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3

叶骁无法可想，他在胸中喟叹一声，伸手拢住沈令肩膀，沈令乖顺地靠过去，像个小动物一样把头埋在他颈窝，滚热泪水带着脸上落下的血水沿着他锁骨淌，在尽头的小窝汇成一小汪，微微热着，很快就凉了。

644

然后叶骁响亮地在冰冷雨地里打了个喷嚏。

645

沈令麻溜一把把他抱起来就朝殿内冲！

646

这一下就跟鸡窝里冲进黄鼠狼一样，宫女内侍吓得嗷嗷叫，沈令瞅都不瞅，直入内殿，跟抱着冯珮的烟姬对上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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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姬一声没吭，福至心灵地迅速腾地方，迅速滚出去。

648

顺便出去还把门儿带上了。

体贴，周到。

不愧是能在北齐后宫这种虎狼窝活得虎虎生风的人。

649

沈令把叶骁放在锦被内，跪在床下，双手捧着叶骁的脸，一瞬不瞬地看他，金色的眸子里眼泪不断往外淌，毫无顾忌、也不掩饰，像个动物一样，尽情地哭泣。

叶骁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莫须有的强烈负罪感。

简直像他无缘无故踹了一脚金眼睛的幼狼，幼狼嘤嘤嘤地又挨过来。

650

叶骁费力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沈令侧头，蹭了蹭他的手掌，金色眼睛湿漉漉地瞅了一会儿叶骁，他试探性地往前探身，头虚虚搁在叶骁胸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叶骁擦了一下他眼角，指尖血迹未干，殷红一记抹在沈令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脸侧，浓淡一痕，像道突兀的胭脂错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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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沈令吸了吸鼻子，得寸进尺理所当然地爬上床，把叶骁整个抱在怀里，臂缠腿绕，活似棕熊抱树，然后他左蹭蹭右闻闻，心满意足把叶骁抱得更紧一点。

叶骁越发觉得自己像棵树了，还属于不太结实的那种，熊力气大点儿就能把他给撅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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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选了个能把叶骁完全拢住的姿势抱着他，头搁在他颈上。眼泪还在淌，但内中金色慢慢淡去，叶骁腕上玄色镯子内星芒流转越发迅速，叶骁投下的影子越发漆黑。

叶骁犹豫了一下，轻轻摸了摸他的颈子，沈令小声哽咽了一下，闭了下眼，随即睁开，定定看着叶骁，仿佛少看一眼都舍不得。

叶骁的影子，在此时，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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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心内叹息一声，伸出手回抱了沈令，他越过沈令头顶，凝视着投了人影的床前屏风。

他们两人一动不动，而屏风上叶骁的影子，轻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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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的影子，慢慢的，像是一团滴进水里的墨汁一般，悄然晕染，又像一条柔软漆黑的蛇，悄然无声地缠绕上了沈令的影子。

叶骁深灰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略略一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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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的嘴里泛起一股从体内深处蒸腾起来的血味。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金色”的、对他而言不祥的、让他厌恶的——他知道那是从何而来的什么，他天生本能地就知道如何驱逐——

他有这个能力，他做得到。

小心地、谨慎地、巧妙地将金色的不祥之物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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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的影子笼罩了屏风所有的空白之后，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巨蛇，安静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影子略微停顿，然后飞扑向沈令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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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的影子被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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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瞬间，沈令金色眼睛猛地一震，刹那金光流溢，绽出非人的灿烂之色，一股冰冷强大的戾气从他身上瞬间爆开！

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低沉咆哮，他狂暴抬头，却在抬头一瞬看到叶骁的脸，那股简直要将一切撕碎的暴戾之气止了一止，他试探性地又低低吼了一声。

叶骁虚弱地扯了扯唇角，安抚地捋了捋他一头湿发，“沈侯，没事儿的，没事儿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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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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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面色苍白，浑身剧颤，他似乎疼极了，喉咙里闷雷一般的低吼渐渐弱下去，变成了细弱呜咽。他轻轻摇着头，金色眼睛泪水兀自流着，虚弱地看着叶骁，又痛苦又困惑。

他侧过头舔了舔叶骁的指尖，就轻轻咕哝着，忍耐着剧痛，伏在他身边。

叶骁知道影噬有多么疼——那就象是浑身被巨大的怪物吞入口腔一口一口嚼烂。

他早做好了沈令剧烈反抗的打算，却没想到，他只对沈令说了一句信我，他就强忍着剧痛，一动不动。

叶骁心头微酸，他一边抚着沈令，一边看着屏风上的影子，喉咙里往上泛的血味越来越重。

他本就中毒受伤，此刻满身虚汗冷汗，加上一身的血泥雨水，意识都开始混沌，他勉强撑住，打了个抖，轻轻摸了摸沈令的头顶，在看到他的影子即将完全吞噬沈令影子的刹那，费尽全力地凑过去，在沈令额上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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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轻如蝴蝶振翅的吻，落在了沈令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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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的影子，被完全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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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光芒在瞬间覆盖了沈令全身，叶骁感觉到极其强大的“气”从沈令身上爆开，将他费尽全力覆盖上的“气”全数弹开！

不好！要被反噬了！

叶骁胸口如遭重锤，喉间一甜，脑中百转千回，正想现在镇压心魔失败他该当如何的时候，他听到沈令一声闷哼，那股金色的“气”迅速消弭——沈令放弃反抗了。

叶骁微怔，他看着沈令，他面无血色，眼睛里只剩下最后一点金芒，他浑身都在抖，看向叶骁的时候，昂起纤白的颈子，双手捂着叶骁吻过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天真又甜美的微笑。

他笑的时候，血涌出来，滴滴答答，鲜红粘稠，落在叶骁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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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在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沈令愿粉身碎骨百死莫赎，换他于他额上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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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么甜美地笑着，往前软倒，扑在叶骁胸口。

666

讨厌的气息与“金色”都消失了。

影子渐渐缩小、淡去，成了浓淡不一摇曳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