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死神的赌约还是孟婆汤

第一篇山狐传说

烤鸡加松茸下肚，025的体力得以恢复不少。严屹背着她，翻过几座山丘，便回到尼亚村。

严屹小心地将025放在东巴家的卧榻上。老东巴是个面目慈善的老者，黑白相间眉毛像划过天际的流星，特别长，最长的可以弯到下巴。眼角深深的皱纹和眯缝的双眼，远远乍一看过去，谁也没法将那是眼睛还是皱纹给划分清楚。老东巴还常常爱捋着嘴巴周围的胡须呵呵地笑，所以胡子特别光滑整齐，这和他那凌乱的飞眉似乎有些不太相衬。

025右脚踝肿得像个手球一样大，整个脚浮肿得像充了气的似的。老东巴用手在脚的各个方位按了按，一手捧起脚，一手钳住腿骨，问道：“姑娘，你家是住在哪里呀？”025还在心里盘算着，如何编个谎来应付过去，脚关节突然一阵刺痛，随即“喀哒”一声。她刚想裂开嘴叫唤一声，竟发现脚能动了，而且也不疼了。

老东巴拿来一些还在冒着热气的草药，敷在脚关节周围，然后用纱布将脚和药一同包起来，又让025将双脚泡在热药浴中。025顿时感觉体内有一股热气，直通天灵盖。

这时，东巴家门口来了一个小女孩，女孩侧身扒在门边，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扎着马尾辫子，怯生生地盯着025上下打量。025朝小女孩微微笑了笑，女孩竟好像变得大胆了许多，径直溜了进来，跑到025身边。她一会拿起025的手看来看去，一会摸摸025的脸和额头，然后小手就顺着乌黑的长发抚弄。025正纳闷，我样子看起来就那么亲切吗？小妹妹看见我就自来熟成这样？突然感觉一撮头发被拽得生疼，025立刻“啊！”地叫了一声。

女孩回头朝025做了个鬼脸，嘴里还喊了句：“山狐狸！”，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跑了出去。

老东巴听到叫声，从房里走出来看究竟。老东巴的妻子阿萨玛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从门外走了进来。老东巴见大家无恙，又回头自顾自地忙去了。

阿萨玛将羊肉面轻轻放在卧榻的移动小桌上，面带着慈蔼的微笑，手掌心向上抬了抬，头微微点了几下，示意025快吃些面，然后在小桌的另一边坐下。

阿萨玛说道：“刚刚小月儿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山狐狸是我们这里的大人不想让小孩子私自上山里玩耍，编出来吓唬他们的。她可能见到你皮肤白白净净的，模样又特别俊俏，不像我们这里人人皮肤都黑黝黝的，所以才误会你了。”

025揉揉被拽疼的发根，好奇地问：“这山狐狸的故事，可以讲给我听听么？”

于是阿萨玛开始回忆起来：“自打我开始记事时起，村里就时常有女婴孩失踪，有的是刚出生的女婴儿，有的是没懂事的小女娃贪玩跑到山里，就再没有回来。当时的东巴，他是我们村最有智慧的人，带着村民上山寻找，可是没有一个能找得回来的。所以‘山狐狸’的故事就开始在村里传开来了。据说这山狐狸是只狐妖，有七条尾巴，能幻化成年轻貌美的女子。因为爱上了凡间的男子，却一直得不到男子的真心，为了千方百计地要维持年轻的模样，就需要抓女婴孩给自己修炼仙丹。自那以后，村民们加强警戒，就很少发生女婴失踪的事情了。有一段时间，有一些孕妇游走到我们村生孩子，是男孩就会带走，是女孩便丢弃在这里。有好心的村民在山上看见被遗弃的婴儿，便会带回家抚养，总不忍心让给山狐狸吃咯。小月儿也是这样抱回来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严屹父母对她也像亲生女儿一样照护。别说是小月儿，村里的孩子到哪一家吃饭，就和在自己家吃饭似的，所有的大人都像是他们的父母一样。”

