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珂和龙华静静听着她的幻想。

齐喑看了一眼窗外，心思也一点点飞远，“总有一天，欧兰德人会意识到自己不是带着原罪出生的劣等人，不该像畜生一样任人宰割，欧兰德人也应该享有人类的尊严。而这种尊严，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抢去斗争，而不能是靠讨好逢迎而被施舍得来。”

李闻珂笑着提醒她，“当这个美好的愿景实现的时候，你可能都已经不在了哦。”

齐喑想了想，“那又怎么样呢？我虽然看不到了，可是以后的欧兰德人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以人的身份活下去了啊，我在不在又有什么影响呢？你愿意忍着恶心做李家的家主，难道是为了青史留名吗？”

李闻珂竟无法反驳。

“这一切幻想的前提是，斩断乌亚源对欧兰德的压迫和践踏，让欧兰德人有认识到自己是人的可能。我认识的，有意愿，又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你。所以，”齐喑又重复一遍，“你是我唯一的筹码。”

李闻珂弯弯嘴角，“谢谢你看得起我，但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你想象中的这么厉害。”

齐喑知道自己并没能说服他，但也不气馁，“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是等我找到答案的那一天，希望你不要逃避，能诚实地面对自己。”

李闻珂笑，“好，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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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预告去做基因鉴定的当天，在万众瞩目之下，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姜婉婷在家人的陪伴下准时出现在真理部指定的医学检验所门口，但是，基因鉴定的另一方关键人物李名琪却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出现的是龙华。

跟在龙华身后的人手里提着一个医用贮存箱，所有人都明白了李家的态度。

鉴定将由三家乌亚源最权威的医学检验所同时进行，为保证鉴定准确，结果将在五个工作日后公布。

这是一场除了当事人以外的乌亚源人都非常关注的全国性解谜活动。

在等待谜底揭开的期间，龙华再次请假，理由是外祖母过世，即使不是家主，身为长子长孙，他也需要回龙家筹备葬礼事宜。

龙华的外祖母曾是龙家的一代传奇，时至今日，她年轻时的一些轶事仍然为人所津津乐道。遵照老人家的遗愿，葬礼一切从简，只限族人参加，然而，葬礼当天，与龙家并无血缘关系的李闻珂却出现在葬礼会场外，让蹲守了一早上都兴致缺缺的媒体们顿时精神了起来，因为跟随着一身黑衣的李闻珂从专列上下来的还有同样一身黑衣的齐喑，这两人的同时出现让媒体们瞬间恍惚又回到了齐喑初露面的那场发布会上。

李闻珂站定，待齐喑也下了专列，两人一起向葬礼会场走去，此时，刚刚接到通知的龙华也正带着龙彰和龙枫出来迎接，精神抖擞的媒体们也都聚精会神地打算拍下今天这唯一的看点。

在这短短的十几秒内，临时顶替龙华位置的齐喑听到后方远远传来闪光灯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微侧了一下头，没看到什么异常，但余光中却似乎有一道突兀的反光一闪而逝，在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扑向侧前方的李闻珂，在四周乍起的尖叫声中，一丝寒意穿过了她的胸膛。

这一瞬间，齐喑已经听不到周边的声音，她费力地撑起身体，尽量拉开与李闻珂的距离，只见纵使被自己挡住，但李闻珂黑色的衣袖上已然有一片深色液体晕染开来，不禁喃喃：“没挡住吗……”

胸口剧痛传来，喉头涌上咸腥，齐喑控制不住地张嘴，一口血吐了出来。

在昏倒之前，齐喑看到的最后景象是李闻珂震惊的脸。

她想，原来，你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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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喑再睁开眼睛时，眼前有些模糊，她几次闭上再睁开，确定入眼这一片纯白就是真的，而这时左胸的激痛惹得她忍不住皱眉。

“醒了？”

这两个字让齐喑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在陌生的环境醒来，身边又有陌生人在，这种经历让她想起来某些不堪的回忆。

她艰难地侧过头，只见床边坐着一个大叔，手里正拿着一台游戏机，见她醒来，便停下了操作。

“到底是年轻，这么快就醒了。”大叔笑笑，“你运气不错，再偏3毫米，你现在应该已经在投胎了。”

