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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8章 水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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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多山,我们出了阆州就是群山环绕,只有栈道相连。对此,解决方案是走水路。路程很复杂,我只知道要先于蓬州下水,再上岸,再下水,再上岸,再下水……嗯,现在已经到最后一次下水了,取道渠江支流东关水,顺流向东,可达通州。

几拨人被划分成三艘船,齐冕及其兵将幕僚一艘,谢乾灵及其兵将幕僚一艘,裴颂及其使团一艘。我当然属于剑南使团。

谢乾灵通过阿谯、碧环,几经辗转,把下一阶段的演戏策略告诉了我:他对我“出言构陷”的行为极其失望,但依然“尽力拉拢”;我则由于“构陷”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同时,我对齐冕、孟韬的示好“一概接受”。

“怎么这般复杂。”听完后,我如是评价。

他有他的策略,我也有我的对策。我窝进自己的船舱里,把房门一关,碧环跟门口的守卫下了“郡主要睡觉,谁来都不许打扰,否则就是有碍郡主养病”的死命令。

于是我获得了一上午的清静。期间有许多人来找过我,在门外各自发表了不同的感叹。有些隔着一扇门也能听清,有些是碧环送人离去时听来的。

谢乾灵:“郡主病体未愈,是该歇息了。”

裴颂:“可惜了啊。我新鲜出炉的诗句,洛泱不能即刻欣赏了。”

孟韬:“怎么跟鸱鸮(鸱鸮:猫头鹰)似的,大白天睡觉,三更半夜倒精神。”这里精神的意思应该是在他半夜潜入的时候依旧未眠。

周从安:“睡觉?这是终于幡然醒悟痛改前非了?……呸呸呸,老夫冒犯了,还请碧环姑娘不要告诉郡主。”

碧环憋着笑,向我转述了每一个人的话。我靠在榻上手捧《孟子》,心中也是呵呵一笑。

-

人不能一直睡觉,却可以一直卧床,尤其像我这种病号。所以在“睡”得久到不能再久的时候,我拒绝见客的理由就变成了“衣冠不整不宜见人”。当然了,所谓“衣冠不整”,其实也只有在我不想见人的时候才“不整”。

但这个理由拦不住齐雁玉,因为她是和我“姐妹相称”的女子。

我用午膳时,她便跟着传膳的婢女风风火火闯进来,拽住我的手喊道:“喂,你去我爹那船一趟吧,那里……那里吃的好多了。”

我愣在原地。

“何事呀。”

“……这得问我爹去,我就是个跑腿的。爹爹不让我去见永承哥哥,关了我一上午了,现在要我帮忙办事了才给放出来的。”

戏还没演完,我不能中途罢工。横竖我连毒药都敢吞,世界上也没什么能真的威胁到我了。我想。去就去吧。

走到甲板上时,齐雁玉拉住我的袖子,“你记得啊,走到船边上的时候别直接跳过去,要跟他们说你跳不过去,必须停下来放踏板。”然后是一句悄悄话,“我要偷偷去找永承哥哥,你们前面两船停了,他那艘才能一块儿停。”

“……哦好。”其实吧我本来就跳不过去。

-

我和碧环走过踏板时,齐冕已经站在船边等候,颀硕的身形立在甲板上好似一座山,浓眉大眼间颇具武将豪气,一身便于活动的缺胯衫更衬军人形象。他身后站了一群随从,孟韬站在其中靠后的一个位置。

他的眼神在我身后扫过,“雁玉呢?”

我故作惊讶地回首寻找,“我没留心,侯爷也不知她去哪里了么。”

“……罢了,猜也能猜到,这个逆女。”齐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家丑外扬,让郡主见笑了。今日本侯请郡主是为感谢郡主之襄助,着人备了几道小菜,郡主里面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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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里没有太大的厅堂,只我和齐冕孟韬三人在矮榻上围了一桌。落座后,满桌珍馐撞入眼帘,孟韬向我介绍起菜肴来:前朝每逢士子登科或官员升迁,常设“烧尾宴”以庆祝。本朝建立后,圣上赐了两个尚食局里主膳给齐冕,所以齐冕每日入口的佳肴异品半分也不比宫里差。

而今天的桌子上,就有三道烧尾宴才能见到的菜:单笼金乳酥,以乳脂入面食;葱醋鸡,以葱醋作料拌食蒸鸡;汤浴绣丸,以肉沫和鸡蛋制成丸子如绣球状。三个不大的盘碟,背后无一不是十几道工序。平时听也没听过的菜,我今天竟在一艘船上见到了。

齐冕是主我是客,他动筷子后我才开始动筷子。

“味道如何?”

