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一路上跟祁远讲道理。

可祁远压根不听，还嫌他啰嗦。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上课铃响时跑回了教室。

最后一节课特别漫长，也不知道上的什么。

下课时，整个学校都哄闹起来。

陆遥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跟这些孩子待在一起就是好，连空气中仿佛都是青春的味道。

陆遥没急。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出了学校，朝着烈士陵园旁的金宁山走去。

盘南高中本来就是在城边上，而金宁山和学校就隔了一片农田。

山上有一个公墓，所以附近也都没什么行人。

路边有许多白茅草，顶端结了穗，白色如羽毛，随风飘散，让整条山路也显得更加萧索。

自从上次在这里看到陈子棋大哭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往这边来。

陆遥走得不快，他怕陈子棋发现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来看看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甚至没有办法给陈子棋一个安慰的拥抱。

陆遥走在路上东想西想，全然不知他的身影已经落入了另一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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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远觉得自己最近实在点背，做什么事情都不顺。

以往他最不喜欢的教室反而成了他的避难所，在教室里和几个同学打打闹闹倒是能忘记不少的烦恼。

可是一放了学就立马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进他的心里一样。

他不想回家，所有人都是同一阵营的，除了他自己。

祁远出了学校就去了离学校最近的奶牛网咖，奶牛网咖在一栋半旧不新的楼房上，楼房还有一个特别的满带盘南特色的名字，“der爽”。

据说“der爽”是一个外地人开的，因为喜欢盘南的口音所以留了下来。

祁远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对此嗤之以鼻，现在听到盘南口音倒还真有一种亲切感。

“der爽”的一楼是几家小卖部和一家租书的小店，二楼是台球馆，三四楼是茶馆，五楼就是网咖。

大概是就擦着规定的边选的离学校最近的地址。

整栋楼里出没的很多都是学生。

祁远怕被陈子棋看到，所以他刻意等陈子棋出了学校才往这边来。

陈子棋说自己有事的时候他就猜到陈子棋要去哪儿了，果不其然，拒绝了刘勤他们的开黑邀请，跟着陈子棋出来就见他往金宁山去了。

他和陈子棋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没有父亲。

可他也帮不了陈子棋什么。

祁远默默叹息一声，爬着楼梯上楼开了一个机子，因为来得晚了只剩下角落里的最后一台。

整个网吧，几乎有一半的人都在玩PUBG和LOL，他顿时更觉得无聊，于是直接带上耳机放了一个电影。

随便点的一个外国电影，开场是男女主在轧马路。

自觉不怎么好看，但也聊胜于无。

旁边几个人都是四中的，几人一边狂敲键盘，一边哔哔骂人，什么难听什么往外蹦。

祁远带着降噪耳机都能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表面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却烦躁地把自己耳机的音量调到了最大。

这才舒坦了。

电影情节进展太快，祁远不过愣神片刻，场景已经切换到酒店。

男女主站在门口互相对望着，有点傻逼，但是气氛似乎已经到位了。

镜头慢慢从两人全身拉到了女主的身上。

女主皮肤很白，大眼睛高鼻梁，嘴唇红润很丰满。

祁远喉头滚了滚，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正想换一个电影，却突然见到男主伸手，大拇指摩挲在女主的唇瓣上。

唇瓣被按捏得变了形，好像更红了，透过微张的嘴还隐约能看到里面洁白的牙齿。

动作暧昧又色丨情。

不知道为什么，祁远突然想到了医务室里的陆遥。

陆遥的嘴唇那么干，他要是像刚才那男主一样用力地去摩挲，怕是会出血吧？

但是一定也很好看。

意识到自己的脑子里想了什么，祁远蹭地从位置上坐了起来，而后迅速关掉了电脑页面。

男女主亲吻的画面瞬间消失在了屏幕里。

旁边四中的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上了烟，整个角落乌烟瘴气。

祁远皱着眉背了书包往露台走去。

他就是脑子有病，才会想到在网吧里来躲清静。

站在露台上，祁远看着远处的山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他感觉自己放松下来的时候，视线一瞥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形，那姿势，那不是陆遥是谁？

他去金宁山干什么？

脑子里无数念头闪过，祁远转身下了楼。

没多久，陆遥就到了墓园，他的墓在高档区，四周空旷，周围的墓都隔得很远。

这大概是他们能给自己的最后的体面。

但是这么一来，他就不好藏身了。

好在高档区有一个雕塑，雕塑底座很大，能够轻轻松松地挡住他的身影。

雕塑距离自己的墓很近，他甚至能听清陈子棋的声音。

陈子棋买了一个小蛋糕，看起来就是在学校旁边的蛋糕店买的。

榴莲蛋糕，是他以前最喜欢吃的味道。

陆遥心神恍惚，听到了陈子棋的声音。

“我来看你了，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我最近过得挺好的，班上的同学都很好，没有人因为你的事情笑话我，他们还帮我……”

