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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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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火红的朝霞最终还是沉了下去。

昭阳向外一望,便关紧了房门,方才嬉闹的神情渐渐淡了。他左手抱拳,肃然垂首:“公子,丹阳西向的水路被人截了。运输的线人来报,粮草......目前仍进不了寿春。属下暂且让他搁置在司徒,静待公子定夺。”

碧螺春沁人的香气在空中漾开,沈晦端起茶盏,将茶盖轻扣杯缘,抿了一口,“父亲离世尚不过三日,有人就已经坐不住了。”白雾掩去了他的神色,让人暗暗心惊。

“属下愚钝,还请公子明示。”

“我会亲自去寿春一趟。”沈晦平静地盖上了茶盏,温润道,“你不必紧张。”

“公子......”昭阳犹豫了半刻,“如今柳家大盛,处处埋势。只怕那太守早已记不得自己是姓沈,还是姓柳了。”

“无妨。”沈晦眼底如暝色四下,忽而笑了。他轻抚盖顶,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冰凉,“只有沈家说他是太守,他才能戴得稳头上那顶乌帽。”

昭阳走近了一步,又是斟酌再三,“那公子......”

“你今日怎么这般吞吐,”沈晦望向他,柔和地弯下了眉眼,“是我吓到你了吗?”

“不,不曾。”昭阳连连摆手,轻叹了口气,“寿春的人在前日就已来信,宣称粮草告急。今年又恰逢瑞雪,田地颗粒无收。昭月一向是个善隐忍的,连她也来报,怕是寿春早已耽搁不起。”

沈晦安抚地轻拍他的肩侧,“我知晓。你先去备马,我们明日便启程。”

昭阳闻言顿时抬头,满脸惊愕道:“那贺家侯爷......”

“你以为他会囚于这四方天地?”沈晦将窗扇用竹竿支柱,外面已是苍山负雪。他略一沉吟,“算了,我去找他。”

·

客房内灯火未明,寒色混沌而不辨一物。

沈晦在风中叩了半天门扉,那人才在枝桠里姗姗把门开了。

“稀客啊,”贺缄吾眉间带雪,勾唇一笑,“心肝可是想我了?”

“说了事便走。”沈晦将胡乱翻飞的鬓发别在耳后,抬眼望他,“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贺缄吾难得地迟疑了半晌,却见沈晦已擦肩而入,“心肝还真是只有嘴上客气。”

偌大的书桌前摆着一盘翠绿饱满的葡萄,本该端庄的文书散落一地,连右侧研好的墨汁也胡乱地沾在笔砚上,好不凌乱。

沈晦连眉心也未蹙起,随意坐在桌侧尚且可以落脚的竹椅上,拿起手边杂乱的文书理了理,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侯爷可记得曾与沈某有个交易?”

贺缄吾扫开卷轴,修长的手指眨眼将一颗圆润的葡萄剥了大半。他往前递了递,含笑淡淡,“吃吗?”

沈晦瞥向他隐隐沾上汁水的指尖,起身将文书放在桌上,也对着他笑:“葡萄就不必了。我看侯爷字写得不错,能否帮我写封传信?”

贺缄吾无言地望着他,状似遗憾地将剩下的薄皮剥尽,又垂眸去剥下一颗。

“颍川。“沈晦按住了他的手腕。

他微微一顿,眼里如薄冰般锐利的寒意转瞬即逝,转而淡然道:“是个好地方。”

沈晦轻笑一声,“当然,颍川是出了名的人杰地灵。”又取出纸笔,绘上几条横竖,“侯爷可愿与晦下一盘方棋?”

贺缄吾诧异地挑眉看他,拿起绣帕将秽汁擦了个干净,支起下巴,“怎么,心肝这是终于愿意打开天窗了吗?”

“下棋而已,”沈晦弯了弯嘴角,“侯爷不愿便算了。”言罢作势便要收纸。

贺缄吾掖住手边一角,思索了片刻,“心肝这话可不准确。”他眼中的点点笑意如银海摇光,在冬夜里飞来一缕春痕,两人推笔间心思已百转千回:“大家都不说真话,这棋可就下的没意思了。”

沈晦颔首,指尖素然,悬腕提笔,“晦何时骗得过贺小将军了。”

话音未落下,他手中的白玉紫毫已在兑宫三三上绘了一圈,“侯爷既唤一声心肝,晦便斗胆执手先走棋了。”

贺缄吾意外地愣了片刻,终是真情实意地笑起来,抬笔落在巽宫二四,立叉遒劲,溅起点点墨光,“自是凭心肝情愿。”

两步棋下的各执一方,眨眼间已到沈晦单关守角,前锋具现。一时间,竟令人难以决出万全的进攻之策。他忽而出声道:“中腹夹敌,你若是三方,该当何为?”

