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没人说话,玩家们看向洛成仁,又默默地互相交换眼神,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洛成仁没做声,坐在沙发上扫了眼其他人的脸色。
记者说的话无比直白,已经是指名道姓的程度,他的回应已经显得无所谓了。
杀一保全,这种看似无人道的方法常常是没有余地时的选择,肯定是玩家们的惯用手段。
张明磊抱起手臂,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手肘,低头用余光锁定洛成仁。
他觉得这人总该有所慌乱了,没想到对方依旧好整以暇地安静着,反倒观察起了他们的状态。
张明磊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他需要确认洛成仁到底是故作镇定还是有恃无恐。
这关乎他对洛成仁的态度,虽然他不相信这个人能死里逃生,但濒死者的爆发力不可小觑,还是有必要顾虑是否会被拖下水。
还有洛成仁身边的那个人……
两个人被绳子绑着,如果洛成仁走上死路,那旁边那人也不能幸免。
张明磊去看了眼女人的动作,再转回视线时正对上贵族的眼神。
眼神毫无善意,看得张明磊心脏猛地一坠,如同失重般令人不适。
张明磊皱眉。
看他干什么?连累他送死的人是洛成仁又不是他。
而且这个眼神让他感到很难受,想要逃避。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搅乱他脑力,拉扯他的精神。
张明磊想用眼神反击,但贵族已经移开目光去看记者了。
等贵族一圈看下来,洛成仁依旧气定神闲地叠腿坐在沙发上,甚至问老板要了杯水。
几分钟过去,要让洛成仁送死的人反而比洛成仁本人要紧张。
“关卡里的存活率就是铁律,你不去做祭司,难道能想出更好的方法?”
记者突然焦躁不已,先前还只是把洛成仁推出来,现在变得咄咄逼人。
那名乐观派的男人立刻符附和道:“他说的对。”
他颇有些激动,面容看起来不受控似的,“你就当是为了我们……你必须这么做,难道你要看着我们死掉吗?明明有解决方法,难道你要看着我们因为你的不负责而死掉吗?”
洛成仁不断地喝着冷水,把一口水在嘴里含了会儿才咽下去。
“我没说我不去。”
他抬眼盯住记者,“你如果着急,可以现在就出去告诉那些居民,说你有可以替代祭司的人选。”
记者瞪眼想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转身便出了门。
他身旁的乐观派男人玩家没有拦他,显然是想看看居民们对“祭司替身”这个方法的反应。
“你可以一起去。”洛成仁对男人说道。
男人踌躇了一下,还是选择在屋里旁观。
洛成仁又喝了口水,似乎有些遗憾。
隔着玻璃,能看到记者站到几个箱子上,发表演讲般边打手势边大声说着什么。
居民们抬头听着他的话,最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洛成仁。
看清后,他们纷纷变了脸色,愤怒地把记者拽下箱子,拳头雨点般落到他身上。
他们大声嚷着什么,是“卑鄙的外乡人”、“可耻的外来者”、“鸠占鹊巢”、“亵渎我们的神灵”之类的句子。
屋内的玩家们也变了脸色。
难道这个方法行不通?这可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而且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等到愤怒的居民们四处散开,记者才跌跌撞撞地冲回餐馆,衣服上满是灰尘,头发也杂乱得不成样子。
他用尽全力摔上门,气喘吁吁地看着洛成仁,抬起的手指剧烈抖动着,愤怒程度不亚于门外的居民。
“你故意的?!”他咬牙切齿。
洛成仁状似不解,“居民攻击你是因为他们不同意外来人做祭司,但让我做祭司的明明是你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记者哽住,想反驳却无话可说,手指在空中无所适从地挥了挥,僵硬地放了下来。
乐观派男人咽了口唾沫。
他相信洛成仁绝对是故意的。
如果他刚刚听了洛成仁的建议,跟着出门,想必现在也是记者这副狼狈模样。
记者不死心,“肯定是你没带那个面具的原因!你把那个面具带上!”
洛成仁:“你怎么知道那个面具是一次性消耗品还是论耐久度的道具?”
记者愣住,“面具没有了?”
洛成仁不置可否。
记者和男人难以置信地呆住了会儿,悻悻地上了楼,临走前还不忘愤恨地瞪了洛成仁两眼,仿佛今晚要面临灾难全部都是洛成仁的错。
张明磊没说话,重重地坐到窗边思考对策。
女人凑近洛成仁,犹豫道:“面具真没有了?”
洛成仁微微摇头,攥着水杯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
女人松了口气,“那你准备……”
她没说完,洛成仁背后的势力还是令她有所忌惮,这种过分得罪人的事情她可不想明说出来。
洛成仁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女人也识趣地没再问。
等女人也走远,洛成仁放下水杯,小声对贵族说道:“你收一收?”