看到齐喑眼中明显的戒备和困惑，大叔笑笑，“别紧张，我是李闻珂派来保护你的。”

听到李闻珂这三个字齐喑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她急切地想问问李闻珂的情况，却被伤口被牵扯到的痛楚刺激得一时说不出来话来。

大叔一边按了呼叫铃，一边安慰齐喑，“李闻珂那小子好得很，子弹穿透你再射到他身上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只是轻微擦伤，流点血而已，不用担心。”

听说李闻珂很好，齐喑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听这位大叔道：“我跟着他七年，第一次被启用居然不是用来保护他，小丫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嗯？”

齐喑看着这位一脸八卦的大叔，在大叔期待的注视中忍着疼痛面无表情地道：“我成年很多年了，不是小丫头。”

大叔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直到医生和护士进来查看齐喑的情况，大叔还在笑个不停。

乖乖地任由医生检查的齐喑默默地为大叔贴上标签：怪人。

医生离开后，大叔看了眼游戏机，“有人来看你，要见吗？”

大叔这么问，来的人肯定不是李闻珂，齐喑想不到还有谁会来看她。

大叔体贴地把游戏机的屏幕递到她眼前，齐喑愣住，屏幕里的两个人是被挡在门外的任长风和郭海纯。

带两位访客进病房后，大叔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继续玩游戏机。

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齐喑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亲眼看到病床上齐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围绕着病床的各种仪器，任长风仍握紧了拳头，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路程遥遥，只为看这一眼。只这一眼，便能心安。

郭海纯则是自然多了，“听说子弹直接贯穿了？那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躺着的齐喑虚弱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现在动不了。”

“你躺着就好，和我们客气什么？”郭海纯知道他的组长此刻悲喜交加，估计是派不上用场，只得继续说道，“我们看到直播后都很关心你的情况，大家都想来看你，但是你知道的，所里不能离人，段所就派老大和我过来探望一下你的情况，知道你平安大家就都安心了。”

齐喑困惑，“……什么直播？”

郭海纯想起齐喑刚下车没几秒就发生了枪击事件，她大概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影响，“你可能没注意到，龙家前任家主的葬礼是有媒体在会场外进行直播的，你被枪击的事自然也……”

齐喑愣了愣。原来她没听错，那真的是闪光灯的声音。但现在，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以为纸包不住火，首席治安官险些被枪杀的事情迟早是要公开的，只是，她没想到会是以直播的方式，让民众即刻了解了事情的发生，这几乎就抹杀掉了李闻珂和龙华的斟酌处置时间。姜婉婷的事情还在进行中，现在突然又多了刺杀事件，这到底是会转移人们的视线，还是将水搅得更浑？好像都有可能。而且，说到底，想杀李闻珂的人是谁呢？

见齐喑走神，任长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好好养伤吧，我们还有工作，这就回去了。”

齐喑回过神来，想说什么，又不方便说。

郭海纯笑笑，“老大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确实还要赶回去工作，就先走了。不过，”他顿了一下，“你现在是总部的人，这么说可能不合适，但是，还是想和你说一声，只要你还是你，我们就还是战友，伤害你的人就是滨佳所的敌人，有需要的话，你随时说话，再忙我们也会过来帮你。”

低头玩游戏机的大叔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两位访客，又继续自己手中的事业。

齐喑没想到郭海纯会说这么一番话，她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她以为他们只是短暂的同事关系，郭海纯却说他们是战友，她以为她给他们添了那么多麻烦，滨佳所会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没想到他们会专程赶过来看她，她以为经历过那么多风波，她回总部后，滨佳所就会将她遗忘，可是他们说，只要她需要，他们就会来帮她。这不是李闻珂或龙华那样因她欧兰德人的身份给予的特殊照顾，而是对她这个个体过往努力的认可，对她这个人的认可。

“……谢谢……”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郭海纯爽朗一笑，“客气什么。你多保重，我们走了。”说罢，他拉起任长风就往外走。

齐喑目送他们离开，看到任长风在出病房前突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禁在心里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隐瞒了欧兰德人的身份。

对不起，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对不起，不告而别。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