我敷衍地点头,“好吃。”

“呵呵呵那就好。”齐冕笑得爽快,“不如郡主每日这个时间都来吃吧,还有好些菜品,保管郡主一个也没尝过。”

我赶忙摇头,“不必了。”

“可是觉得哪里味道不好?”

“也没有……”

“那为何不多吃?”

“未免太过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厨子不就是用来使唤的。”

我只好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也就是碰巧生在王侯之家的一个平凡人。这等寻常人享受不到的美味,我受之有愧。”

“享乐哪,管什么愧不愧的。”齐冕一脸地不解。

这的确像是一个铸造假.币、诬陷忠良、杀人灭口的人会说的话。我决定放弃解释。

齐冕把不解的目光转向孟韬,“子俞啊,你不是说郡主这里已经谈妥了么?瞧郡主这清心寡欲的样儿,你是拿什么筹码谈的?”

“此次郡主远来和亲,望侯爷给郡主掌掌眼,择一位良人;还有,将来太子殿下跟前,侯爷想必能替郡主多多美言几句。”孟韬躬身回答。

隐去了毒药这一项。

而孟韬之所以能信我,实则是因为筹码是我的性命。

齐冕这么一问我才意识到,刚才有些穿帮露馅了。我要想掌握别人的诉求,就不能把无欲无求写在脸上。所以我不应该说我对这些都无所谓,而应该说:“侯爷当真会给我择一位良人的对吧。”

“呵呵呵这是自然了,给郡主挑个最好的。”齐冕笑着给我满上了一杯桂花醅。

我拒绝了,因为我从不曾饮酒,今天也不想破这个例。一番拉扯之后齐冕已有醉意,我终是一滴未沾。

孟韬送我出门。走了几步路以后,我向他提出:“我想去看看玉芝和曹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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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芝和曹四作为谢乾灵通敌案的“证人”,由齐冕派兵护送往洛阳。他们的住处是甲板之下的货舱,货舱里有一个临时隔离出来的小房间,边上开了一个口子透气用,守卫上面两个下面一个。若论待遇,吃不至于饿死,穿不至于冻死,但也仅此而已。

孟韬答应了我的请求,但并不给我们独处的机会。遣散侍卫后,他自己坐到了侍卫坐的圆凳上。不过没关系,我要说的那些话,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说。

数日不见,曹四和玉芝都显得很激动。我在他们的草席边抱着膝头坐下,先问了一些“你们吃的如何”“晚上冷不冷”一类的客气话,随后进入正题。

“你们也替师爷伪造证词了吧。他给你们开的条件是什么?你们受的是什么威胁,也是毒药么?”

曹四和玉芝愣愣地点头。

孟韬干咳了一声,“郡主没忘了某还在此处吧。”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师爷敢做不敢认。”我淡淡道。

“……郡主真是心直口快。”

玉芝和曹四瘫坐在草席上,双眼有一种一天到晚没事干的空洞。我注视着他们的面庞,浅声道:“你们当初何必来侯府呀。我留你们在外头,就是想让你们离这些是非远一点。我是躲不过的,可你们本不必卷进来。”

孟韬又是一声干咳。

“入洛阳作证之后,你们是什么打算?”我无视了孟韬的存在,接着问他们。

曹四眸中有惊喜之色一闪而过,“还能回剑南么?我在成都还有夫人……”玉芝则说:“奴婢还要跟郡主。”

我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孟韬,“一个回剑南,一个跟着我,都可以保证守口如瓶,无需师爷灭口。请问师爷,他们二人所请,届时能做到么?”