从记者提议要把洛成仁推出去送死后,贵族就开始对周围人进行精神控制——一个眼神锁一个人,视线在记者身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
这也是记者和乐观派男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原因,在精神混乱的状态下把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狂化期的贵族的精神控制粗野了很多,不像平时那样柔和,虽然没有针对洛成仁,但因为过近的距离还是影响到了他。
就像是钝刀子在神经上摩擦,刮得洛成仁生疼。
贵族的眼瞳从深紫色变回纯黑,“你不许去。”
洛成仁是准备去的,他自觉伪装成祭司是一个办法,但并不是为了其他人。
“这个事情要权衡利弊。”洛成仁说得委婉,征求贵族的意见。
他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如果自己伪装成祭司,贵族就要扮演侍者,跟他一起承担风险。
“你准备送死?”贵族危险地眯起眼睛,“为了那些……那种人?”
洛成仁有点头痛,狂化期的贵族很难保持理性。
“如果你不想,我就不去了,毕竟你要和我共同行动……你先听我说。”
洛成仁揪住凑到自己颈窝的贵族的后衣领,把人拽远了一点。
怎么动不动就要咬人呢。
“不行。”洛成仁伸出手掌,托着贵族的下巴向上一抬,把对方露出犬牙的嘴合上。
“你听我说。”洛成仁没敢放下手,怕贵族再在他肩膀上留下压印。
“我不会去送死,我说过,在查清楚我朋友的事之前我都不会死……”
女人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两人的动态,见洛成仁始终和贵族轻声说着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吃着早餐,随后出门走向花店的方向。
兰娜在花店里忙碌着,但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店门口,偶尔还会站在临街处左右张望。
女人以为兰娜在等自己,但发现自己来了后她还是一副左顾右盼的模样。
直到洛成仁和贵族两人的身影出现在街口拐角处,兰娜才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
“啊,先生!”兰娜小跑着冲向洛成仁。
“我听说了……”她小心地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居民注意到自己,才轻声说道:“我听一些客人说,外乡人们想要一个戴单眼镜片的人冒充祭司。”
洛成仁不近视,但[洛教授]视力不算好,所以他一直戴着单片眼镜。
兰娜迟疑了一会儿,踮起脚小声说道:“我不建议先生这么做,这里很排斥外乡人。”
“而且我还听说,今天的四个祭品还没有找到,祭司生前指定的两个还逃跑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昨晚谢谢先生。”最后,兰娜嗫嚅着对洛成仁说道,“我也不想变成那个样子,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看见其他居民吃人,我很害怕。”
“兰娜。”女人走了过来,“有客人来了。”
兰娜应了一声,快步回了花店。
女人拦住想要跟往花店的洛成仁,“所以你看到了?昨晚的兰娜果然在那只酒桶里。”
“看到了。”洛成仁想错过她的手,但女人跟着向旁边移了一步,
“她给你什么线索了?”女人问道。
洛成仁停住脚,“没有线索,唯一关键的满天星被你拿走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女人毫不掩饰,直言道:“你别靠近兰娜。”
洛成仁顿了顿,很快明白了女人的用意,不禁有些好笑。
“你想垄断线索?NPC是活物,不是你能控制住的东西。”
女人明显是想通过限制线索来逼迫他以祭司身份参加今晚的祭祀活动。
“去不去是我的选择。”洛成仁声音变冷,“你们的命不要挂在我身上。”
女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我当然也不想把命拴在一个实力不明的人身上。”
“所以我要确保你安安分分地去当这个祭司,不要临场闹出些幺蛾子,给我们添麻烦。”
“你越惦记这些线索,变数就越大,我不放心。”
贵族听不下去了,几下收短绳子,拉着洛成仁向花店走去。
女人来挡时他目不斜视地直线前行,重重地撞了下女人的肩膀。
“你!”女人追着来到花店门口,一路小跑地跟上长腿迈步的两人。
洛成仁推开门,迎客铃铛声响起,与此同时屋内门框上掉下一只东西,不轻不重地砸在了他肩膀上。
洛成仁瞬间从道具栏抽出玻璃碎片,尖锐的一端瞬间抵住肩膀上的不明物体。
“别……”颤抖的小声音在肩头响起,贴着洛成仁的耳朵,“是我,先生,兰娜。”
洛成仁伸手捏住肩头上的物体,果然入手如同水球般软绵,像是兰娜在章鱼团子形态下会有的手感。
“先生,我哥哥在街对面。”兰娜听起来很害怕,“我神降后的形态不太稳定,受到惊吓后就……”
她短而圆的触手碰了碰洛成仁的手,示意他用镜子看看肩膀,虽然她很讨厌自己现在的模样。
镜子碎片内映出透粉色的小章鱼,埋头在洛成仁肩头。
看来白天无法变成全鱼形态的限制只对混血种有效,纯血种人鱼不受时间限制。
“带着我吧,先生。”兰娜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想我在祭典活动前是无法变回人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