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部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才会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龙华心中暗暗叹气，眼尾余光瞥见李名一衣服鼓起的口袋，顿时道：“名一少爷，既然您有这个想法，那么我有一样东西想请您过目一下。”

李名一不解这种攸关生死的时候龙华这是发什么疯，“什么东西，非得现在看吗？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那时再看吧。”

龙华坚持，“我建议您现在就看，应该会对您有所帮助。”

李名一并不想理会龙华这没有来由的抽疯，但又不能真的对龙华的话置之不理，因为他现在迫切地需要龙华的支持。

李闻涵兄妹和李名琪先后都成了笼中雀，不会对他再有任何助益，李闻言明显又是李闻珂的人，而家族会议的那群老家伙原本就有一些人看不上他这个毛头小子，另外一些曾经对他十分热络的人如今也见风使舵对他避而不见，在这样的局面下，即使有真理部坐镇，但那毕竟是外人，想让李闻珂提前卸任，作为遗嘱执行人的龙华的态度非常重要。

思及此，李名一不得不挤出笑容，“好，那就看吧。”

龙华带着李名一进了二层书房，坐下的李名一目瞪口呆地看着龙华打开一道完全没有痕迹的隐形门，随即身影消失在门后。几分钟后，龙华又从隐形门中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盒，他简单地几下操作后，书房上方的显示屏亮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李名一腾地站起来，看着屏幕上映出的李闻睿那张永远带着温暖笑意的脸，眼泪立刻流了下来。随着李闻睿开始说话，李名一呆呆地看着他的嘴唇在动，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几分钟后，视频播放结束，显示屏回到待机状态。

李名一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龙华体贴地将视频设置成循环播放，当视频开始第四次播放的时候，李名一终于听懂了，却如五雷轰顶。

“不……不可能……”李名一的眼神有些涣散，喃喃地念着，“假的……都是假的……不可能……”

龙华走近李名一，“名一少爷，闻睿先生的意思您听清楚了吗？”

李名一的眼神逐渐聚焦，看着龙华那张依旧平静的脸，“龙华，你到底是哪边的？”

龙华微笑，“我哪边的都不是，我只是闻睿先生遗嘱的执行人而已。”

李名一发抖的手指着显示屏，用同样颤抖的声音质问，“这就是你要执行的遗嘱？”

龙华笑容不变，“是的。既然您说要让首席提前卸任，我觉得还是让您知道一下遗嘱的全部内容比较好。”

龙华的笑容从未如此刺眼，仿佛一枚锋利的尖针狠狠扎在李名一现在无比敏感的神经上，刺激得他下意识地扬起手朝着龙华就挥了过去，轻易就能闪开的龙华却一动不动，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李名一被自己的行为吓到愣在原地，更被龙华面颊上触目惊心的巴掌印记吓到不知所措，而龙华则仅仅是慢慢正过被打歪的头，站直身体，笑容依旧，“名一少爷，按照这个遗嘱执行的话，您就只能继续做米虫了，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和名琪小姐一起在静心苑里生活，钟鸣鼎食，坐卧无忧，再也不用费心费力地读书学习，更不用再操心外面纷繁复杂的世界，您的生活会比以前轻松很多，每日里要做的事只有吃喝玩乐，简直要羡煞世人。更重要的是，您再也不必为本就不属于您的东西而烦恼了，这才是符合您的能力的生活，不是么？”

每说一句，龙华的笑容便加深一分，李名一的心便下沉一分，他眼中的龙华便愈像诱惑人类放弃灵魂的魔鬼，待说完最后一句，龙华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李名一的口袋，此时精神已经临近崩溃的李名一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摸向自己的口袋，无意识地掏出那把来之前被凡甄硬塞过来的消音枪，还没对准龙华就慌乱地扣下了扳机。

这次龙华微微倾斜了一下身子，一声闷响后，李名一被龙华身上溅出的血液喷了一脸，温湿的触感碾碎了他最后一点理智。

无视尖叫着仓皇逃离的李名一，龙华拿起智脑简单地发了一条讯息。讯息发出后，他回头看向还在循环播放的视频。

视频中的李闻睿笑容温柔，眼神坚定，“……如果名一、名琪难堪大任，由李闻珂继续担任李家家主一职，直至找到合适的继任者……”

龙华看着这早已看过无数遍的影像，眼神怀念，心情复杂。

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龙华立刻开启视频自动销毁程序，失去播放内容的显示屏迅速进入待机状态。

书房门呯地被一声推开，龙华按着伤处，看着挤进来的一群人，笑道：“小伤而已，倒也不必这么兴师动众。”

看着龙华半边身子上的血迹，龙彰脑子都炸了，哪里还听得进去他说什么，一边迅速指挥着带来的医生做紧急处理，一边压抑着沸腾的怒火动作轻缓地将龙华推上救护车。

这一刻的龙华听话顺从，任人摆布，只是在离开前，他又回望了一眼那个已经进入休眠状态的显示屏。

九年了，闻睿先生，九年了，我再最后努力一次吧。如果这次还是失败，我们就放他自由，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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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要下车，被龙彰拦住。

“？”

龙彰黑着一张脸，指指龙华吊着三角巾的左臂，“你确定这样还要工作？”

龙华看着都把自己送到这里的弟弟，点头，“当然。”

龙彰的脸更黑了，额上青筋直跳，“哥，你要知道，我们支持你的想法不代表我们同意你拿命做赌注，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龙华看看被吊起来的手臂，“小伤，我心里有数。”

龙彰忍了一晚上的怒火终于爆发，“那什么算大伤？致死的那种吗？你是希望我下一次看到你是在停尸台上吗？”