025听到这，鼻子有些发酸，她的确开始羡慕起严屹，怪不得他长那么大，仍保持着一颗不曾被破坏的真心。同时也暗自感叹，村民们对大山里发生的一点一滴的变化都是敏感的，虽然他们并不清楚真实的原因，会自己编造出各种传说。但这些传说护佑着他们的子孙后代，也滋养着他们善良的心灵。

阿萨玛似乎想起了什么，说：“你还没有去过我们这里的集市吧？明天正好是我们这里的集日，让严屹带你去逛一逛吧。”

在阿萨玛面前，025就会没来由的，变得特别的乖巧听话，她已经开始期待明天逛集市的场景了，到时严屹这个傻憨又会讲什么趣事？会看到什么？吃到什么？这些小问题都能在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问，又一遍一遍地幻想着。

第二篇美味的丑果子

村庄里当天的第一声鸡鸣，赶走夜的寂静，也唤来了第一屡晨光。

025的左臂开始隐隐作痛，她掀起袖子，幽蓝的荧光已经扩大了一圈，似乎在提醒自己仍在魔咒之中，生命的沙漏正在不停地流逝。她又动了动右脚，已经可以活动自如，无大碍了。铁皮石斛已不在她身上，如果现在回去，估计也是要喝下那孟婆汤。不如在今天的集市上找一找，也许会找到另外的解决办法呢？

阿萨玛一早就把灌好开水的保温壶和洗漱品放在门口旁边的桌子上了。房间里没有卫生间，用过的洗漱水要统一归集到一个小桶里，拿到户外去倒。

025提着水桶来到院子里，就看见严屹正扒在围墙上，笑嘻嘻地朝自己招着手。

“嘿，美女，要不要和我一起收钱去？”严屹问。

025佯装生气地说：“再不下来好好说话，我就拿水泼你咯。”

严屹像只猴似的从墙上蹵溜下来，一下就蹦到025面前，说：“我现在下来啦，你可别泼我哦。”

025憋着笑，发觉面前这个傻憨有时也古灵精得可爱，和他在一起，倒是一点也不会觉得闷。他看她的眼神里似乎也多了些许温柔。

025给自己精心地梳了一个麻花辫，跟着严屹来到集市。集市就设在村口外一个比较宽敞的岔道口。村民们有的赶着自家的活物，有的带着自制的手工品，有的提着山货，有的挑着蔬菜水果，有的展示着各色美食……往来熙攘，好不热闹。

严屹领着025边逛边介绍起来：“我们这里每隔两天就会有一次集市，是约定俗成的。每到集日，我们村和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会自发地聚集到这里，交易自家需要的物品。在集市里出售的商品都没有标价，全靠双方自行讨价还价。比如，有人看上你身上的披风，想用自己的帽子和你换，你也觉得他的帽子挺好看，两人一交换，这笔交易就算达成了。”

严屹又拍了拍025，下巴往一处正在交易的小摊指了指，示意她朝那里看，然后说：“我们这的集市还会吸引一些外地来的采购商，这些采购商会用钱来交换当地的山货，价格也说不准，全凭双方相互博弈。你看，他们交易时是不说话的，都打着手势来交流，这意思也只有懂行的人才看得懂。”

025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说：“这么交易神神秘秘的，又没个参考价，要是村民卖了山货，回家和别人一打听，发现卖得太便宜呢？那不得后悔好几天呀？”

严屹找了个空位，边卸下腰上的竹篓，边自信地说：“不会的，我们心里的秤杆精明着呢，保证卖了就不会后悔。”

正说着话，就有几个采购商围了过来，严屹便开始打起手语和他们交流起来。025也看不懂，便自己一个人在集市上瞎逛。

集市上的摊贩形形色色，卖的商品也是千奇百怪，025在一筐皱巴巴的果子前停了下来。这果子又黑又丑，果皮干干硬硬的，凹下去的皱纹好像在展示已经历尽的百年沧桑，连一旁卖果子的老奶奶都显得比它们年轻些。025拿起果子，好奇地打量着。热情的卖果阿婆拿起一个果子掰成两半，里面一粒粒果瓤中包裹着黑色的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清香，既像柠檬，又像菠萝，似乎还渗杂着香蕉、芒果、甜橙等其他水果的味道，让人瞬间味觉大开。

