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声音只闻言语，莫疏云也知道说这话的是人是谁，他转身正打算随便找个借口回应时，一旁的熙涧月却抢在他前面说：“莫公子这般来幽兰苑，只是为了来我这求点药草，还得赶紧去欧大夫那配药，若真天黑，可又要等明日了。”

“那就干脆明日再去，莫公子难得来一趟幽兰苑，涟芙怎能不好好招待一番呢？”涟芙显然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莫疏云走。

熙涧月：“可是去找欧大夫一事，可是王爷亲自催促的，若是去迟了，耽误了病情，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尤其啊，莫公子前些日子风寒还又复发了，哎，可真不知是为何，你说这好端端的，是不是有什么晦气的东西上门了，莫公子，你可得好好打扫一下心梅斋。”

被熙涧月指桑骂槐，涟芙脸色瞬间便沉下来，她冷哼一声，一步一步，体态如池水中唯一傲立在水面盛放的荷花，脸上挂着假笑，微抬着嘴角满是自傲与不屑，停在莫疏云面前，道：“到底是王爷身边的红人，连得到的关心都比我们这些旁人要多上几分，只是啊，这关心，未必都是好事。若是把筷子伸进别人的碗里，也不要怪别人会生气，你说是吧，莫公子？”

熙涧月还想替他说什么，莫疏云这回则直接正面回答到：“我并无意同诸位争抢王爷的恩宠，王爷只是对我这新面孔难免有些好奇罢了。”

“我需要同你争恩宠？”涟芙轻哼一声，假装疑惑地说道：“难不成我涟家的人还要和一个乡下来的夫子争恩宠吗？”

“不是，我……”

涟芙像是被逗笑了一般，忽然掩面嘲笑起他来，一边笑一边道：“你啊，只不过是王爷的一个玩物罢了，你说的没错，他只是对你这副新面孔有些好奇，等新鲜劲儿过了，自然是一脚踢开。你既无家世，又不能为王爷传宗接代，一个满大街随便都能抓出一个来的教书匠，能拿什么留住王爷的心呢？”

是啊，涟芙说的话虽直白，却字字真切，虽然先前他也有过思考，但真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时，他只感觉原本如蓬莱仙山一般虚幻的现实陡然露出原本的面目，他说不出话，思考也被停滞，只是呆愣在原地。

熙涧月见此情景，立马打断莫疏云的思绪：“时间不早了，莫公子，你还是赶紧去欧大夫那吧，兴许还能在天黑前赶回心梅斋。云晨云曦，赶紧扶你们公子去欧大夫那。”

云晨云曦会意的立马搀着莫疏云离开幽兰苑，留下熙涧月与涟芙二人对视。涟芙此时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熙涧月虽看似微笑，但神情十分复杂，不是生气，也不是欢欣，而是有些意味深长的得意。

“时候也不早了，小楚，我们回房间吧，免得像那莫公子一样染了风寒，晦气。”

说罢，便转身回屋。

阿绫：“夫人，明天要去一趟心梅斋吗？”

熙涧月摇头，道：“让莫公子静一静吧，王爷这才去了不到一月，余下的时间足够他想清楚。”

她转身往院子里走，看向池边那些柳条随风轻晃，想必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触及水面了。

回到心梅斋，莫疏云一直默不作声，但脸上似乎并无失意的神色，似乎只是在单纯的思考。云曦见他这般，稍有些着急的道：“公子，您不必把涟夫人的话放在心上，王爷若不是心上有您，怎么会在临行前一天夜里专程来心梅斋看您。”

莫疏云抬头看向满脸皆是担忧之色的二人，终于是舒展开笑颜，回道：“她说的其实不无道理，先前我们也都想过此事。只是这事，别人说出来和自己心里想终究是两种感觉，有些失落，但也更多地警醒了我。”

他放下筷子，右手托腮撑在桌上，用有些自嘲的口吻说：“我没有般伶牙俐齿，也舞不出婀娜多姿，更无法奏出高山流水，我肚子里这半桶墨水也就教教你们，远不及那些鸿儒的九牛一毛，帮不上王爷什么忙。王爷注意到我，本就是巧合。”

说着，他似乎又把自己逗笑了一般说到：“况且我也真不懂什么情爱，男女之间的不懂，同性之间，则更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书上没有说，我也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指不定哪日摸一手青苔，一个踉跄就跌水里了。”

云晨劝慰道：“公子，您又何必这般妄自菲薄。不论其他人有多大的本事，若王爷的真心在您这里，他们又何足挂齿。”

莫疏云只是笑笑，说了两句安抚云晨云曦的话，便叫他们收拾收拾桌子，打算读读今日从熙涧月那借来的书后再睡觉。

隔壁种着梅树的院子几乎每日都很热闹，但光看院子，似乎只是比寻常多了些杂物。隔着围墙，莫疏云能望见梅树的叶子似乎在这些时日里长大了不少，但今年似乎不会再开花了。

自那一日后，涟芙似乎没有再找借口来刁难他，也许是在忙着练新舞，也许只是单纯懒得跑来心梅斋，但总归是令莫疏云长舒了口气。

没有涟芙的搅扰，再加上天气稍稍转暖，莫疏云三不五常倒也出心梅斋转转了。只不过，他大多是往欧雨杰那去，一来二往，借着号完脉后的闲聊和从熙涧月那借来的医书，一来二去间，他倒也懂了些许医术；而欧雨杰本就为人师，现在徒弟不在，他权当消遣。

四月中的江南此时正当梅雨，不过在北方，此时的雨水就寥寥无几了。隔壁种着梅树的院子前阵子似乎便已完工，这阵子虽时常路过，却似乎未曾留意过它。今日闲来无事，莫疏云拉着云晨云曦一同去隔壁院子里看。

一进院子，他们便看见院内多了不少摆设，石桌石椅，新修的花坛种着不少种类的花草，还有个石堆砌成的小潭，一侧还有个暂未挂上去，且还未题字的牌匾，房子也再漆过一遍。

站在梅树下环伺四周，莫疏云心想：莫非是要进新人了？

可是转念一想，隔壁从王爷离开不久便开始翻修，若是有其他人要来，总归不会那么早便报信回来吧？况且还是战事紧急之时。

那难道是别处的公子夫人要搬来这？可是心梅斋不大多是不受宠的公子夫人和下人们住的地方吗，怎么会有人想要主动搬到这儿来？

前思后想下，他忽然想到了许久未见的韩栩风，按着韩栩风那般孤僻的性格，以及他在王府的地位，倒也确有过来的可能。

见他良久未说话，一旁的云曦问到：“公子？”

回过神来的莫疏云回道：“啊……我刚在想事，你们说，是不是有人要来心梅斋了啊。”

二人皆是满脸疑惑，云晨答：“好像并未听谢管事说这事，他只是奉老爷的命重新翻修了下这院子，至于谁要来，谢管事也不知道。”

“既然没人来，那我们平日里来这院子里耍耍应当没事吧？”

二人偷笑着撇眼看他，说：“公子这是喜欢这儿？不如，等王爷回来去跟王爷说说？兴许王爷点头答应了呢。”

莫疏云立马转过头来假装恶狠狠的看着两人：“你们两个要是再胡说，我便让你们把昨日刚学的经书找个几十遍。”

两人这才赶紧闭上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