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欧阳麟死了。
扶珠压下心中震惊,趁人完全走过之前,定睛细看一眼。
看起来,死了大概一两天。
扶珠眉心紧锁。
“还不进来。”
议事堂里传来催促的声音。
扶珠跟齐萱回神,对视一眼,暗自提了口气,抬腿走进议事堂。
罕见的,一向坐在屏风之后高位上的人这次却站在殿中间。
见她们进来,缓缓回过身。
没等对方开口,扶珠跟齐萱单膝跪下:“拜见护法大人。”
站着的人伸出端放在身前的手,轻轻往上一抬:“都起来吧。”
扶珠跟齐萱依言起身。
有侍者上前,扶珠将手里那把青蓝色云纹剑递了出去。
这边右护法开口:“受伤了。”
说着,走到扶珠面前。扶珠刚把剑交出去,还没回过头,来人手已经朝她心口伸去。
“护法大人!”齐萱突然出声跪下。
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
被人打断,空气突然冷了下来。
见人垂着眼皮,用眼下余光盯着齐萱,扶珠心口一跳,跟着跪了下去:“属下办事不力,请护法大人责罚!”
听到扶珠的声音,齐萱像是大梦初醒,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额上冒出冷汗,头垂得更低,一副任凭责罚的温顺模样。
扶珠话说完,空气里的肃杀先是凝固一瞬,随即渐渐散去。
扶珠心稍往回落了落。
随即头顶传来声音:“交给你的差事,你一向都办得很好,何来‘办事不力’?”
扶珠表现出些许诧异:“门中不是派人去收拾我们上次取混元鼎留下的烂摊子了吗?”
闻言,齐萱终于明白扶珠的用意。
然而,站在她们面前的人却没有回应。
短暂的,叫人惊心动魄的静默后,扶珠适时出声打破:“是属下考虑不周,留下尾巴,请护法大人责罚。”
这次齐萱跟着道:“请护法大人责罚。”
“都起来吧。”
“这些小事不是你们该考虑的事,起来吧。”
连着两句话都在松口,扶珠跟齐萱先后起身。
刚站稳,对面人递给扶珠一个巴掌大的瓷瓶:“你伤得不轻,这个早晚一粒,对你的伤有好处。”
闻言,扶珠跟齐萱都是一惊。
亲自过问,亲自给药,据她们所知,这在暮苍门从未有过。
太过震惊,扶珠一时没有反应。
“怎么?怕这药有毒?”
一句话将扶珠神拽回来,边说:“属下只是受宠若惊。”
边伸手接过。
“我说过,暮苍门赏罚分明。做好你该做的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属下明白。”
趁此机会,扶珠问:“属下斗胆,想问欧阳麟是为何而死?”
又解释:“属下与他有些旧怨,不知是谁取了他的性命?”
听扶珠说完,齐萱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
不过面前人并没动怒,转过身,道:“为何而死?”
“大概,是他嫌这面具太丑了吧。”
扶珠悄无声息抬起眼皮,看了眼面前的人的背影。
很诡异的,她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一丝丝……同情?
“好了,没什么事了,都下去吧。”
“是。”
从议事堂出来,提着的那口气耗光,扶珠一时腿软,不得已扶住旁边的柱子。
齐萱赶忙扶住她,边四下打量,看有没有旁人在,边压低声音问:“怎么样?还能撑住吗?”
扶珠咽咽口水,压下冒上来的血腥气,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洛湘不在这里。”
闻言,齐萱犯愁。
洛湘在这儿,难办。可她不在,也难办。
线索分明跟暮苍门有关,若是她不在这里,那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她们要去哪儿找?
“咳咳。”扶珠连咳两声。
齐萱扶着她:“先不要管洛湘了,你先管管自己吧。”
齐萱尽量避开人,把扶珠送回住处。
好在她住的是个独院,只要她们小心点,应该不会招来一些苍蝇。
齐萱捻开一粒右护法给的药,细细闻过,确认只是伤药之后,才给扶珠喂下。
吃了药,齐萱摁着人躺下,命令让她先什么都不要想,先睡一觉。
“你既说洛湘不在暮苍门,那我们现在着急也没用。楚颐不是答应了会派人找吗?说不定他那边已经找到洛湘了。你先什么都不要想了,先好好养伤,别到时候洛湘没什么事,你先撑不住了。”
扶珠听话闭上眼睛。
齐萱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她睡熟才起身出去。
房门轻轻关上,这边床上的人便默默睁开了眼睛。
事情千头万绪,她根本睡不着。
齐山死了。
欧阳麟死了。
洛湘失踪不见。
还有右护法那一反常态的态度。
现在看来,水竹林那一战,她不在期望死掉的清单里。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编故事骗她?
