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组剩下的几个人则是一点点收拾着残局。

墓碑肯定是要换的，但齐喑仍然把碎掉的墓碑归拢到一起，甚至在墓碑的碎屑里找到一角陆佳陶照片的碎片。齐喑拾起那片碎片，只觉得茫然，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齐喑等人回到滨佳所时，那四个女生已经被放了。

“为什么？！”

任长风的脸色依然难看，“因为没有用来制裁他们这种行为的罪名，我们只能放了他们。”

齐喑掏出手中的照片碎片，“他们至少破坏公私财物了吧。”

张天佐小声道：“他们已经赔偿财物损失了。”

齐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赔偿就完事了？那我是不是杀完人说句抱歉也可以无罪释放啊？”

郭海纯理解她的愤怒，但也理解任长风的做法，“现行法律确实没有能用来制裁他们的规定，破坏公共场所秩序这种口袋罪现在要是用在他们身上，恐怕会引起舆论非议，让他们赔偿损、通报家人，已经是现下最好的选择了。”

“舆论非议？”

林森冷笑，“顾冽的案子不是刚判了吗？那几个精神病就是顾冽的粉丝，他们认为是小陶的行为导致了顾冽今天的下场，小陶已经死了，这不就只能找死人的茬了吗？”

“粉丝？！”齐喑顿了几秒才发现林森不是在开玩笑，“顾冽那个杀人犯现在还有粉丝？！”

任长风道：“还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话吗？这就是典型的脑子空空的舔狗，三观跟着五官走。”

齐喑指着陆佳陶生前的工位，“可是他杀人了，证据确凿的杀人了，脸长得再好也无法抹杀他主动剥夺一个小姑娘生命的事实吧？”

“可是这样的人并不少。”郭海纯将他的智脑投到中央的显示屏上，“这是我随便找到的一个顾冽粉丝的公开论坛，从论坛流量上看，活跃人数远不如顾冽没出事的时候，但是，剩下的这一小波人坚定地认为是小陶害了顾冽。”

所有人沉默。

郭海纯更换了投屏的内容，“我又搜到几个这样的论坛，可以看到今天的行为是有预谋的，还有人说，如果顾冽真的被执行了死刑，他们就会——”他顿了顿，“挖出小陶的骨灰丢进公共排污系统。”

齐喑怒极反笑，“小陶是被害人，是被害人，不是加害者！一个杀人犯的粉丝哪来的底气敢这么猖狂？！”

任长风拍拍她，试图安抚她，却被她挥开，她指着显示屏上公开策划今天行动的言论，“这是证据吧？可以追究刑事责任了吧？”

“不行。”

说话的人不是任长风，而是从外面进来的段瞳。

齐喑看着他，“理由。”

段瞳道：“总部下了指示，这几天治安系统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不要再无谓地扩大舆论影响。”

齐喑强压怒火，平静地问：“那我们是要放了顾冽还是等着看小陶被挫骨扬灰？”

虽然看不到齐喑的眉眼，但段瞳脑中瞬间闪过昨天新闻发布会上齐喑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小陶的骨灰会将由总部秘密迁移到核心区墓园的特别墓区，进出需要申请并进行生物识别，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生在滨佳、死在滨佳的陆佳陶，以后再也晒不到滨佳的阳光了，但是，这也确保她不会再受到今天这样的侮辱，从结果上看，算是因祸得福。

见齐喑算是接受了这个处理办法，段瞳又道：“长风，关注一下这几个人，如果有什么其他违法行为，严肃处理。”

段瞳交待完就走了，任长风看着组里的人，“这四个人的基本信息大家都有，他们看起来都家教良好，不会做什么违法行为，但今天这样下作的事也确实是他们干的。现在大家分头查一下，如果真的有发现，按段所说的，严肃处理。”

大家分头行动，任长风却叫走了齐喑。

齐喑以为他又要给自己上课，“有事？”

任长风拉着她上了车，“你不是还要和梅舒交待一下纪霄的事？”

“啊……”齐喑确实忘了这件事。

“还有，”任长风将打开的智脑丢给齐喑，发动车子，“昨天的新闻发布会之后，审判组决定重审纪清案，考虑到越南平做的那些事，纪清的刑期可能会缩短一些，这样他们一家三口也能早点团圆。”

齐喑看着智脑上的重审决定书半天没说话。

任长风调侃她，“怎么，感动到喜欢上我了？”

