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求你了,先生了。”兰娜向洛成仁脖颈处缩了缩。
洛成仁没有拒绝,“正好,我有点话想问你,这样也方便。”
说着,他反手锁上花店们,挡住了门外正要冲进来的女人。
贵族在一旁不做声,洛成仁正了正衣领,五指虚虚地抓起兰娜,把她放稳在肩上。
刚进关卡时梳理得当的绅士发型已经完全散开,半长的黑发垂落在肩头,带着点阴天里微弱的湿气。
洛成仁抬手抓了抓头发,把后侧的长尾分到双耳两侧。
兰娜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触.手,藏到洛成仁的头发里,只隐约露出点圆润的身子边缘,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这样好不好?”洛成仁轻声问道。
兰娜细微地回应了一声,谨慎地不靠近洛成仁的皮肤,而是牢牢地抓紧了他肩头衣服的布料。
章鱼形态下的兰娜对他人的态度极为敏感。她不想也不敢触碰洛成仁,生怕惹得对方不高兴。
虽然洛成仁昨晚盖上了酒桶盖子,没有让其他人看见她在那里面的章鱼形态,但洛成仁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忌惮的。
好像笑容和善意都只浮在表面,真实想法里却满是对外界的排斥感。
想到这里,兰娜有些羡慕地看了旁边的贵族一眼。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比如花店里的“花”,比如洛成仁。
但她既碰不到真的花,也不敢接近洛成仁。
但这个贵族似乎不一样,和洛成仁如影随形,洛成仁对他的包容度也胜过周围所有人。
长相也和花卉一样好看……
兰娜瞪着乌漆的眼睛,偷偷摸摸地去瞥贵族。
真好看啊。她羡慕得皱起不存在的眉毛。
贵族冷冰冰地看过来,烦躁和充满敌意的情绪呛得兰娜一惊。
听见肩头的小声惊呼,洛成仁顿时警觉,就要撩起头发看兰娜的状态。
“我没事,先生。”兰娜往里面靠了靠,“嗯……脚滑了一下。”
兰娜的声音才在左耳边消失,右边就响起一声冷哼。
贵族蛮不愉快地偏过头,眼神落在洛成仁发侧,越过他后颈看那只还露着点触脚的小章鱼。
……碍事。
他心下不虞。
兰娜又往头发里藏了藏,“先生有话想问的话,还是走后门吧 。”
正门会碰见船长,对方气势汹汹而来,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等女人终于破坏掉门锁进门后,店里已经没有了洛成仁和贵族的身影。
她回身看了眼街对面的船长,对方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一眨不眨,看起来十分瘆人。
船长很快发现店里没有了兰娜,也想起女人就是那天在花店攻击自己的三人之一。
他抬脚大步走向花店,毫不在意川流而过的马车。
女人:……
她面无表情地打开道具栏,把所有的可用武器一股脑儿地拖动到速拿区域。
面上和船长一样阴沉,心里却已经开始叉腰骂街。
烦死了。
那两个人带着兰娜跑没影了,给她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故意的吧?这两个人?
不对,是洛成仁故意的吧?处在主导地位的绝对是洛成仁。
真是烦死人了!
*
听完洛成仁的问话,兰娜略有些吃惊。
“这些都是奥克图珀每周礼拜时祭司的祷告词……我没想到先生会这么熟悉。”
洛成仁不紧不慢地沿街走着,肩上趴着兰娜,身旁跟着贵族。
“就是我在教堂时听祭司说的。”洛成仁回答。
也有他在祭司那本黑皮书上看到的。
不过黑皮书被他放在了风衣内侧口袋里,现在已经被海水泡得不成样子。
“我需要向你确认这件事。”洛成仁说道,开始复述黑皮书上的话,“祷告词里说[当神灵的躯体贯穿三空间,世界将翻转崩塌]。”
“三个空间是天海、奥克图珀和奥克图珀下的深海。”
“那只巨型章鱼从来没有接触过奥克图珀的海面,只敢停留在上方,是吗?”