陈子棋絮絮叨叨，不知说了多久，太阳都快下山了。

陆遥一直站在雕塑的后面听着陈子棋的话，他听得入神，连祁远走到他的旁边都没有发现。

“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来看你，但是我还会再来的，你放心……”

“唔……”

陆遥正听到这儿，突然感觉有人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惊了一跳，挣扎间。脚下一个没站稳扭到了，刺痛席卷而来。

他晕了片刻才看清面前的人，正是祁远。

祁远一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墓园很静，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男人的哭喊声，打破了整个墓园的寂静。

身后陈子棋的声音停了，让陆遥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跟着他，一定会生气的。

但他似乎被远处的哭声给欺骗了，并没有注意到此处的动静。

“爸，我先走了。”

又说了几句，陈子棋起身准备离开。

陆遥和祁远一直贴着，一动也不敢动。

祁远的手还捂着陆遥的嘴。

他的嘴唇似乎不像之前那么干，时不时地扫过祁远的掌心，加上他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把祁远的手烫伤。

过了好一会儿，陆遥看着陈子棋的背影消失，才开口道：“你可以放开我了。”

祁远这才反应过来，倏地松开了他。

陆遥抬起脚，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有点肿。

“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祁远没想到他居然会崴了脚，心里万分愧疚。

祁远过来看到陆遥在偷听有点生气，就想着教训教训他，却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禁吓。

“你还不是故意的？”陆遥都要被他给气笑了。

“谁让你偷听子棋说话的，你不知道这是人家的隐私吗？”

陆遥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得出话来。

反正在他心里自己都已经是变态痴汉，也无所谓了。

看他一眼，陆遥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喂，你这人……”

祁远追上前去，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我背你吧，今天算是我的错。”

“不用了，我自己能下去。”陆遥哪里好意思让他背？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扭过脚，没想到这么疼。

祁远总觉得他今天似乎心情不好，跟陈子棋一样。

他喜欢自己，又不是自己喜欢他，自己要背他，他怎么还一副嫌弃的样子？

突然，祁远脑子里灵光闪过。

“对了，你不是说今天下午有事吗，你的事就是来跟着陈子棋？”

陆遥没说话，他没找到好的借口，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跟着陈子棋都能被他发现。

“问你话呢。”祁远上前架起他的胳膊，顺势扶着他。

他这动作让陆遥的脚舒服了一些。

“那你呢，你为什么来，不是要去画室吗？”陆遥抬头看着祁远，“还有，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你又怎么总是跟着他？”

“你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吗？”

祁远被他这连珠炮似的一连串疑问搞得莫名其妙。

他从中找到重点，说道：“我什么时候跟着他了，上次我是去买水看到你神神秘秘地跟在子棋后面，刚才是我在那边网吧看到你在往山上走才跟过来的。”

“所以，你为什么要跟着他？”

陆遥感觉自己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他怎么就说不过一个小屁孩儿呢？

他想狡辩一下，突然脚下踩到一颗石子。

“啊！”

真，雪上加霜。

“你小心点，扶着你也能崴到，你也是个人才。”

祁远嘴上嫌弃，但是还是蹲下帮陆遥掀起校服裤子看了看。

“我去！”他低低骂了一句。

只见陆遥原本细瘦的脚腕已经肿得像猪蹄。

“很疼吧？”祁远抬头正好迎上陆遥的视线，陆遥眼里带着水光，明显是被疼得刺激出了眼泪。

祁远又看了看他的脚，起身把书包放下来一把塞到陆遥的手上，“拿着。”

说完不由分说地直接把陆遥背了起来。

陆遥猝不及防，紧紧地抓着祁远的肩膀，差点把他的书包给掉地上。

最终陆遥还是妥协了，任由祁远背着自己。

祁远长得高，身体壮，虽然路不是很平坦，还时不时地有车经过，但是祁远却走得很稳。

才走出公墓不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祁远往旁边站了站，一回头，只见一辆黑色别克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吹了两人满身。

“咳咳……”祁远背着陆遥，没来得及掩住口鼻，吸了不少灰进去。

而陆遥在他身后要好得多，他连忙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祁远吐槽道，“一辆破车了不起啊，跟赶魂似的。”

陆遥很少听他埋怨，一下子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我这是因为谁所以才没手挡灰尘？”祁远没好气道。

“因为我。”陆遥很自觉，“都是因为我，那你刚刚吓我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们扯平了。”

祁远嗯了，“那我现在背了你，你还是欠了我的。”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幼稚。

过了好一会儿，祁远听见背后的人低声开口。

“好，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