那些黑衣人又到底是什么人?跟暮苍门又是什么关系?
就功法路数上看,那种阴邪之气,应当不是暮苍门的人。
可那么多金丹高手,又是哪儿来的?
水竹林这一波未平,洛湘这边又起波澜。
竹屋里留下的灵力是齐山的,功法路数却明显不是。
加上先前那人说的,齐山早在洛湘失踪之前便已经出事了。
所以,这样看起来,去竹屋带走洛湘的人不是齐山。
不是齐山的话,又会是谁?
欧阳麟吗?
那狠辣的功法路数倒像是他的风格。
可是他为什么要带走洛湘呢?照理说,欧阳麟不可能认识洛湘才对。
离开襄津城之后,洛湘几乎已经隐姓埋名的状态,不可能做出什么惹到暮苍门的事。也就是说,如果是暮苍门出手,那只可能是之前便留下来的恩怨。
可刚她在议事堂的一番试探,这似乎也不是门中的意思。
如果真是之前的恩怨,那她跟齐萱不会这么轻易过关。
扶珠怎么都想不通欧阳麟是出于什么动机将洛湘带走。
思来想去,难不成是为了祁亭山的悬赏?
但既是为了悬赏,欧阳麟又怎么会死?
从议事堂抬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一两天了。
也就是说人不是在议事堂死的。
而且更奇怪的是,右护法说起欧阳麟时,那若有似无的同情。
同情?
为什么会同情?
还有那句话——
“大概是嫌弃这面具太丑了吧。”
嫌弃面具太丑而丧命?
而身为一门护法,甚至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是掌门,毕竟这么多年,暮苍门的掌门一直云游在外,从未露过面。这样一个人,在面对门中弟子嫌弃门里定下来的东西,表现出来的不是生气,而是同情。
听到房外有动静,扶珠从床上起来,打开房门。
房门打开的“吱呀”一响起,齐萱将手里的纸一团,纸藏手里,转身手背在身后。看着站在门口的人,问:“你怎么起来了?赶紧去躺着。”
扶珠扶着门:“是有洛湘的消息了吗?”
齐萱沉默未语。
见她这反应,扶珠眼睛的光黯淡下去几分,撑着身体,又问:“还……活着吗?”
背在身后的手攥紧,齐萱这次是开不了口了。
看着扶珠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开不了口。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扶珠眼里黯淡的光,最后轻轻一闪,彻底熄灭。
不在了。
洛湘不在了。
——“谢姑娘,我一定好好活着……”
“咳咳咳!”
扶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胸口的血腥气压不住,看到朝着自己跑来的齐萱,扶珠慌忙抬手捂住嘴。
可最后血沫,却呛得满脸满手都是。
想要好好活下去的人,却在最灿烂的年纪死在了这个冬天。
*
扶珠在屋里躺了数日,再出门,这山上已到最冷时节。
昨夜下了一场雪,院子里一片雪白。
不过今日却是个好天气,明媚的阳光在雪上一照,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扶珠站在廊下,抬手挡了挡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
齐萱不知去哪儿了,院子里不见她人。
扶珠从墙角拿起扫把,开始扫院子里的雪。
*
被安排打扫山门前那一坡台阶的人扫完雪,拿着扫把往上走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人站在台阶之上。
看到那人腰间的天字令牌,拿着扫把的小弟子心头一跳,生怕惹麻烦上身,忙低下头,埋头往上走。经过那人身边时,头埋得更低,步子迈得更快了。
然而还是被人伸手拦下。
小弟子一哆嗦。
齐萱单刀直入,问:“大约一个多月前,你从弟子院里抬走的那个天字令牌的人,尸体扔哪儿了?”
小弟子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一个。小弟子抬眼稍稍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天字令牌的弟子……
应当是有些好东西傍身的吧。
正要开口,忽见出现山门口的人,脸一白,“扑通”跪了下去:“拜见长老。”
声音都在颤。
齐萱回头,见到门中长老,知道是问不到什么了。是以那弟子跑开的时候,并没制止。
“长老。”齐萱开口。
对面的人盯着她,面具之下那双眼睛冷若寒冰,不带丝毫感情道:“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小心压断自己的命。”
齐萱唇轻抿。
*
又休养了几天,扶珠的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
心血来潮,晚上扶珠下厨做了点吃的,然而左等右等,齐萱也没回来。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扶珠打算出去找找,然而刚走出屋子,就见院门突然被推开。
一人跌跌撞撞进来,刚进来,人就摔倒在地。
看清人,扶珠脸色陡变:“齐萱!”
扶珠冲过去将人扶起来,这才看到她满身是血,急声问:“出什么事了?”
“我先带你进去。”
“不。”齐萱一把抓住扶珠的衣服。
拼尽所有力气,说:“走!快走!快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