阿婆说着听不懂的方言，将果递到025面前，示意她尝尝。025伸出舌头舔了舔，酸涩的味道让她直接放弃，将果子推了回去。阿婆眯着眼，笑呵呵地看着025五官拧成一团。严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025身后，他拿起几个丑果子，将10元钱塞到老阿婆手中，向阿婆招了招手表示感谢，便牵起025的手要离开。没想到老阿婆端着整筐的丑果子追了上来，硬要严屹收下，让人盛情难却。

严屹一手拎着丑果子，一手牵着025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于是，两人牵着手，向山林间走去，样子像极了一起散步的情侣。

两人来到溪流边，严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细竹条编成的篮子，和一个大碗。将果子和腰上的竹篓放在溪边，对025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便转身，把竹蓝子套在头上，然后爬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树上的一个蜂巢被严屹掏了下来，他只将蜂巢切下一半，放到碗里，把另一半又挂了回去，然后端着碗飞奔回来。放下碗，摘下罩在头上的篮子，严屹迅速地将脸和双手浸没在溪水里，一动不动地待了几分钟。025关切地守在旁边，发现原本还围绕在身边的蜜蜂，渐渐减少，没一会儿就散开飞走了。严屹这才抬起头，擦掉脸上的水，大口地喘着粗气。

025刚要问他，没事掏蜂窝干什么。严屹却先问道：“你还不会游泳吧？”025摇摇头，回想起前两天自己掉到水里，如果会游泳，也不至于在水里挣扎那么久。

严屹一边把蜂蜜拨到碗里，将丑果子的果汁和蜂蜜混到一起，一边说：“游泳不难学，只要会憋气就会游泳啦，以后我教你。”说完他将温开水倒入碗中，用勺子搅拌一下，递到025面前。

025试着尝了两口，发现加了蜂蜜的果汁酸酸甜甜的，特别开胃解渴。好奇的问：“这倒底是什么？这么好喝。”

严屹笑着说：“这叫百香果，下次你可别单独吃了，用它加上蜂蜜或糖是最好喝的饮料。”

025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似乎想到什么，又问道：“刚刚你都已经摘下蜂巢了，为什么又把半个蜂巢放回去呢？”

严屹答道：“我们只是向蜜蜂借一些食物，可不能把他们家都毁了呀。如果这样做，不仅蜜蜂会记恨我，山神也会惩罚我的。”

说着，严屹好像又想起什么，用小竹签在蜂巢里挑了挑，一个又白又胖的蜂蛹被挖了出来，他得意地说：“你看，这里还有更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这时025注意到严屹的手上鼓起了好几个又红又肿的疙瘩，心里反而有些心疼起来，嗔怪道：“你这个傻憨，手都成这样了，还只顾着吃，你难道不觉得疼吗？”说着便顺手拿来两根竹签，帮他挑起手上的毒刺。

严屹瞬间变成了一只乖顺的小羊，出神地望着正在给自己挑刺的025，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025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突然推开严屹的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别多想，我只是担心你手上的刺如果不挑出来，会越来越疼，我没有其他非分的想法，你不要误会。”话音刚落，又发觉自己好像有越描越黑嫌疑，于是索性丢下严屹，一个人跑回去了。

第三篇自制护肤油

025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阿萨玛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筐百香果。

阿萨玛轻轻坐到床边，说：“严屹给你带了一筐果子，人正站在外面大门口，没敢进来，你要不要出去见见他？”

025背过身，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阿萨玛会意地笑了笑，将一筐果子放在门口旁边，就出去了。