贺缄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直突中宫,挥毫百态,“围魏救赵。”

“是啊,可谁会愿意当这个‘魏’呢?”沈晦嘴边仍噬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微笑,提笔墨落,“晦不才,私以为侯爷与晦心中所想,应是同一处才对。”

中宫笔墨交缠,叉若游龙,圈似蟒蛇,均死死地咬住了对方的脖颈,却在乾宫初现端倪。

贺缄吾不可置否地错开交锋,笔走坤宫,竟是柳暗花明,只道是别开生路。

灯油和烛台都换了一轮,棋盘之上双方仍是衔尾相交。离、中二宫已是死棋无路,眼看胜负欲定,沈晦却忽而搁笔罢墨,浅笑道:“侯爷承让了。”他抬眉看向贺缄吾,又掩去眼中异色,“只是如今朝廷又何止三方?不过是一盘又一盘的棋局,对着不同人下罢了。”

贺缄吾饶有兴致地看着纸上晕开的圈圈点墨,丝毫不在意此番已是败局,轻叹道:“心肝果然还是最疼我的。”见对方不语,便又微微前倾,凑近沈晦,“那么......心肝可是要我写什么信?”

油灯如豆,点在二人咫尺毫厘之间。

沈晦也不躲,直直看向他:“我希望贺家重开汝阴向东的商道。”

“看来是我的心肝有难了。”贺缄吾铺开新纸,却迟迟不曾研磨。

“如今,寿春就是第一个‘魏’。”沈晦不再与他兜转,将棋纸抽出,“一旦打入角部,便只需看我们鹬蚌相争。此局倾覆,中宫得利。”

沈晦那青葱的指尖在兑宫之位摩挲,眼眸幽深,“而若此处已破,下一‘'魏’......”他向巽宫逼近,俯身耳语,气吐如兰,“贺侯爷聪慧过人,自是知道在哪。”

青衣只在身侧,贺缄吾却鬼使神差般勾起了他随意垂髫的发丝,神色未明,半刻不曾接话。

沈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侯爷?”

几缕乌丝不盈一握,沈晦不自在地偏过头,它便如游鱼般顺着贺缄吾细长的指缝滑落。他如梦初醒地抬眸,失神地笑了笑:“一个劲儿全开了,老爷子就要气得把我扫地出门了。”

沈晦只敛下眼睫,“我们方才说到颍川。”

他轻点在离宫四四的墨圈上,“河南输道被太子所断,颍川粮草无法直抵京兆,白盐也无法私运。”

贺缄吾骤然锐利的目光在沈晦身上停驻片刻,冷声道:“天子脚下,何来私营盐铁一说?”

沈晦眉眼温和,放缓了音调:“那好。从南阳走,如何?”

贺缄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笑道:“心肝说的我都要心动了。”他在沈晦手背上写了个“沛”字,“最多到这里。“

沈晦莞尔,他原本也只打算要沛郡。汝阴直接汝南,位全国粮草基地。一旦要供养兵马,便不可能绕开汝南。因此,贺家根植的盘踞势力断不可能放手任通,转而舍弃沛郡。途径沛郡之暗道,照样可解寿春的燃眉之急。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纸窗外遥远而模糊的弯月。

昭阳说的不错。

只是从燕都启程去往寿春,最快也要五日。

·

沈晦走出房门,极轻极慢地叹了一息。裘衣下瘦削的身影顿下脚步,安静地向天边伸出了右手。落下的夜雪如鹅毛般轻盈,在他的呼吸间化开银色的波纹,如一帘幽梦。

屋内重归寂静,贺缄吾沉默地伫立在窗前。筝筝作响的纸窗却无意间破了一隅,寒风裹着那抹青色霎时撞进了他的眼底。如同掀翻了满池烛火,他在一片晦暗中被点燃。

冥夜无光,那人甚至更明朗。

沈府内。

“你说什么!?”沈儒拍案而起,胸前惊伏不定,“这几日,我确实未曾见过二弟。”

对坐之人靠后一仰,把玩着茶盏,轻笑出声:“弟弟总是不着家的,你也不要太依恋了。”

“可太子府,断不是他该去的地方。”沈儒捏了捏突突跳起的眉心,徒坐在书桌前,黯然垂眸。

“可怜长兄若父。既然大公子也不曾见过他,那柳某便先行告退了。”油灯照清了来人的脸,正是柳家幺儿柳昌颐。

沈儒忙抓住他的袖口,迟疑道:“二弟他,果真是消失在太子府了吗?“

柳昌颐狭长的双眸轻轻眯了眯,“是。”言罢,他稍稍正了神色,“柳某曾有幸与大公子结下同窗之谊,因此还是忠告公子一句:小心沈晦。”

沈儒静默了片刻,终是哑声道:“沈某就一个弟弟。世子若是找到他......能否让在下带他回家?”

柳昌颐将衣摆从他的手中抽过,却是不再应声,迈步向夜色走去,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消散:

“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沈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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