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理智的人群朝拜般对洛成仁伸出双手,对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表示赞同,高声欢呼着。
女人不自觉后退半步,又被前拥的居民推得跌跌撞撞地向前。
“他疯了。”女人喃喃道,“他不能拖我们下水。”
“他怎么不能?”张明磊粗暴地把女人从向前的人潮中一把扯了回来。
“谁都想在临死时拉上垫背的,更何况本来就和我们有关系。”
“但他不可能……他做不到。”记者哆哆嗦嗦地缩在三明玩家中央,“老板说了那个怪物只会吃掉祭司。”
女人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台上的洛成仁,对方转身看着平静的海面。
从居民们高涨的情绪来看,巨型章鱼就要来了。
女人率先拿出防护道具,向张明磊的方向靠了靠,准备对方一出事就抢走他的道具。
张明磊在渡轮出事时使用过攀岩钩,在巨浪来袭前把自己固定在甲板上,不被卷入海底。
这个道具在很多危险场景下是道完美的保命符,女人已经盯上很久了。
只要使用人想,攀岩钩任何一端的物体都能被轻易拽动,或者牢牢固定在原地,全取决于使用人的想法。
虽然时限只有三分钟,但那也足够扭转局面了。
但现在的紧要关头,张明磊居然没有拿出来,而是用了个次品。
“你钩子呢?”女人皱眉。
“我钩子呢。”张明磊顺话接话地重复了一遍,脸色郁闷,明显不想回答。
女人注意到他看了眼洛成仁的方向。
她想起男人今天下午去了酒馆,洛成仁好像也在那里。
她半惊半疑,缓缓说道:“你是不是有病……”
张明磊很苦闷,他也不想这样,他是被阴的。
贵族在教堂获得的道具[银色圣泉]被系统误判给了他,对方没有追究,他还因为自己捡了漏而侥幸了一阵子。
但就在今天下午,洛成仁把他叫到酒馆,提起了道具误判的事情。
他说他可以不追究,但是张明磊必须借给他一样东西。
至于这个“借”还有没有“还”,张明磊没问,当时的形势让他没有问问题的立场。
道具误判当天申诉,只是归还道具,但他已经过了一天时限,属于不正当道具掠夺、刻意私藏。
如果洛成仁和贵族真的向系统提出道具重新判定的申请,他不仅要还回[银色圣泉],还要额外搭进去一大笔积分。
“你故意的?”张明磊几乎是脱口而出。
故意等到二十四小时时限过去,让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洛教授,你不觉得你过分了点吗?”张明磊咬牙切齿,面上还要忍着不能动怒。
“张先生,你肯定有备用的保命道具,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新人,一穷二白。”
洛成仁说得坦诚,“有借有还,[银色圣泉]就当作谢礼了。”
洛成仁看着张明磊压抑怒火的脸色,知道这事情胜券在握。
其实他们不可能向系统提出道具重新判定的申请,因为贵族在躲避系统追踪。
但张明磊不知道这件事,而且[银色圣泉]同样是稀有的顶级道具。
张明磊是聪明人,他肯定明白应该如何取舍。
*
女人见张明磊苦着脸不说话,干脆不问了,拉远了和他的距离。
没了那个钩子,会出什么问题都是未知数。
天空中的海水开始翻涌,像烧滚的沸水,泛起满片的泡沫,发出酝酿暗浪的浪涛声。
女人撑起把满是破洞的雨伞,把想要进来蹭伞的记者踹了出去。
她看着高台上的两人,身穿祭司长袍的人面对着海面,他身旁的白袍侍从则回身看着人群。
“他就那么站在那儿?洛成仁可是要拉着他送死!”女人觉得贵族智商有问题。
和洛成仁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侍从似乎注意到了审视的目光,面具朝向女人的方向,偏着头抬了下手腕,和昨天早上在旅店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在外人看来,这似乎是因为和洛成仁绑在一起而向别人求救,但女人却直觉贵族不是那种意思。
倒更像是在炫耀,宣告他很安全:因为和洛成仁在一起,所以很安全。
天海显现出去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向内翻卷着,隐约露出一个庞然大物的黑影。