025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筐里的百香果，便来了灵感。

在这个地方，糖是非常稀缺的食材，蜂蜜又那么珍贵，所以人们很少用百香果来冲糖水喝，以至于它在这里变成了特别不起眼的小透明。但是，这果子里的籽没准有更大的用处。025把这些百香果籽全都筛拣了出来，放在簸箕里铺平，等到明天，这些果籽就会被晾干。

025的左臂疼得让她无法安然入睡，只能一直捱到新一天的太阳冉冉升起。幽蓝的荧光已经开始布满她的左臂上部，还隐约泛出乌青。025勉强挥动了一下手臂，以缓解身上的不适，便开始干起活来。

她先借来一口铁锅，将晾干的百香果籽放进干燥的铁锅里，点起小火，然后不停翻炒。每粒籽都要均匀受热，火不能太大，如果翻炒太快，果籽受热不足，翻炒太慢又容易糊底。所以这炒果籽，要特别细心耐心才可以。把籽里的水分炒干之后，用石舂捣碎，再用纱布包起来。然后拿来两片厚竹板做成大夹子，中间放上包着碎籽的纱布，两手用力往中间一压，一滴滴金灿灿的香果油就会从纱布里渗出来，这些果油也同样有着百香果独特的清香。025用食指蘸了些果油，涂在皮肤上，很快就被皮肤吸收了，而且干燥的皮肤也变得柔滑起来，却一点也不油腻。

025将果油收集到一个瓶子里，兴奋地走出院子，把阿萨玛请了进来。阿萨玛的双手因为长期劳作，变得十分粗糙而且满是裂口。经历过的人都知道，只要手上有裂口，在寒冷的冬天还得不停地洗洗涮涮，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呀。

025找来棉签，蘸上百香果油，帮阿萨玛涂在手上。她的手立刻滋润不少，开裂的地方也不再抻得生疼。阿萨玛笑着说：“你这个女娃，真是特别，还能自己造出那么实用的宝贝。”

025说：“您喜欢，就快拿去用吧，您照顾我这些天，我都不知道用什么感谢你呢。”

阿萨玛抚摸着025的头说：“你这个小女娃啊，我是越来越喜欢啦。你的礼物，我就收下了，真是太谢谢啦。”说完，便兴冲冲地拿着果油出门了。

过了晌午，025刚想躺下休息，便听见院子里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阿萨玛高兴地推门走进来，说：“姑娘，你的果油太受欢迎了，村里来了很多人，都想找你换一些呢。”

025赶紧披上衣服，走出房间，看见院子里居然站满了前来换油的妇女，她们有的手里提着鸡蛋，有的捧着腌菜坛子，有的带着自家做的糕饼，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地闲聊着。025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对不起大家，果油我也只是做了一点，没办法分给你们。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教你们制作。”

“那可真是太好了，学会了以后我们自己也能做了。”

“是啊，能涂上这果油，以后干活手就不容易冻裂了，多好啊。”

“来学习，不得交点学费啊，姑娘，咱们带来的东西，你都收下，可不要嫌弃哦。”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院子里热闹的气氛竟让025有些不知所措。阿萨玛说：“我替她谢谢你们啦，我们女娃比较腼腆，大家学习的时候都记住要安静哦。”

妇女们在院子里围了一圈，025将上午炼榨果油的过程又在大家面前演示一遍。当大家看到金黄的果油被榨出来时，都兴奋的鼓起掌来。

025的疼痛的左臂总让她使不上劲，她索性请站在身边的大姐自己来操作一次。可刚站起来，便觉得一阵眩晕，一口气没喘上来，便摔倒在众人面前。

第四篇神仙无奈

025悠悠醒转，一睁眼便看见严屹关切又心疼的眼神。严屹激动地问道：“你醒了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在严屹的搀扶下，她费力地坐起来。

“醒了醒了，她醒了！”一个村娃从窗外探头看见025已经苏醒，便立刻大声地一边叫着，一边往厨房方向跑去。不一会儿，房间里又聚满了前来探望的村民。

老东巴端着药汤走进来，严屹接过来，用手不停摸着碗壁来试探温度。老东巴把几根手指放在025的手腕上诊了诊脉，叹道：“你这女娃不简单啊！”