兰娜犹犹豫豫,“知道的太多对先生没有好处……”
“兰娜,我知道这些事情也没有坏处。”洛成仁提醒她,“按照你们的祭祀传统,无论如何今晚死掉的都会是我。”
兰娜被他的话吓坏了,“可是除了祭司和祭品,其他人都有活下来的机会……”
洛成仁没说话,让她自己想。
过了会儿,兰娜才反应过来,呆呆地趴在洛成仁肩上。
被推荐“伪装成祭司”已经严重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没想到洛成仁还是被祭司选中的祭品。
这人到底是有多倒霉,才会被周围针对成这种样子。
“先生可真是……”兰娜绞尽脑汁,想挑一个不那么冒犯的句子,“真是不算好运。”
何止是不算好运,这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洛成仁:“确实,所以再多知道点什么也不可能带给我更多的坏处了。”
坏处已经够多了,少是不可能少了,不怕再多点。
兰娜下决心般:“传说奥克图珀是的由来,是为了躲避人类世界的瘟疫,神灵才把我们隐藏入海。”
“但其实那场瘟疫只是人类为忘却恐惧而编造的谎言,他们没有对抗鱼人的勇气,便放弃了奥克图珀,让那里的居民全部变成了鱼人的养料。”
“在奥克图珀沦陷为鱼人的家园后,神灵建造了这个空间,来让鱼人们躲避阳光。”
洛成仁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看来黑皮书上的所谓“奥克图珀历史”是修篡过的。
兰娜继续说道:
“现在的奥克图珀像个岛,周围的海是原本世界中的海域,和[天上的那片海]不同,不是神灵创造出来的。”
“神灵只能在他创造的空间中活动,也就是天海和奥克图珀。”
“它似乎惧怕奥克图珀下的深海,只能在天海和奥克图珀活动。”
“洛成仁!”
一声叫喊从身后传来,女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贵族立刻挡到洛成仁身前,又被洛成仁拽住胳膊挡了回去。
“她伤不到我。”贵族抬头看他,不满里带着跃跃欲试的攻击欲.望。
洛成仁无奈,“我怕你伤到她。”
伤她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女人本来就心怀不轨。
但万一贵族下手重了,在团体战里少个一名玩家,通关时的积分结算会受到影响,不如让女人活着。
“兰娜呢?”女人瞪眼。
肩上的小章鱼颤了颤,埋在头发里,显然不想露面。
昨晚她躲在酒桶里,要不是洛成仁帮她藏起来,多半是会被激动的玩家杀掉。
洛成仁救了她的命,她要向着洛成仁。
而且章鱼形态下的敏锐听觉让她听见了女人的话。
女人厌弃她的章鱼形态,虽然她自己也不喜欢……
可这毕竟是她的本体,女人对待人形的她和颜悦色,那时候却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甚至还要可以回避。
但洛成仁却没半点惧怕,不仅如此,还让她趴在肩上、藏在头发里。
察觉到肩上的动作,洛成仁坦然道:“兰娜不在。”
“不在?”女人啧啧,“你骗谁呢,你进花店前人还在里面,你走了人就没了,现在你跟我说她不在你这里?”
洛成仁摊手,“不在就是不在,眼睛一扫不就看出来了。”
女人眼神锐利地扫视周围,白了洛成仁一眼。
章鱼形态下的鱼人身形巨大,不可能藏的住,也没看见附近有酒桶那样的大型容器。
难道兰娜真不在这里?
女人狐疑地看着洛成仁,对方淡定地和她对视,反倒把女人看得不自在起来。
“我警告你。”她壮起气势,“今晚要是没有祭司,所有人都有危险。到那个时候,我们首先放弃的就是你。”
洛成仁“哦”了一声,半笑不笑。
“你觉得我会担心你们的‘放弃’?”
现在口口声声逼他出去送死,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放弃。
甚至比放弃还要严重,放弃未必至于死,他们是满心期待地想要看洛成仁死的那一刻。
女人冷下脸,她听得懂洛成仁话里的意思。
“我告诉你洛成仁,我不管你背后到底是谁,今晚可是要过命的关键节点。”
“你也别怪我们冷血,人类就是这样,对同类无情更对异类无情。”
“你知道吃猴脑的餐馆吧?客人去猴圈里选一只猴子取新鲜的猴脑,选好的时候,其他猴子会毫不犹豫地把那只猴子推出来。”
“我们只不过是把你推得早一点,你既有祭司面具,幸运值又低,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兰娜从头发缝隙里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又开始劝洛成仁不要参加今晚的祭典活动。
贵族一直盯着兰娜,皱着眉。
兰娜趴的地方很恰巧,和他留下咬痕的地方十分近。
这让他有种被侵占所有物的危机感,担心宣示主权的标记会被抹去。
当时就应该咬得再深一点,或者再靠下一点、隐蔽一点,最好在胸前的位置,让谁都碰不到擦不掉。
可这样别人也看不到了。
……头疼得很。
贵族的目光越来越凶,锁得兰娜抖抖索索,恨不得和洛成仁的头发融为一体。
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让她感到恐惧,直觉告诉她,这个贵族很恐怖。
终于,他伸手向洛成仁的肩头去抓,似乎想让兰娜趴在自己肩上。
“我不!”兰娜立刻受惊般尖叫起来,在洛成仁肩上弹起来了一下,发出水球般的弹跳声。
“嗯?”洛成仁疑惑,对一人一鱼的互动毫不知情,“你不想往这边走?我觉得码头酒馆看起来还挺清净的。”
正好能消磨掉下午的时间,考虑下晚上的行动。
“你过来,到我肩上。”贵族生硬地对兰娜说道。
从他个人观感来看,这种语气已经是他目前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好言哄劝了。
兰娜往洛成仁衣领边一埋,无比倔强,一副死都不挪窝的样子。
洛成仁没注意到身边暗涌的刀光剑影,在码头附近找了间酒馆。
兰娜窝在空了的木酒杯底,仰着头跟洛成仁劝说了半天。
见洛成仁油盐不进,兰娜急得转移目标,决定从贵族身上入手。
面对兰娜一口“生”一口“死”的苦口婆心,贵族表现得懒懒散散,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从酒馆窗口能看到码头的情形,乐观派男人在码头乱晃,看见洛成仁向他招手,他愣了下。
“看到张明磊了吗?”洛成仁问。
“你找他?”