“？”

“……我就是调节一下气氛。”

齐喑笑笑，“是有一点感动，为了死去的人伸张正义是我们工作的意义，但是我觉得让活着的人更好地活着，好像更有意义。”

“这当然更有意义，而且这是你和总部坚持的结果。”任长风收敛笑意，“挑战智越集团和基检局，你们做了一般人都不想去做也不敢去做的事。”

齐喑不这么认为，“只要手里的权限够大，这个案子谁查下去都是这个结果。”

任长风笑她天真，“顾冽真正为人们所熟知不过这几年的事，他那些所谓的死忠粉还能干出今天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智越集团在乌亚源盘踞多年，触角深入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你以为他们的脑残粉会比顾冽少？”

齐喑想起龙华为李闻珂“开脱”的那番话。

“幸好在外人看来查办这个案子是总部的意思，发布会也没怎么透露滨佳在这个案子里的参与程度，所以咱们的压力会小很多。”

“这么说来，压力不就都集中在总部那边？”

任长风想了想，“圣徒昨天的表态会帮总部抵挡住很大一部分压力，但是，不排除还是会有极端分子攻击总部的可能，多少还是有点危险吧。说实话，首席上任以来确实表现得很强势，但是强势到这个地步，我也是有点意外的。”

齐喑大概能猜到李闻珂是用什么换来了圣徒的支持。原来那个人云淡风轻的背后藏着这么多暗潮汹涌、波云诡谲。

“只是，”任长风感慨，“首席明年就要卸任了，以后怕是整个治安系统都不会再有这么硬气的时候了，到时候最难做的肯定是我们这些一线，一边要维护法律的权威，一边又要被权势掣肘，想想就头疼。”

齐喑很惊讶，“李闻珂要卸任？为什么？”

任长风满脸的一言难尽加好奇，“你没喜欢过人，也没被人喜欢过，没交下什么朋友，工作了七年还是辅助，现在连治安系统，或者说是整个乌亚源最大的八卦都不知道，我真的很想问一句，你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齐喑一本正经地回答，“你也说我没朋友了，那我上哪知道八卦去？”

“你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网络吗？”

齐喑真诚发问，“可是我为什么要去了解不认识的人的八卦？”

任长风再次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眼前这个人，“你说的这个不认识的人，昨天和你一起开发布会掀翻了智越和基检局。”

“所以我现在有兴趣了。”

“……”

“我还是自己查吧。”

车子到达安定医院时，齐喑正好看完了李家的八卦。

任长风问她的观后感，“如何？”

齐喑想了想，“李闻珂是个很优秀的首席。”

“这我知道，我是问你对李家八卦的感受。”

齐喑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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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舒对于齐喑带来的好消息并没有什么反应。

一旁的护士小声解释，可能是受最近用药量较大的影响。

齐喑想了想，拿出智脑发了一条讯息，很快便收到了回复。齐喑麻烦护士帮个忙，几分钟后，病房内的显示屏上就开始播放一段视频，一段纪霄吃完奶玩着玩具慢慢入睡的视频。这段视频不断循环播放着，对外界没什么反应的梅舒涣散的眼神慢慢有了焦点，她看着那个视频，眼神还是茫然，但是泪水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齐喑和任长风悄悄离开，留下惊喜的护士一点点引导梅舒自己进食。

“哪来的视频？”

齐喑言简意赅地回答，“找龙华要的。”

任长风停下脚步，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我以为你会留在总部。”

齐喑笑笑，“李闻珂应该不是朝令夕改的人吧。”

任长风莫名放了心。

纪清的反应比梅舒正常了许多。当听完事情的原委时，他垂下头半天没说话，任长风和齐喑安静地等着，他们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接受和消化这一切。

纪清再抬起头时眼神清亮了许多，“谢谢你们。”

任长风道：“这主要是总部坚持查下去的，所以你谢谢我们首席就好。”

纪清坚持道：“谢谢每个为这个案子付出过的人。”

齐喑将一份纸质重审决定书递给他，“你好好表现的话，一家团聚的时刻应该不会很远。但是，希望你们会一直记得逝去的施乐医生。”

纪清郑重地点头，“施乐医生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是我一生都应当背负的罪孽，我一定会尽力赎罪的。”

任长风和齐喑走之前，纪清又道：“你们知道我的业务范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请不要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