“那是啊，你别看她小小年级，懂得还不少哩。”房间里立刻有人接过话。于是大家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来。

老东巴抬起一只手，轻轻向外扬了扬，阿萨玛已会意，便向探望的村民说道：“感谢大家的关心，既然女娃已经醒了，大家就可以放心回去了，我们让她多休息一下吧。”

阿萨玛将村民们送出房间，大家便自行散开回去了。老东巴待房里安静下来后，说：“姑娘，你这身上的毒不简单啊，据我看是一种失传了很久的毒药，我是无能为力啊！现在毒药已经渗透到肝肺，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渗透到全身。”

025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我知道哪里能拿到解药，但是我得回家一趟。”

严屹眼中似乎又泛起希望，他说：“那我明天就送你回家吧，我可以一路保护你。”

025赶紧打断他，说：“千万不用，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回去，才能拿到解药，我……我家里的人都比较古怪。”

老东巴摇摇头，起身便出去了。025望着老东巴的背影，像个老神仙，他似乎早已将自己看破，却不会说破。

严屹小心地将一勺药汤送到025嘴边，说：“快喝药吧，你这样，身体怎么好得起来？”

025像没听到似的，问：“我昏睡了多久？”

严屹答道：“你都睡了一天了。”

025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那明天又是集日咯？”

严屹捏了捏025的脸，宠溺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逛集市呢？你是想让我急死吗？”

025说：“就再待一天，我后天就回家。”

话音刚落，严屹又把药汤勺子送到嘴边，示意她快喝药。025自知喝了这药其实也没什么用，但是为了让眼前这个憨憨能放心一些，她让他把勺子放下来，接过碗，一口气就把药干了。严屹满意地收回药碗，扶025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温柔地说：“你先好好睡个觉，我明天再来陪你。”

025感觉严屹注视她的眼神，都像在亲吻着她的额头。目送着他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然后轻轻关上门，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着，心里比吃了蜂蜜还甜。

一天，就再拖一天，无论最后结局如何，这一天时间足够为她感激、她爱的人做一些事情了。

第五篇礼物

天刚蒙蒙亮，025已经坐在镜前梳理起自己乌黑的长发。她将头发轻轻拨到脑后，用标有自己编号的皮筋将发丝整齐地扎好，便匆匆出门了。

集市里一早就已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025走到一处理发摊，和老板娘聊了聊，便坐下，剪断了秀丽的长发。老板娘稍微帮修了修，头发正好把耳朵盖住，将脸型修饰得更小巧。025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换了短发就像换了另一种气质，整个人更加清爽利落了。

兜里揣着用头发换来的200元钱，025起身离开，老板娘则笑盈盈地站出来送了送，又继续去忙碌了。

在集市里，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潮左顾右盼。像野生铁皮石斛这种名贵的药材平时是很难见到有人公开叫卖的，就算真的有货，恐怕还没出手，就已经被私下定购一空了。但是市场上售卖金银珠链这样的手工饰品却特别多，有的为了吸引客源，甚至还能当场定做。而且这些手工艺人技艺精湛，定做的成品绝对不会让客户失望。

一种湖蓝色的小石头吸引了025的注意，她拾起来，放在阳光下仔细地端详着。石头外壁光滑莹润，但它并不是统一的青蓝色，有一道道时而棕褐如山脊、时而金黄如暖阳、时而火红如烈焰的条纹纵横其间。看着它，便莫名的让人眼前出现连绵的山峦中流水潺潺，严屹在郁郁葱葱的密林里穿梭的景象。小小几粒石子放在手心，竟让人感觉有些沉手。

025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老银匠停下手中的活，说：“这是绿松石，姑娘你要不要用它们来做个首饰？”

025拿出兜里的200元钱，说：“老板，您看这些钱，能做一条挂链么？”