“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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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小喽啰都要关心,郡主真是宅心仁厚哪。”

“师爷连小喽啰都不放过,我也没办法。”

“郡主有什么不放心的么?你我互相合作,不存在谁不放过谁啊。”

“我就是怕危险,万一暴露了……”我发现害怕是可以演出来的。

“侯爷罩着呢,怕什么。”

孟韬忽地话锋一转,带着一声冷哼,“郡主真的只是怕危险?”

我心中疑惑,“什么叫只是……”

“在下是想问,刚才侯爷请郡主喝桂花醅,郡主为何不喝?”

我心中疑惑更甚,“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我不爱喝。”

“郡主真不知它有什么名堂么?那酒烈得很,一杯就醉,很适合用来探听郡主的真心话。”

孟韬余光扫过我脸庞,像是在观察我的表情变化。这回我的微表情是经得起细看的,因为我真的毫不知情。

“侯爷不信任我么?”

“侯爷没那个脑子……”一句大实话不慎脱口而出,孟韬看了看四周,既而话锋一转,“实则是在下不信任。”

“那师爷何必告诉我。”

“现在又信了。”

“啊?”

“是在下低估了婚姻大事在女子心里的分量。”

我明白了。只要我对婚姻大事表现出极度的在意,他便会相信这筹码足量了。

“……那毒药能不能不吃?”

“不能。”孟韬面色一沉,“下一轮的解药和毒药就是今日了,在下稍后会派人以送滋补品的名义送去,就请郡主当着面把两个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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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韬领齐冕之令,要上谢乾灵那船给齐雁玉带话,需要经过剑南使团的船,所以一番交涉后,他便跟着我来了。

谢乾灵那边态度强硬,说是齐雁玉本人的意思,不允许他登船,因而拒绝放踏板。孟韬只好远程喊话,“齐姑娘——侯爷命在下传话——若是姑娘现在不回去——便此后都莫要再回——”

“那——就——不——回——”

这是从对面船舱里飘来的回复。

与此同时,我正往自己的船舱走,齐冕那头突然又来一个小厮,手提食盒,说是齐冕突然下令要把桌上的酒菜都给我送来。齐冕已经喝醉,我也不好为难小厮,只得先收着。正好孟韬还在船舷边喊“侯爷也是担心姑娘——”,我索性把食盒交给他。

孟韬摆了摆手,“菜品名贵,在下不敢做这个主。”

“那至少这个给师爷。”我打开食盒,取出里头的桂花醅。

“这倒不算名贵,郡主不饮酒的话我带回去也好。”孟韬随手接过。他大约是刚被齐雁玉一句话给顶了回来,正满脸写着“我很烦”,接过酒杯后仰着头踱着步,袖子一挥,把酒倒进自己嘴里了。

“不是说下药了……”我看得纳闷。

闻言,他突然眼神静止,呆呆地停下脚步,酒壶“哐当”一声落地,银器碎裂,甲板上洒了一摊酒。

“下药……”他盯着碎银器,终于意识到这是他自己调的烈酒。

如他所说,一杯就醉。这酒还真够烈的。

他走路已经有些踉跄,几步之后膝头一软,颤颤巍巍地跪倒在甲板上。

谢乾灵的船那头正好传来齐雁玉的回答:“随他担心吧——”

孟韬就像炮仗被点着了似的,身子瞬间弹起来,对着船舷猛地一拍,口中大声嚷嚷:“你爱去哪去哪,他爱担心担心,凭什么受罪的是老子啊——”

对面,齐雁玉一脸疑惑地从船舱的窗子里探出脑袋,“反了你了……”

谢乾灵也探出半个身子,言语温和地不知说了些什么,齐雁玉气恼道:“不,我不回去!”于是谢乾灵又揽过她的肩膀,支摘窗被放下,两人化作窗户纸上的侧影。

再看这头,又见孟韬带着一身醉意瘫坐在甲板上,眼神开始四处游荡,口齿含糊地嘀咕:“谁不想反啊……老子来当谋士,又不是来给人擦屁股的……但凡科考有路可走,何至于敲你国公府的门!”

看来是真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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