,每每制药,必将以身作验。”沈晦并不理会他话间的旖旎,走到他身侧,目视前处,“用剑并非我长,为了保命于世,我不得不以毒为刃。只是,使毒必将祸殃及己,引火烧身。因而,我隔月便给自己中下些许毒引,拒服解药,用药浴排毒,以此免遭毒侵。现在,你可满意了?”

一段话说得真真假假。

不过,饶是刀尖舔血的贺缄吾也深深地看了眼如今尚且风光霁月的沈二公子,难以想象字里行间隐去的痛苦和艰辛。他这才明白当时沈晦为何能避开下了剧毒的药酒,又能如此笃定他断然不会重伤,将他早有一蛊的话术尽数套出。

残叶翩翩如晚风,落日疏钟相间飞。

沈晦在萋萋树色中迈步离开,昭阳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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