老银匠抬起他满是老茧的大手，拍拍胸脯说：“姑娘请相信我老章罕，一定包您满意！”便走进帐篷后帘里去了。

025坐在银铺的帐篷外面，数着展示盒里的各式珠串和石子打发时间。一个穿着马夹，戴着短沿帽的中年男人靠了过来，问道：“姑娘，你的故事能卖吗？”

025警觉起来，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和那些泥头土脸的采购商不同，这个中年男人红光满面，微胖，眼睛又细又长，让人感觉他一直在陪着笑。身上的马夹设计有好多个兜，看起来更像是个来采风的摄影师。对于未知的风险，最稳妥的策略便是置之不理。025假装没有听见，将凳子移到另一边。可这个中年男子却又跟了过来，笑着说：“姑娘别担心，我不是坏人，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到这个地址找我。如果我不在，你就敲门说暗号‘菠萝油没有了，奶茶要吗？’，回答出‘要，我只爱菠萝不爱油’，那就是帮我接待你的人。”说完便放下一张名片离开了。025拿起名片，上面写着“波罗游，地址：东州市，广秀路，18号”。这个陌生人有点意思，025默默笑了笑，继续候在帐篷外，百无聊赖地数着珠子。

直到扶光西斜，老银匠终于掀开帐篷后帘，把一条散发着星河般光芒的银链子拿了出来，端到025面前。只见，这银链上的每一个环扣并不是用细银丝圈出来的，而像是直接用长长的一根银条，经过无数次镂空雕琢出来的。每个银圈从不同角度看，都类似8字形，并且一体成形，找不到一丝缝隙，给人一种不可能轻易断裂的踏实感。一粒粒饱满的绿松石镶嵌在银链上，让整条链子充满着大自然的生机。应025的要求，老银匠还在银链的挂扣上刻了一个“屹”字，这让它变成了一个十分特别的专属之物。

025急忙把挂链放进衣兜就想转身离开，却被老银匠叫住。老银匠满脸笑意，拿出一个如意吊坠和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说：“姑娘稍等，想必你这是要送给心上人礼物吧，礼盒别忘了哦。我这里还有一个银如意，是我给你们的祝福，你一起收下吧。”

025恭敬地给老银匠鞠了个躬表示感谢，便匆匆离开了。

严屹早已在房间门口等着025，看见她便兴奋地招着手。025迎上前，两人一起回到屋内。

还没等025张口，严屹就从怀里取出一个装得鼓鼓的信封，递过来说：“你看，这是老东巴给你准备的，里面有他写给你家人的信。”

025看着这厚厚的信封，奇怪道：“这么厚，难道都是信吗？”

“当然不是”，严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眼前这个敦厚的男人，值得让一个女人托付终身。025低头思索着，如果这次被组织送走，她能回到这里，和这个男人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后半生，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只是不知道这次自己是不是能够顺利拿到解药。

025抬头望着严屹焦急又期待的眼神，问：“如果我回来后失去所有的记忆，甚至记不得你，你还坚持娶我吗？”

严屹坚定地回答：“我当然娶你，我可以重新让你认识我，教你识字，做你的眼睛和臂膀，去哪里都带着你。”

025憋不住笑了起来，说：“你不是还要考大学吗？要是有我拖累着你，你怎么能安安心心的考大学呀？如果考上了大学，你不去深造啦？”

严屹挠挠头，说：“我们这边因为比较偏远，能考上大学走出去的人其实不多，而且能出去上大学的人，年龄都比较大了。我们村之前考上大学的扎桑哥，孩子都有了。于是他就带着妻儿一起出去，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到时，我也可以把你带在身边，但是我保证我不会让你在外面受半点苦的。”

见025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没回应，严屹又说：“如果你同意，老东巴答应做我们的证婚人。这信封里还装着村里的亲人们为我们凑的礼金，你的家人只要打开信封，就一定会同意你回来的。”

025抬头望向严屹，问：“为什么我待在这里那么久了，你们从来没有主动问我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那么信任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呢？”

