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好吧，朕姑且承认，上巳节的水边宴饮用度确实有些铺张。不过一来这是大唐传统，二来也展现了大唐的强盛国力，正因如此朕才没有过多约束。自太宗起，我们李氏几代人励精图治建立起大唐伟业，传承到朕这里自然是繁荣，瑰丽，包容的，虽说后来......”
太平公主：“哈，你倒是说啊，后来怎么了？不敢说了吗？”
李隆基讪讪的坐下，痛饮一杯酒，带着些醉意，如泣如诉：“其实，从前朕拥有的那些也不全是先人的馈赠吧？他们啊，也许根本没想着要把那些送给朕。上天在朕的额上写下天命，朕紧攥着这份命运，斩断所有拦路戈戟，敕令万物匍匐域眼前。朕握着利剑站了多少年啊，到了某个时间点累了，懈怠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天大得罪过吧？只是朕没想到，为什么朕只是歇了那么些年，天下就成了那般模样......”
无言试图劝慰李隆基：“明皇陛下......”
太平公主：“呵，你没想到？皇帝没想到就是错！”
杜甫不卑不亢开口：“圣上没想到，只是因为圣上的眼睛从来只看着画面的光亮处，那里繁花似锦，朱门重重，有富庶的物资，奢靡的用度，美丽的行装。但是在圣上眼睛没有看到的地方，有的却是悲伤叹息的人间，那儿满是面露艳羡，表现‘滑稽’，神情愤恨，肚皮干瘪的百姓。他们也是大唐图景的内容，他们始终挤在行道边，包围着宫城高墙，用他们的眼睛注视着大唐发生的事。”
杜甫叹了口气：“其实，所谓灾祸从来不起始于一朝一夕，而是早已埋下祸根。圣上刚刚没继续往下说的变乱，其实早已注定会发生。”
杜甫的话字字掷地，将此时的饕餮居拖拽进尴尬的静默之中。
杨玉环突然起身，喃喃自语：“原来早已注定会发生吗......从前，我以为那场灾祸是一阵疾风，突然把战火吹来。”
杜甫：“其实，那场灾祸更像深埋在大唐土地里的草种，宫城的奢靡，百姓的哀怨则像阳光雨露日日夜夜地照耀，滋润它，最终，草根长出了一棵，连成了一片。”
杨玉环点头苦笑：“听先生说大唐的事，我内心愤恨着，但转念又在想，好像我是那个最没有资格愤恨的人，因为我的一切几乎都是因那些令人愤恨之事而成就的。”
李隆基拿起酒杯向杨玉环递过去，压着嗓子，近似命令。
“说累了吗？如果累了就停下喝口酒水，吃些饭菜。”
杨玉环回头看看李隆基和他手上的酒杯，轻笑一声，挽袖去接。
“啪——”又一个酒杯落地。
李隆基克制开口：“玉环你......”
杨玉环看着滑落在地的酒杯：“抱歉，一时手颤。”
李隆基皱眉：“算了。”
杨玉环捡起酒杯，将它放回桌面：“错的是我，却难为它愤恨坠地。”
李白的小声从后面传来：“哈哈哈哈——”
李白：字太白，唐代诗人，世称“诗仙”。其诗想象瑰丽，风格雄奇，富有个性和张力，影响深远，至今传世九百余首。
李白醉醺醺地开口：“我和我的酒杯落下水去，虽说三分怪那明月流水，不过总有另外七分要怪那朗朗乾坤。”
“要是晴空朗照识世人，我和酒杯本该乘风御鹏，笑看人间遍地锦绣，哪至于中途而坠？哈哈，大唐，李白，千秋万岁，徒剩虚名罢了！”
杜甫眯着眼笑说：“太白兄在说梦话而已。”
太平公主严肃说：“现在，我作为曾经的大唐公主，要你们给我讲讲天宝之乱，让我听听除了都城陷落，皇帝出逃以外，我的‘好侄儿’究竟让大唐变成了什么模样。”
麒麟小声在无言耳边说：“主人，你看她的手指，好像很用力地紧攥着......”
无言小声回答：“小公主现在心里一定格外悲伤愤恨，毕竟那也曾是她的大唐。”
太平公主克制情绪，故意大声说：“婉儿你看，我侄儿他是不是害怕啦？我看他过去宫斗政变的时候可没怕过谁，不管面对哪边的人，统统都是快刀斩乱麻！”
李隆基微蹙眉头，紧攥拳头。
太平公主继续道：“唐隆，先天年间，我那年轻的侄儿可曾输过一场？没想到啊，在最上面坐了几十年后倒输了，还把宫城，大唐都输没了，我看是老糊涂了！”
麒麟看着太平公主，悄声说：“我看她就是为了掩饰心里的不是滋味，故意这么说的。”
无言点头。
太平指着李隆基：“婉儿，你瞧他脸色，果真是怕极了。”
李隆基恼羞成怒：“够了！”
随即他又恢复理智，慢慢松开拳头保持平静：“没错，朕是害怕天宝之乱，一个帝王害怕百姓和将士的愤怒目光再正常不过。”
太平公主：“对，因为那是帝王昏庸无能的象征。你到现在还没灰溜溜地逃走，倒是可以说勇气可嘉。”
李隆基：“我为何要逃？姑姑要听的是朕的大唐，朕曾经是他们的帝王。这间屋子里谁都可以离开，只朕一个必须留在此处。”
太平公主：“你！天宝之乱逃走，现在倒知道自己是帝王了？”
李隆基拿起酒杯，轻抿一口以回应众人或直或侧的目光。
麒麟小声说：“明皇陛下的手指好像也在颤抖。我猜他表面的镇定大概也只是做做样子，内心肯定已经乱成一团了。”
无言点头。
太平公主：“杜甫先生你说吧，侄儿和我都听着。”
杜甫深吸一口气：“谢公主抬举，只是那场祸乱只靠我的言语太难讲清，所以在下还想麻烦使君跑一趟。”
无言：“先生想要我做什么？”
杜甫：“既然明皇陛下请使君回到盛唐宫城寻回了霓裳羽衣，那么我想请使君回到战乱的大唐，寻找一件遗落路边的普通布衫。”
杜甫：“我想当各位看到布衫之时，一切便能了然于心。”
无言答应：“好。”
李白醉呼一声：“哈哈，陷落的大唐吗？苏武天山上，田横海岛边。万重关塞断，何日是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