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摊手,示意洛成仁前往房间。
塔维尔等人怔怔地看着,一时间无法接受。
“不,等等!”塔维尔行为先于思维,上前一步拦在半路,“你……您看错了吧?”
他指了指洛成仁,又指了指管家手中的小画像。
女仆没说话,但在心里默认了这种说法。
男爵的不学无术是自幼出了名的,无论文学造诣还是画技,就连最有耐心的老师都对男爵的天赋无可奈何。
照着男爵画的画像找人,这件事本身就够荒谬的了。
但宫廷众人还以为这是谣传,在这两天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猜测谣传的由来。
毕竟空穴来风,男爵大约是的确做了什么,确实有找人,才引出这种传言。
至于是寻爱还是寻仇,众说纷纭。
谁也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管家居然真的在根据“男爵的画”找人
女仆很怀疑,管家是否能从那张画上看出人形。
更别提能找出画像里是谁了。
就算管家牵来一匹马,说这就是男爵画像里的“人”,她也完全不会觉得惊讶。
管家皱起眉,塔维尔的话让他感到无比冒犯。
“注意你的身份。”他小心地收起画像,“男爵的绘画技巧不是你能指摘的。”
男爵的画技从来不好,管家看在眼里,也承认。
但几天前,男爵的脾气突然变得古怪,不再沉迷声色,也没有了挥霍的兴趣。
这让管家一度担心,甚至擅自请来了医生,好在没有检查出问题。
不过男爵变化的除了性格,还有很多方面,比如画技的陡然提升,惟妙惟肖的画像让管家惊呆了好久。
震惊,但也激动,老管家相信男爵是天赋突显,厚积薄发,终于崭露头角。
其实,管家觉得男爵的外貌也有些不一样了,身材、长相,都比以前好看了太多,但好像又没有任何不同。
每当他想细想这个问题,思维就会不受控地溜到另外的事情上,一来二去,也就不再追究。
男爵的英俊是天生的,一定是自己从前眼拙,没有感受到这份惊艳。管家如此笃定地想。
男爵门口的铃铛响了几声,屋子里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们已经打扰了男爵的休息,这么多人聚集在门口太吵了。”管家发出逐客令,示意塔维尔和女仆等人离开。
洛成仁抱着一大捧玫瑰气定神闲,顺便正了正领结。
塔维尔和那名男宠不甘心地站在原地,看着管家用慈爱祖父般的眼神注视着洛成仁。
管家心情也确实如此。
他把男爵从小看到大,从纨绔到这几天的优秀,他高兴得睡不着居然。
能让男爵发生如此振奋人心的转变,他相信这肯定和男爵心心念念要找的人有关。
递给他画像时的样子就像等待未婚妻回家的难过男人,和老男爵年轻时一模一样。
管家简直要激动到热泪盈眶。
他曾不止一次担心自己临死前都看不到男爵收心成家,找不到安心陪伴的爱人,现在看来这种担心都是多余的。
管家的眼神越温和,塔维尔心底的危机感就越强烈。
“管家,你真要让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接近男爵?我可从没在宫廷里见过这个人!”
这种脸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肯定是宫外哪里来的野人。
女仆在一旁不吭声,生怕问到自己头上。
男仆长只是把这个人带给自己,又塞了一笔钱,说打扮好看点给男爵送去,要是男爵开心了还能再分一大笔钱。
塔维尔已经变成了笑柄,最受男爵宠爱的男人失宠了,这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要是男爵喜欢这个新玩物,他们就赚了;要是不喜欢,顶多带回来,再不济就扔在男爵府邸等死。
她不清楚这个男人的来历,但男仆长把他带来时,衣袖下好像隐约有副手铐。
但她不问,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问。
只不过她胆子更大,她愿意为了金子而冒风险,把这个男人带给男爵。
至于他会不会害死男爵,或者男爵会不会把他怎么样……
金子面前,难道有人会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吗?
女仆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反正她不会。
至于那些会的人,在她眼里都不是什么聪明人。
眼观鼻鼻观心,面对周围人的目光,女仆只当自己是个哑巴。
洛成仁站在原地,拢了拢怀里的花。
在老管家眼里,这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漂亮青年,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再者,以国王谨慎多疑到近乎神经质的性格,宫廷里连一只陌生苍蝇都飞不进来,更别提来历不明的人了。
“这边请。”管家侧身为洛成仁让出路,微微一躬身。
洛成仁抱着花,条件反射地欠了欠身以回礼。
一恍惚,竟有种往日巡演时、被工作人员领入台前的感觉。
“不不不,等等,我觉得还是应该再好好检查一下这个人的……”塔维尔语无伦次,被危机感冲击得头昏眼花。
他有些失态地来拉扯洛成仁的衣服,却被女仆伸手拽住后领,狠狠地拉了回去。
女仆用力摁住塔维尔的肩膀,不动声色凑近他的耳朵。
“闭嘴!”她恶狠狠道,“我知道是你偷了老男爵夫人的怀表!”