严屹笑了笑，半蹲下来，和025眼神保持着平视，说：“因为，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们的，我们不在乎你叫什么，只在乎真正的你。”

025发觉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她实在不知道，过了明天，是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她，所以她无法做出任何承诺。她突然想到那条银链，缓缓地从衣兜里将它拿出来，说：“对了，我这里其实有个礼物想送给你，你别多想，只是因为你救了我，又对我那么好，也把我照顾得非常好，我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所以……”

话还没说完，严屹就把银链取了过去，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欢喜的表情像个终于拿到糖的孩子。

025又问：“你的旧怀表呢？快拿出来挂上试试？”

严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神秘，从怀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发卡，发卡上盛开着一朵丝绒白玉兰。它是用铜丝将白色和粉色的丝绒线拧成绒毛棒，再经制作者巧手的修剪才形成一片片可爱又立体的绒毛花瓣。一片片叶子是用金丝缠绕成的，伸展的造型还能通过佩戴者的喜好调整角度，样子小巧又精致，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多摸一摸。

025好像突然明白过来，问道：“你，你用怀表换了这个？”

严屹点点头，一边温柔地把发卡别在025头发上，一边说：“我看到她，就像看见你，所以忍不住就把它换回来了。”

025佯装生气道：“你真是憨到家了，那可是你祖传的家当，怎么说换就换了呢？那现在我送给你的银链用来挂什么？”

严屹牵起025的手，将她手腕上的皮筋摘下来挂在银链上，调皮地说：“你看，我挂这个好不好看？”

025假装要举起拳头，严屹却顺势把她搂入怀里，说：“让我以后都把你带在身边，好不好？”她靠在他宽厚的胸怀里，那晚在他背上的奇妙感觉又开始向她袭来，这让她的身体也随之变得柔软起来。

“我其实没有名字”，025坦白道：“这皮筋上的编号就是对我的称呼，我如果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那该多好。”

严屹望向远处正在升起的圆月，说：“不然我叫你阿媛吧。”

“是哪个媛？”025问。

“你喜欢什么媛就是什么媛，你看那圆圆月亮的‘圆’，祈愿所有结局都是圆圆满满的；让我们相遇，又给我们奇妙美好的缘分的‘缘’；美丽的姑娘也叫‘媛’。你喜欢‘阿媛’这个名字吗？”

她望着他点点头，像只慵懒的小猫，轻轻地闭上双眼。她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气息已经开始抚弄着自己脸颊，但这次他的呼吸却不似上次她在他背上时那般平稳舒缓了。她已暗自下定决心，这次无论他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不愿拒绝。

“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025被推到了一旁。上次扯她头发的女孩站到她面前，把严屹拦在身后。

“月儿，你怎么来了？”严屹问。

严月生气地拉着哥哥的手，就往门口拽，回头冲着025说：“虽然我们阿爸阿妈都不在了，但我是我哥唯一的亲人，只要我不同意，你们就休想结婚！”说完继续硬推着严屹往外走。

严屹拧不过任性的妹妹，依依不舍地边回头边向025打着手势，用唇语说道：“等我，我一定会来娶你。”

兄妹俩离去，房间又恢复了夜的宁静。明天告别之后是否还能再次相聚，仍遥遥不可知。025抚摸着桌上那封厚鼓鼓的信，陷入了深思。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六篇告别

025的左手手臂的蓝色荧光开始蔓延到手腕处，稍稍想抬高一些都有些费力。她小心翼翼地将桌上沉甸甸的信封放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她想趁着天没完全亮就悄悄离开。整个村庄安静得让人不忍心将它惊醒，025最后看了一眼这让她如此眷恋的地方，便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去。

没想到刚走出村口，就看见严屹正向她招手，老东巴、阿萨玛和几个熟悉的村民，手里捧着装食物的篮子正等着她。025忍不住冲上前，抱住阿萨玛。阿萨玛也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不停地念着：“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025一边抽泣一边嗔怪道：“你们不该等我的，你们这样我根本走不了，怎么办啊？”

