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念最近干了件大事。

她到处溜达的时候看到了地上的一张传单。

小孩脑子里不知道想的是什么，把这垃圾捡起来，还给妈妈看了看自己的战利品。

那是一间舞蹈机构的宣传单，蓝白底色上飞着三个大字

——红舞鞋。

知念妈妈看她暑假闲出屁，除了吃睡就是玩，当即拍板决定把她送去课外班上班。

知念坐在培训机构外面，抱着新到手的舞鞋，还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这是一家私人机构，场子不算大，拢共就两个教室。

地面还是黝黑反光的那种，气氛阴森森的。

空气里混合着一种劣质的皮质味和臭脚丫子味儿。

知念妈把她送到之后就走了，说放学来接她。

周围全是陌生脸庞，这些练舞的小女孩一个个面无表情，看上去就很不好接近。

知念又默默往角落里缩，被红舞鞋的校长拎住，带到了教室。

窒息，无比的窒息。

漫长的一个半小时转瞬即逝不了，等知念妈来把孩子带走，知念仍然感到恐惧。

太可怕了。

知念还有个姐姐，叫知蕊，今年上高中。

看自家小不点蠢萌蠢萌的动作，笑道：

“怎么，跳舞不开心吗？”

知念：“……”

她讨厌这个世界！

从那天起，知念每天都不得不面对窒息的上课。

每次和小伙伴玩到兴起的时候，她妈就会扫兴地嗷一嗓子：

“念儿，跳舞了！”

于是本就短暂的玩耍时间变得更加短暂。

知念恨啊，恨不得回去抽自己两巴掌，为什么要手贱捡这个传单，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知念妈一向爱玩。

有时自己去送，有时委托麻将馆老板娘送，有时叫知蕊送，到最后干脆让她自己赶三轮车去了。

知念对拉丁舞完全不感冒，脸盲+社恐的她又不会主动出击。

而练舞室这些小孩儿个个身形纤长，长相也都周正，还是心高气傲不懂主动递台阶的年纪。

见知念不理她们，当然更没兴趣主动往上凑。

所以知念注定对舞蹈室这个地方深恶痛绝。

又一次下学，知念都没心情赶三轮车了，一个人踩着拉丁舞鞋噔噔噔地往铺子走。

路过银行，她眼尖的注意到屋檐下漏水的地方正滴滴答答落在一张黄色的纸上。

走近一看，发了。

整整二十块啊！！！

这么多钱！！！

知念鸡贼的靠近那里，假装鞋带子散开，又四下打量，怀里像揣了一只兔子般忐忑地捡起了钱。

没有人发现。

她快步离去，捏着浸了水的钱，心脏砰砰狂跳。

要不要还回去啊。

可是这种一般都找不到失主吧？

掉了也算ta倒霉，怪不到自己身上。

但是老师说过不可以……

知念兀自想着，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于是当身旁悠悠传来一句小孩，她当即一抖，眼睛就红了。

之年：“……”

屁大点胆子。

知念正想全盘托出，认出来人时又猛地放松下来，凶巴巴道：“你干嘛啊！”

之年被这小东西虚张声势的架势逗乐了，捏了一把她的脸：

“我干什么了？怎么一副做贼的表情。”

知念又心虚了，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

“姐姐，我刚刚捡到钱了。”

之年噢了一声。

知念恼羞成怒地拍开她的手：“哦！”

知念慢悠悠跟在她身后，眼神扫过那双黑色舞鞋，心下划过几分了然。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

知念扭扭捏捏：“你说我该怎么办？”

之年不准备干涉她的成长路径，干脆道：“随便咯。”

为防止小鬼再问个没完，之年主动出击：“你去学跳舞了？”

知念瞬间变得蔫嗒嗒，干巴巴啊了一声。

之年看得好笑。

她故意问道“怎么样，好玩吗？”

知念皱了皱鼻子：“才不好玩。”

之年：“不好玩你还去？”

知念当即痛心疾首道：“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之年听着小孩吧嗒吧嗒说个没完，脸上的表情变个不停，一惊一乍，活像个相声演员。

怪不得那些人当年那么喜欢逗她，原来她小时候这么好玩。

之年恶趣味地想。

可惜后来……

想到之后的事，之年才升起的兴趣又没了大半。

见已经把小孩送到游天街了，她站住身，第一次跟知念告了别。

“走了，拜拜。”

小孩表情一垮，满脸不舍，仍故作理解地点点头。

“好吧，拜拜。”

嘴上说着拜拜，眼里却写满了不要走。

知念从小就嘴硬，加上早就习惯了突如其来的散场，让她舍不下面子说出什么挽留的话。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之年的心蓦地一软，话到嘴边滚了几转，最终还是道：

“你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出现。”

话才出口，小孩脸上就绽出了一朵花。

上面写满了纯粹的快乐与期待。

之年于是又有些后悔。

但看着小孩的笑脸，她还是没再说什么。

已经够了，这样的牵连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

知念又蹦蹦跳跳奔向铺子隔壁的麻将馆，手上显摆着那张二十元的纸钞。

之年对这一幕仍有些印象，不用靠近也能回忆起她们在说什么。

“妈妈，我捡到了钱！”

“幺鸡……胡了！……哟，运气这么好啊？”

“那你留着自己花吧。”

命运的齿轮又转动一步，分毫不差。

之年冷冷地笑了一下，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只是这个小孩子走上了她走过的路而已，何必悲伤。

她自嘲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