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被弟弟吼，龙华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嘴说话，“没你说得那么严重，你都是家主了，遇事要沉得住气，你看龙枫就没什么反应。”

龙彰面无表情地把智脑举到他面前，“龙枫只是现在在实验室里出不来而已，你不要胡说八道。”

屏幕上是龙枫还在疯狂刷屏的信息，信息内容只有一条：“捆住他关起来！养好伤再放他出去！”

龙华：“……”

无语归无语，但这一刻龙华发自内心地惭愧。

作为整个乌亚源第一个放弃继任家主之位的名门长子，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这个创造历史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因为龙彰乐于接手，又足够优秀，优秀到龙枫都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需要帮助参与家族管理。没有他这个长子在，龙家依然可以很好，甚至更好，所以他在李家待得心安理得，这一待就是九年。然而，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在龙彰、龙枫对他全力支持的背后，还隐藏着怎样的不安与担忧，自己作为兄长，不仅让弟弟们忧心还对此一无所觉，这种席卷而来惭愧不是简单的一句抱歉就能消除的。

见他不狡辩了，脸上又流露出了愧色与歉意，龙彰顿时就心软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挥挥手，“算了，你去吧，有事随时联系我。”

龙华下车后听到龙彰低声说，“别再让我们担心了。”说完，龙彰就锁上车门，疾驰而去，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看着车子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龙华默默承诺，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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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推开李闻珂家的门时，玄关的灯并没有自动亮起，黑暗中，一道寒意无声无息地逼在他的颈间，再往前一步，怕就要命丧当场。

身侧有人问道：“新鲜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龙华伸手开灯，“你们关闭智能管家了？”

井泽收回架在龙华颈间的匕首，“我们都不喜欢，而且，也不安全。”

龙华点头，确实，李闻珂本来也很少使用智能管家，他为了照顾齐喑的状况，在临走前开启了智能管家，没想到帮了倒忙。

井泽看着他吊起的手臂，笑得一脸玩味，“昨天齐喑挨一枪，今天你挨一枪，你们在这玩击鼓传花呢？下一个是谁，李闻珂吗？”

龙华冷眼看着他，“你的任务就是让这个游戏到我为止，首席受到任何伤害，我都不会付钱的。”

井泽耸肩，“真不可爱。”

龙华走了几步又走回来，请教，“这样都看得出来是枪伤？”

井泽笑，“这就叫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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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进入书房时李闻珂正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看齐喑还回来的那本《程序传》，看到龙华挂在胸前的手臂，他的瞳孔猛得收缩了一下，“谁干的？”

龙华走到书桌前，有问必答，十分坦诚，“名一少爷。”

李闻珂愣了几秒，放下手中的书，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他是疯了么？”

这下轮到龙华愣住，“我说你就信了？”

李闻珂看他，“你骗我的？”

龙华摇头，“不，是真的。”

李闻珂同样坦诚，“那我为什么不信？”

龙华：“……”

“龙彰知道这事吗？”

“他送我过来的。”

“那应该伤得不重。”李闻珂松了口气，又紧接着叹了口气，“说吧，你怎么惹名一了，竟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龙华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桌上的书，“又在看？”

李闻珂拿起书随意翻了翻，又放下，“当初闻睿后悔让我看了这书，但最后又把这书送我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龙华看着那本书，半晌才道：“他想让你自己做选择。”

李闻珂笑，“我有的选择吗？”

龙华看着他，“有，你一直都有。”

李闻珂将书推远一点，“说吧，你怎么招惹名一了。”

龙华无视呯呯跳的心脏，尽量平静地说：“名一少爷和真理部合作，打算继续借姜婉婷一事胁迫你提前卸任，他来向我寻求结盟，被我拒绝了。”

李闻珂看了他好一会儿，龙华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以为他看透了自己有所保留的叙述，却听到他突然换了个话题，“你觉得程序为了联盟戎马一生，最后却以叛国贼的身份被写进史册，划算吗？”

龙华反问：“你相信他背叛联盟了吗？”

李闻珂笑着摇头，“不信。”

“那划不划算，重要吗？”

李闻珂愣了愣，然后伏案大笑。

龙华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是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终于笑够了，李闻珂慢慢坐直身体，随意拢了下有丝凌乱的头发，闲聊般地说道：“我要和乌亚源玩个游戏，不保证赢，但输了必定万劫不复，”他看着龙华，慢慢笑了，“你要来吗？”

龙华睁大眼睛，在李闻珂愈发灿烂的笑容中呆了几秒，待缓过神时立刻坚定地吐出两个字，“当然。”

李闻珂看着他，笑得颇有深意，“你满意了？”

龙华怔住。

李闻珂轻叹，“年纪轻轻就这么殚精竭虑，我都替你觉得累。”

龙华垂眸，“目标实现之前我都不会累。”

李闻珂瞄了一眼他吊起来的手臂，“以自己做代价都在所不惜？”

龙华毫不动摇，“如果有必要的话。”

李闻珂只得无奈地投降，“行，你赢了。”

九年筹谋，步步为营，终于撼动了李闻珂的想法，但龙华脸上却丝毫不见预想中的喜悦，反而少见地流露出一丝不安，一如二十年前初见时那个明明一脸稚气却还要故作成熟的龙家小少爷，“可是，现在我已然无法判断这想法是对是错，如果……”

李闻珂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抚地笑笑，“那就让它只能成为对的，不就行了？”思及闻睿去世后这些年龙华的一举一动，李闻珂心底又酸又软，他起身单手拉龙华入怀，轻轻拍拍他的背，如同儿时一样，“没关系，有我在呢，一切都会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卷四到此为止，正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