男爵对这个男人感兴趣,赏赐肯定少不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堆成堆、飞奔而来的金子。
今天的运气实在太好,决不能让塔维尔毁了这一切。
塔维尔被女仆的话吓傻了,怔在原地,看着洛成仁走进屋子的背影。
管家从外面轻轻掩上门,轰走了仍好奇地留在原地的一群人,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
屋内装潢精致,天鹅绒的地毯镶嵌起金边,奢华地铺了满地。
中间是拉下幔帐的高顶大床,床上的人浸在午后阳光下,在床幔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人影单膝屈起坐在床上,从侧面的床幔缝隙间伸出只白皙的手,手臂搭在膝盖上,手腕懒散地下垂着,指间夹着画笔,关节沾满颜料。
贴床处摆着画板和画架,光线角度下看不清内容。
听到关门后仍在房间内响起的脚步,幔帐上的人影偏过头。
他话里有些不悦,带着睡醒不久的愠怒。
“我说了,都给我滚出——”
洛成仁恶劣地弹了弹怀里的玫瑰,花粉迸溅到空气中,融为一体。
人影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警觉地直起上身,露在幔帐外的手缩了进去,影子反握起画笔,如持匕首。
洛成仁耳尖微动,他听到幔帐内传来细微而急促的嗅气声。
像只小狗,可爱。
“小狗”压下重心,凭空摸出把刀,如恶犬般随时准备撕裂来人的喉咙。
“我说过不要花,任何花,包括带花粉的东西……”他缓缓移动到床沿。
洛成仁看了看怀里的玫瑰,没有内疚,倒觉得有些遗憾。
“如果有满天星就好了。”
他从来不关心花语,但此刻竟觉得这很重要。
尤其在离开奥克图珀后,还特意查了满天星的花语。
听到他的声音,人影僵硬几秒,猛地跃下床,赤脚跑向洛成仁。
洛成仁还低头看着玫瑰,有点不解为什么自己会说出刚刚的话。
红玫瑰的花语是常识:热烈的爱情。
放在眼下的情形,貌似有点怪,有些过头。
而满天星的花语让洛成仁感觉更加舒服,比如陪伴、需要,最重要的是……
一股毫无保留的扑力迎面而来,把洛成仁撞得后退两步。
飞扑而来的人紧紧抱住洛成仁的脖子,踮脚挂在他的肩膀。
洛成仁下意识伸手去捞住他的后背,正对上熟悉的眼睛。
玫瑰花束被两人的胸膛挤压出大量花粉,空气变了味道,面前的眼睛也在瞬间涌现出剔透的深紫色。
贵族小口喘着气,呼吸不稳,“……你故意的。”
洛成仁平静地看着,“是你先故意的。”
“[魅惑]时的关系明明可以选择[主仆],结果却是[伴侣]。”
“很难让人相信这是魅魔的‘不小心’。”
被揭穿的贵族瞪大双眼,呼吸愈发急促,眼睫心虚地抖了抖。
他知道洛成仁肯定会在X-T查阅魅魔的资料。
[主仆]和[伴侣]的魅惑感大相径庭,洛成仁迟早会发现自己出于私心的小把戏。
但没想到这么快就……
贵族难得乱了阵脚。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抱有一丝侥幸。
洛成仁发现了他的把戏,但有没有发现他的私心?
看着许久不语的贵族,洛成仁挥手驱散花粉,掏出手帕虚掩上贵族的口鼻。
点到即止即可,这场所谓的“报复”也不过是洛成仁在看到玫瑰时,突然冒出的、小男孩般的恶作剧心理。
很幼稚,也让他本人感到不解。
“下次提前和我打声招呼。”洛成仁叹气,擦了下贵族露在外面的鼻梁,“[伴侣]关系真是太……那天晚上我总想看你,还以为脑子被幻境搞坏掉了。”
说完,他看到紫眼睛怔怔地盯着自己,上分眉毛却微皱了起来。
贵族怔然。
洛成仁以为,自己魅惑他,只是在试验[伴侣]关系的效果如何?
想着想着,他生出一些的委屈、一点点的恼火。
洛成仁听着逐渐平缓下的呼吸,这才放心地准备撤下手帕。
但没等他放下手,对方就顶着手帕凑了上来。
紫眼睛猛地贴近,两人间的距离缩短为零,仅隔着手帕凉而光滑的布料。
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到睫毛轻而快眨动时的细小气流。
接着,柔软的亲吻混合着手帕的布料触感覆了上来。
面板凑热闹似的自动弹出,两人的幸运值在以微小的数值迅速增减,快得像心跳。
过于亲密的动作、距离,午后昏沉的气氛和怠懒的阳光,温暖的屋内犹如一片静谧的海底空间。
这让洛成仁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海面下的那个亲吻,或者用冠冕堂皇些的说法——循环呼吸,为了续命。
分离的瞬间仿佛变成了慢动作,被无限拉长。
手帕飘落在地,玫瑰也掉落在地毯,贵族盯住近在咫尺的眼睛,平静的人不再是洛成仁。
“你不是我的试验品。”
魅惑洛成仁,没有深思熟虑,但是心甘情愿。
洛成仁面无表情,嘴唇上残留着凉意。
他犹如当头挨了一下猛击,缓不过神。
贵族的话像一记直球,猝不及防,打得他晕头转向。
他努力稳住心神,稳了又稳,以失败告终。
洛成仁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满天星的花语会让他感到舒服,又比玫瑰更加适合带到贵族面前。
它的花语有陪伴,需要,思念,以及“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