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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谈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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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使在知道终极的秘密和见证闷油瓶向自己示弱中选一样,吴邪绝对不会选前者。这行当里多是刀口舔血的赌徒,爱讲一个及时行乐。可惜沙漠里条件有限,不然,他非得拿一杯酒独酌,享受这静默的时刻。

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很不方便点烟。之前清理伤口时,他想着,再找到睡觉的机会也是两天之后了,看看表还有将近两个小时,说不定抓紧时间还能睡上一会儿。而现在他毫无倦色,精神得不行。过载的兴奋变了质,不知是和闷油瓶的对话,还是渐渐接近目的地的缘故,眉骨下的血管猛跳,太阳穴里一片喧腾,脑子里有一块磁石被来自外部某个方向的矿藏吸引着,发出违背身体主人意愿的嘈杂反馈。他真该夜夜站在冷风里,让风穿过头皮,用不间断的拉扯和怪声让大脑疲惫下来,至少,提高它的沸点,令它迟钝一段时间。

小闷油瓶敏感地抬起了头,吴邪就坐在他身后,呼吸的节奏近在耳畔,谈话无预兆地中断了,吴邪仿佛陷入了一段神经质的臆想中,视线已从自己身上离开,移向各处,时而落在天上的弦月,时而落在北面的沙山,时而又瞟过地上被风移动的行李。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吴邪有继续谈话的意思,便打破沉默:“你的条件是什么?”

吴邪回头,从他的神情看,已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你的线索,未必对我有用。”小闷油瓶沉声道。

得到提醒后,吴邪恢复了如常的神色。果然愉悦是短暂的,吴邪想,他已经调整好情绪了,张起灵不会总让自己处于劣势,底牌再小也要先试探对方,譬如,先质疑对面开的条件,如果对方夸大其词漏了陷,他等同于戳破了一个气球,交易取消,也就不用让人看出自己的牌底了。

吴邪索性站起,示意小闷油瓶跟上,他四肢冰凉却身体发热,解开皮衣的拉链,走在扬沙漫天的风里。

上弦月照在连绵成片的沙丘上,天地广袤得令人畏惧,吴邪头也不回,走到最近的一座沙丘的背风坡,席地而坐,四下张望一番,看着跟上来的人。

小闷油瓶走来也坐下,坐在他对面,道:“帐篷里唯一能听见你话的人已经睡了。”显然,他认为吴邪多虑了。

吴邪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道:“我跟你说话不想附近有人,不是害怕第三个听到的人会对我不利。”

月光下,吴邪低头对他说:“作为交换,你必须把我接下来说的事记在心里。”

“等一下,”小闷油瓶道,“我不能信任你。”

吴邪不禁笑了:“那你还能信任谁?你没别的选择。”沙丘背后风也减弱了许多,张嘴时沙子不会吹进来,吴邪点了一根烟,有些烦躁,道:“我说了,我会帮你,条件就是你要记好我下面要跟你说的这段话,记一段话能有多难?你要是实在不能信服,可以先向我提一两个问题,我来解答,你再判断我的答案是否可信。”

小闷油瓶沉默下来,没有反对,是接受了他话尾的说辞,他问:“既已认识我,你如何称呼我?”

吴邪偏头吐了一口烟,这个问题让他稍稍安心,小闷油瓶再也怎么沉下声音,也只是一个未变声的孩童,来到另一个时空,不比失忆好过到哪里去,他年纪再大些,就不会挑这个问题来问。这样发问,表明他沉不住气,无意中暴露了一件事。

吴邪不想点穿他,只说自己的:“我不知道你的本名——唉,我聊得这么收敛干什么,你在这世上活过的年头,比我还要多得多,关于你的过去,我只亲历过一小部分,其他都是道听途说。不要低头看自己了,你不是靠这副身体活了一百多岁的。”

吴邪舒展了下四肢,掸掸烟灰,放松下来,道:“你是不是在想,我答非所问?我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你看简体字能懂吗?你怎么走到这里的?一路上,你除了下面墓穴的管道之外,还能找到什么熟悉的东西?我不懂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知道现在已经不是民国二几年了么?”

小闷油瓶看着吴邪,眼里闪着微光,良久,他问:“现在是几年。”

“你来到了七十多年后的时空,”吴邪说,“今年是2013年,不过无所谓,你不用记这些数字,也不必记当朝者谁。我刚才说过,你如今的年龄是一百多岁,从你十几岁开始,没人再使用过你的本名或是养父给你取的名字,你使用的是历任张家族长的名字,张起灵。”

吴邪不想错过他的惊讶,因此直直看到他眼里,后者经过最初的凝滞后变了一副神情,与吴邪对视着。

“我无法判断你话的真伪,”小闷油瓶道,“你是谁?”

