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成才看着成爱国拎着赶早集买好的两块猪肉和一瓶酒出门去了，就知道这事成了。村小规矩少都是乡里乡亲，他爸作为村主任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还是有那么点话语权的。

村里向来都是孩子大了被老师催着去上学，免得成了文盲，这回破天荒的出了个主动要求读书的苗子，还是成村长的儿子，一时间可成了下榕树的大新闻。

正值暑假还未开学，热气蒸腾下村广场上的那棵大榕树可就成了纳凉的不二选择。

早早吃过晚饭正在消食遛弯儿的成才一打眼就看到了蹲在树荫下撅屁股盯着蚂蚁看的许三多。

成才乐了，他正想找许三多说话呢，这不人就送上门了。成才从大榕树后面慢慢摸过去，报复似地无声无息猛地给许三多后脑勺弹个大脑瓜。

许三多一惊，打个趔子直直地栽地上啃了一大口土。成才捂着肚子笑够了才把许三多给拽起来。

“三呆子，瞧你这个呆样，一点没变！”

“成才……成才哥！”许三多起身看见暗算他的人是成才也乐了，转头又想起自己不小心把成才推到田里的事，都半个月过去了屁股仿佛还隐隐作痛，胆怯地小声询问：“成才哥，你病好啦？还难受不？”

成才看着许三多小心翼翼地神色，渐渐笑不出声了，一种酸涩的滋味充斥心头。

是了，这还是被百顺叔叫做龟儿子的许三多。不是那个在部队里一步步走到步兵巅峰成为兵王的许三多。

成才给傻站着的许三多拍干净脸上粘到的土，才扯着人在阴凉处坐下：“没事，早就好啦！倒是三呆子，你屁股还疼不？”

成才显然听他妈提过许家老三公然挨打的事情，虽然这事百顺叔有点请罪消灾的意思，不过下手也真是够狠的，三呆子估摸着一周都没能下床。

许三多咧开嘴笑了，“我也没事，好着呢，瞧，一点都不疼了！”说着就想站起来扒下裤子给成才看看。

“干啥玩意！穿上穿上！”成才眼尖，看着许三多屁股蛋子留着的淡粉印子就知道这伤好的差不多了。

这顿揍，雷声大雨点小，看起来吓人，实则都是往肉上招呼，没伤筋骨养养也就好了，多的是个态度，那就是大人们的事情了。成才又把许三多摁下去，“呆头呆脑呆头鹅，谁让你脱咧，坐好，讲个大事！”

许三多探个脑袋，“啥大事儿？成才哥，是不是你上学的事？”

“你咋知道咧？”

“那村里人都在说，俺爹也知道了，说你有出息，给村长脸上争光了。又说我是龟儿子，整天就会玩泥巴……”许三多眨巴着眼睛，呆呆地吭气道。

成才忍不住又给许三多敲个大脑瓜，“叫你龟儿子你就认啦？瞧你这点出息，你自己说你是龟儿子不？”

“我……我也不知道……”许三多嗝嗫着，绞紧了手指头。

成才也不说话了，正应了连长对三呆子的评价：天生一个强人，偏偏装个熊样。

许三多一巴掌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格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这里面有下榕树闭塞的环境，有百顺叔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式，也有自己领着其他小伙伴欺凌的影响。

更多的是许三多逃避惯了，厚厚的乌龟壳是最好的防御，在这底下他感到自我麻痹的温暖与舒适。

成才不是史今，没有那段艰难岁月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这个笨蛋从壳子里拽出来，但他知道，作为自己的战友与兄弟，许三多绝对不能抛弃和放弃，他们要一起在步兵的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长相守。

成才打量着许三多，三呆子真还是他幼时记忆中的呆样。许三多是呆但不是傻，记忆力和耐力都是一等一的好，还是有改造的机会嘛。要知道当年初中时，成才可是打过许三多的小抄。

成才打定主意，“对，秋天我就要上学了。这读书可有意思了，比你看蚂蚁有意思，比咱们玩官兵捉土匪的游戏还有意思。”

“真这么有意思吗成才哥？可……可俺爹说我还小，先不读书，不能和你一起了。那你上完学还能和我一起玩儿吗？我可能挨揍了，这次肯定不推你也不还手！”许三多急切地讨好着，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简直要看到人心里去。

真酸！成才龇着牙忍不住就要说出那句连长挂在嘴边的话：你暧昧你，你俗气你！

“这有啥，四点半放完学你就来我家里玩，我教你认字。”

“可我没钱买书和本子……”

“这我早想到了，你看这是啥！”成才神神秘秘地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来，攥紧的拳头慢慢打开。

许三多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看，是花花绿绿的毛票！

“这有一块四毛钱，是我攒的压岁钱，回头也给你买本子和笔，你要是敢不好好学，看我不揍你！”成才作势挥了挥拳头威胁道。

“成才哥你真好！”许三多乐得龇出了他的招牌大白牙，简直晃花人的眼。

成才看不过去，把手上沾的灰蹭又回许三多脸上，这下三呆子可真成了花脸猫，成才一时笑得乐不可支，两人闹成一团。

山里的黄昏容易让人想起旧事。

无人知道这是两位兵王传奇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