男人知道张明磊在哪儿,他不太想和这个人打交道,最后蛮不情愿地答应把张明磊叫过来。
张明磊推门进入酒馆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坐到洛成仁对面,却看见对方正对着怀表数秒。
几秒钟后,洛成仁把怀表合上,“二十四小时到了,我们谈个条件吧。”
*
天色渐暗,居民们三两聚集向码头,保持着清醒的人类形态,似乎没有要变成鱼人的预兆。
“走吧。”洛成仁放下酒杯,“去教堂一趟。”
兰娜欣喜:“先生今晚是要待在哪儿吗?教堂确实是比较安全的!”
洛成仁:“不是。”
兰娜脸一垮,就听洛成仁接着说道:
“去偷衣服。”
*
那只祭典乐队又开始奏乐,四名玩家藏在拥挤的人群中,心思各异。
他们做了不同的准备,思考如何熬过今晚。
虽然洛成仁是最好的选择,但……
“他肯定不会来。”记者抱着胳膊,神经质地念叨着,“他肯定没这个胆子,肯定不敢来,肯定不会。”
“就应该把他绑过来,就应该!”
其余三人没说话,心里却和记者想法一致。
直面巨型章鱼,没有人会主动,更不可能有这个胆量。
突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骚动,居民们愉悦地嚷嚷着什么,甚至有人高举双手,膜拜似地高呼起祷告词。
张明磊个头最高,抻长脖子看出去,顿时怔住。
见他迟迟不说话,女人不耐烦地踹了他小腿一脚,“没长嘴?”
大战之前不能内斗,张明磊忍着回击的怒火,还有些愣怔。
“祭司。”他简短地说道。
“什么?”乐观派男人惊讶,“今早死的祭司复活了?不愧是鱼人。”
张明磊仍然看着那边,“不是。”
“是洛成仁。”
居民们恭敬地低头后退,人群中分开一条路,近旁的人脸色既有畏惧又有敬仰。
从人群中走来的两人身穿金边白袍,举止从容,面容隐藏在祭司和侍从面具后,两人手腕中垂着根绳子。
“祭司”和“侍从”在居民堪称狂热的簇拥中走向海边的高台,经过四名玩家时微微偏头顿了顿。
记者打了个寒颤。
面具遮住了洛成仁的眼神,连表情都看不见一点,他却觉得脊背发凉。
洛成仁和贵族站到高台上,身旁是奥克图珀的祭祀用品。
耳旁传来兰娜的声音,“先生,祭司在祭典开始前要发表引神词。”
小章鱼看起来又害怕又无奈,但还是黏在洛成仁肩头。
“说什么?”洛成仁问。
黑皮书上没提到这个,在教堂也没听到过。
“随便说什么都行,就是走个形式,反正他们也不会在意。”兰娜看了眼台下挤挤攘攘的居民。
他们丝毫不考虑为何会有新的祭司,在为这份意外之喜而亢奋不已,已经听不进外界到底有什么声音。
洛成仁走到祭典台后,看着因紧张而在居民中显得格外显眼的四名玩家。
“神灵索要奥克图珀的祭品,确实像人类挑选猴脑。不过今天的猴子们特别积极,提前就在内部选好了替死鬼。”
听到洛成仁重复自己白天的话,女人心中隐约泛起不祥的预感。
“不过,告诉我这个故事的人没有说结局。”洛成仁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只被推出去的猴子不太安分,在人类面前装病,让人类以为它患了瘟疫,便开始担心它是否传染了剩下的猴子。”
“人类确实冷血,为了不危害到自己,就杀了猴圈里所有的猴子。”
“一只猴子都能让其余人陪葬,更何况是人呢。你说是吧?”
女人望着台上的洛成仁,脸色发白。
洛成仁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