巨大的触腕缓缓从天海中探下,在天海那头仿佛有什么在咆哮,声音隔着海水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人群的喧闹声消失,居民们屏住呼吸。
洛成仁抬手托住面具边缘,像是要准备摘下面具。
触腕越探越长,逐渐接近海面。在漂浮的祭品箱子上扭动着。
它小心地卷走四个箱子,洛成仁注意到它没有沾到一丝海水。
触腕卷着箱子慢慢缩回天海,漩涡渐渐缩小消失,触腕也消失不见。
触腕消失的那一刻,人群重又开始欢呼 。
玩家们一愣,想象中的血性场面并没有出现。
“……没了?”记者左看右看,但被狂热地高舞的居民们遮挡住了视线。
其余三位玩家同样疑惑,他们抬头看向天海,那里平静无波,仿佛从没出现过什么怪物。
洛成仁仍然站在高台上,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那怪物迟早会发现箱子里是空的,不可能就此罢休。
“我们是不是可以……”记者犹豫着。
他想说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但“回去”两个字还未出口,天海就再度翻涌起来。
这次的海水沸腾时间比刚刚那次要短得多,触腕很快便击破海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如同甩出的粗鞭般弯曲着冲出海面。
居民们短暂地呆了一瞬,很快便重新开始欢呼,认为这是“罕见的神迹。”
触腕在空手疯狂扭动着,像是大发雷霆,顶端的吸盘上还沾着装祭品用的木箱碎片。
触腕猛地停滞在靠近码头的半空中,顶端重复着蜷曲起又伸展开的动作,似乎在扫视人群,很快朝着洛成仁的方向伸来。
看来旅馆老板说的没错,当发现没有祭品时,怪物会首先攻击祭司,甚至有可能只攻击祭司来发泄对奥克图珀的愤怒。
记者转身就要跑,却被逆向的人群挡了回来,便急急慌慌地往女人的伞下挤,紧紧保住她的胳膊,打定主意不要再被踹出来。
但女人但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直直看着高台上的洛成仁。
“他在干什么?”女人轻声说道。
周围满是居民们或惊呼或欢呼的喊声,记者没听清,只看见女人呆呆地望着高台。
记者顺着女人的目光方向看去,只见“祭司”回身摘下面具,在狂乱居民面前露出了那张“卑鄙的外乡人”的脸。
记者心里一紧,身上被居民们打出的伤口开始泛疼。
奥克图珀有多排斥外乡人,他身有体会,承受了下死手的拳打脚踢。
所以洛成仁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他想激怒这帮失去思考能力的暴民吗?
正如记者所想,居民们对外乡人的排斥十分强烈,在看清洛成仁的脸后,他们出离地愤怒了。
他们疯狂地向高台扑去,不顾是否有用类被踩在脚底。
他们咒骂着、咆哮着,想要把洛成仁拉下神坛,把他撕成碎片。
膜拜推崇的祭司居然是外乡人假扮的!无法饶恕!
可恶的外乡人!果然是卑鄙的外乡人!还是可耻下流的骗子!
记者目瞪口呆,喃喃道:“他们会活活打死他的。”
信仰被亵渎,无论在什么文化里都是无法原谅的事,哪怕是这种邪恶的神灵信仰。
女人气急败坏,“你还担心他?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
她瞬间明白了洛成仁刚刚那番话的含义,也知道了洛成仁想如何拖他们下水。
洛成仁点燃的是“外乡人”身份这个导火索,居民们已经犹如点火的炸弹,攻击范围包括所有的“外乡人”。
已经有周围的居民们看了过来,眼神怨毒到令女人头皮发麻。
她和张明磊同时低骂一声,做好了战斗准备,既要应付居民,也要对付可能攻击来的触腕。
触腕剧烈甩动着,表皮泛起水肿般的囊泡,仿佛有活物在其中蠕动。
像是捕猎时的巨蛇,在蛰伏后暴起,如箭般冲洛成仁射来。
与此同时,躁怒的居民们冲上高台,瞬间淹没了洛成仁和贵族的身影。
一时间,码头上人潮涌动,挤挤挨挨,丝毫不见方才显眼的两身白袍。
突飞猛进的触腕猛地顿住,生生卡在半空。
码头上满是人类形态的鱼人,它们的气息掩盖了那两个人类的气息。
触腕困惑地左右摆动着尖端。
那个人类祭司刚刚还站在这里,现在却不见了,淹没在了人潮中。
它既看不到他的身影,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