“名字我就不赘述了,”吴邪道,“你当了很久的族长,在最近十几年,也就是你约莫九十几岁时,认识了我和一个姓王的胖子,我们都不是张家人,寿命和常人一样,我们称呼你为小哥。”

“这就是我不说如何称呼你的理由,我自己都没想出来呢。”吴邪伸手拨开他的额发试温,小闷油瓶正在思索吴邪话里繁杂的信息,没有留意,这些信息在吴邪看来就像自然现象一样分明,对他而言则是需要理解的新知。

吴邪等他独自消化了片刻,继续道:“叫张起灵么,你还不是张家族长,按我们原先的叫法,你又太小了。”他换了坐姿,凑得更近,伸手揽过他,带了点笑意道:“你想我叫你什么?”

小闷油瓶缩了一下,没有挣开,他像要摆脱掉这个调侃的问句一样,转而道:“依你的说法,你是何人?”

吴邪想,如果说第一个问题的背后,是小闷油瓶忘记了他的本名,想从自己这里试探,第二个问题就直接多了,这是想问他与自己的关系。他多少还保有谨慎,即使得到答案,也只当它是“依吴邪的说法”的一种可能性。

吴邪想了想,对他说:“在最近十几年里,我们一直有联系,我是你的朋友。”

他的坐姿又跟之前帐篷外一样,揽着小孩贴得很近,做出依偎着抱团取暖的情态来,对另一位当事人来说却不然,这是一种虚抱,目的似乎是要给自己挡风,或者是对第三个看向此处的人遮掩自己的存在。吴邪回答这个问题时,皮衣敞着,脸朝着沙地,不觉中手松开了一掌的距离,他说完话,抬眼看向对方。

这一句不是真话。小闷油瓶想。

他们再次对视,吴邪问:“怎么样,就算你一时辨不出真假,至少没挑出破绽,现在能答应我的条件了?”

并不是挑不出,这些信息每个都可以拎出来成为疑问句,破绽不明显是因为信息高度简略了,细化才能看出矛盾来,此外,这些归根结底仅是吴邪一人的说辞。他不想过早提出自己都拿不准的质疑,便点了点头。

吴邪把手彻底从小闷油瓶身上移开,挺直身子,重新与他面对面坐着。他看见,在闷油瓶的脑后,远处的风吹动着沙丘,月光下的沙丘被带出了一道道波纹,仿若波光粼粼的湖面。而他们背靠的这座沙丘,完全挡住了月亮,从这里看去,天幕中只有星星。

他按住了小闷油瓶的双肩,叹了口气:“你一定不懂我在胡言乱语什么,现在不懂,我无所谓。我想取得你的信任,也只是徒劳,我这样说,只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你找到了我,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吴邪说,“可是,你找我的时机不好。我之前是不是说过,我和你们张家人不一样?很不幸,现在是我跟他们最像的时候。但是,我更加不愿意你到别的地方去,我不认为,也没有人会认为,你还有比我身边更好的去处。”

“我希望你能明白:让你和我一起经历这件事,这是我非常不愿意做的。我的敌人非常多,事情瞬息万变,我为什么不想让别人听见?你的加入,对我来说是一个惊吓,对知道你身份的人来说也是惊吓,他们比我果断,为了防止意外,不会留你的活口。实际上,要不是你和我早就认识,我也会采取他们的做法,”吴邪说着,把脚从踩灭的烟头上移开,他低下头看着孩子,手滑到了他的腰际,“最重要的是,我不能承诺任何事,包括照顾你。我只能说,在我还有意识的时候,保证你能活着。”

“所以,当你能够理清一切时,希望你能……”吴邪停下来,转而道,“算了,我装给谁看呢。好吧,我希望我能原谅自己。”

这段话与其说是对话,不如说是自白,口吻冷静,多半是早就推敲过说辞,细想却十分自相矛盾,吴邪总是自相矛盾的,小闷油瓶已习惯了。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像一道海浪打过来,冲散了前面那些大段线索的形状,将一层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正面的情绪覆盖在洋面上,也许是一种悲哀,或是淡淡的无望。

在这波纹涌动中,那唯一的听众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只是一个内陆来的观望者,初次被带腥味的潮水飞溅到衣衫上,不禁愣在了当场。

他失去了言语,吴邪说完,也没有心情询问他是否记住,低头看见一小对缩在冲锋衣底下的脚掌,才想起小闷油瓶还光着脚,用手摸去,脚背上烟蓝色的血管凸出,脚底冰冷僵直,便把对方抱起,走回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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