老东巴走过来，说：“我写的信一定要给你家人带到啊，路上一定要小心，我们等你回来。”接着拿出一个小小的药葫芦，说：“如果觉得心肺不舒服，就吃一粒这里面的药丸，可以帮助你缓解一些。”

严屹也走上前，用宽大的臂膀抱着025和阿萨玛。其他亲人也把手中的篮子递过来，说：“姑娘，路上要带些吃的，保重好身体啊。”

不知何时，严月也捧着一袋豆粉站在025身旁，说：“媛姐姐，这是我给你的一点心意。”说着便硬塞向025。

025急忙想接住，却没接好，豆粉撒了一身。

严月慌张地说：“姐姐，对不起呀，你快脱下外套，我去给你拍干净。”然后不由分说的把025的外套扒了下来，跑到一旁清理去了。

阿萨玛拉着025的手，说了几句叮嘱的话，严月就把外套送回来了。

025接过外套发现轻了许多，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内侧，发现里面那袋信封已经不见了，她瞬间明白严月的用意。她望向严屹，尽力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从衣袋里拿出他送她的发卡向他晃了晃，然后放进衣袋里。严屹至始至终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深情的回以微笑点点头。025最后向送别她的亲人们挥了挥手，便扭头扎进了深山密林里。

她也不知道严屹这个憨憨有没有真正明白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她想对他说：如果此生无法再相见，请一定要忘了她，若有来世，她愿化作一棵玉兰树，长长久久地守护在他身边……

025沿着自己之前留下的标记，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基地大本营。此时幽蓝的荧光已经开始从她的指间透出来。只见，保育妈妈已经站在中间的空地上，几名工作人员围了上来，在她右臂上注射了一针解药，然后将她扶到一个帐篷里休息。

过了一会儿，保育妈妈走进帐篷，对025说：“你回来太晚了，要是再晚一天，你就化成灰尽了。他们决定把你送走，你做好准备吧。”

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内，025拉住保育妈妈的袖口，请求道：“您可不可以帮帮我，让我不要那么快喝下‘孟婆汤’，等见到人贩子再喝，我保证不做任何反抗。”

保育妈妈低头沉默，这时工作人员端着一瓶药水进来，说：“025到你吃药了。”025用哀求期盼的眼神望向保育妈妈，只见她站起身对进来的人说：“她身上解毒的药还没有完全生效，你们又给她灌这个，一会没送到她就死了，你们负责吗？”保育妈妈一边把工作人员推出去，一边说：“你们这样，把她送到地方再让她喝，到时就算出了事，也不关你们的事了，知道吗？”工作人员不停地点着头，眼神里还透露着感谢。

025又蒙上了眼罩。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停在一个削平了头的山顶上。当眼罩被揭开，她已经坐在一架直升机的坐仓里。身旁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工作人员，也戴着面罩，肩宽腿长，看体型是个高大的男人。

透过机窗，起伏的山脉就在脚下，原本高大的树丛看起来，就像脚边的草苔。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出现了一片灰蓝的大海，此时天空也变得灰暗起来，飞机开始不停地晃动。驾驶室传来一遍又一遍的紧急广播：“前方风暴，紧急迫降！”不一会，飞机剧烈抖动起来，若不是身上系着安全带，里面的人估计要像骰盅里的色子一样被颠成肉球。紧接着一阵巨响，飞机终于撞进海面，巨大的冲力将座位前的一块挡板掀开，拍向025和一旁的男人。025身材娇小，将腿和头一缩，正好能避开冲击，躲进座位和板间形成的三角区域里，身旁的男人似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一阵接一阵的巨浪将残破的直升机推向浅滩。说来奇怪，这场风暴来得快也去得快，没一会，海浪又变得温柔起来，金乌余辉将海面整个染得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025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亲人和家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她心中爱和自由的种子在此开始萌发。我本人其实是非常喜欢严屹这个角色的，外表看着憨，却心怀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