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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0章 水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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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坐着睡着了。光刺进瞳孔,我爬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的地方是船舱里。

“你醒了呀。”

船舱里还摆了另一张床,躺的人是齐雁玉。她身上一层被衾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张口时舌苔竟有些发白,见了我就要侧过身来。

“啊——”一个翻身还没完,她突然一脸痛苦地叫出声来。

“齐姐姐怎么了?”

“痛……”

“伤到腿了么?”

“不是腿……”

“那还有哪里伤了?”

“哎不是不是,就是我昨晚……唉,说了你也不懂。”

我被弄迷糊了。

“昨晚怎么了?”

齐雁玉面色潮红,目光扫过四周,对站在角落的碧环低喊了一声“你出去”,又看着窗户说了一句“洛泱你去把窗给关了”,然后才凑近了脑袋,用悄悄话的音量告诉我:“昨天晚上,我和永承哥哥……”

我愣愣地听着,结果没有下文了。

“和他怎么了?”

“听不懂算了,你就帮我一下好不好。刚才我醒来的时候一屋子男人,我怕羞,推辞了半天没敢叫郎中把脉,现在他们给我们两个女孩子单独辟了一间房,你帮我把周先生叫过来成不成?就说是你要看病。哦还有,我那个……见红了,你有没有多的衣裳给我换一下?”

我听懂了最后两句,于是一一照做。

周从安被请了过来。因为是打着我的名号去请的,所以他身边还跟了碧环和裴颂。我也算是明白了齐雁玉为什么要叫我去请。赶走这两个人可比赶走齐冕省事多了。

把脉后,周从安问:“姑娘昨晚是第一次?”

齐雁玉很僵硬地点了点头。

周从安又问了昨晚那我至今没懂是什么事的环境、近期有没有外伤、上一回月事的时间、有没有月事失调等问题,最终得出一个“寒滞肝脉”的结论,写了一张药方。齐雁玉把药方塞进袖口,像是在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从安走后,齐雁玉吩咐把门关紧,然后一把抓过我拿来的干净的衣服。“你除了青色就没别的衣服啊。”她一边换一边嘀咕。

齐雁玉丢开原来的衣服,我才注意到,裆部竟是一片殷红。那应该是来月事了吧。我心想。就是不知道和谢乾灵有什么关系。

-

生死面前无贵贱,可是活下来的人里面有。伤员的安置并没有如我预想的那样,以人数和各房间的大小来分配空间。我和齐雁玉两个女子单占一间倒也可以理解,可是我隔壁的谢乾灵居然一人一间。

我之所以能发现这个问题,主要是因为隔音太差了。

在那些一间房挤了十几二十人的地方,人声嘈杂,没人会注意隔壁说了什么。可是我这里也只有两个人。当隔着一堵墙的地方响起齐冕的声音,我和齐雁玉相对而视,而后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在床上脑袋朝墙地趴卧着,把耳朵贴到墙上。

齐冕:“殿下,这儿没有旁人,本侯明人不说暗话。”

齐雁玉顿时瞪大了眼睛,低声道:“永承哥哥醒了啊!”说着她就要起身,动了一下却又痛得面目狰狞。无奈,她重新趴了回来,“先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谢乾灵的声音稍显虚弱,“侯爷有话要说?”

“昨夜突遭意外,殿下能以身保护雁玉,本侯在此谢过。”

“照顾雁玉也是本王之责,侯爷这一声道谢实在担不起。”

齐冕的语气冷了下来,“殿下这话什么意思。我家雁玉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还请莫要因为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就把自己当他未来的夫婿了。”

齐雁玉露出忿忿的表情,对墙做了个鬼脸。

“等等。”齐雁玉突然大惊失色,脑袋从枕头弹起来,“他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我一边打手势提醒她安静,一边用气声问。

“昨晚……昨晚……”她急得在床上翻滚了好一阵子,直到隔壁又有声音响起才消停。

“哦本王的意思是,雁玉于本王就如掌上明珠,爱之护之皆是发自本心,不辞付出,也不求回报。所以侯爷无需道谢。”

齐雁玉脸上一阵羞赧。

“殿下当真这么想?”

“本王与侯爷固然有些龃龉。但雁玉的事情,本王绝不会骗人。”

齐冕发出重重的一声叹息,“罢了,既然雁玉喜欢……唉……”

“倘若本王与雁玉之事能得侯爷首肯,本王自是感激不尽。本王愿以性命起誓,对雁玉爱如珍宝,白首不渝。”

“有殿下这句话,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心安。但殿下与雁玉二人绝非有心就能成。殿下应当也知道,你我二人之间相隔的是什么。”

“那依侯爷之意……”

“殿下若能放弃与太子抗衡,本侯便点头。本侯将来荣华富贵,绝不会少了自家女婿的份。”

“荣华富贵?有多少荣华,多少富贵?”

“殿下这话的意思是,只要给足了荣华富贵,这条件就能答应?”

“本就是为了荣华富贵,本王没有推辞的理由。”谢乾灵话里带笑。

谢乾灵能为齐雁玉做到哪一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谢乾灵争储绝非为了荣华富贵。

“殿下果真想好了?本侯要的承诺,可不是口头一句话就完事了的。”

“侯爷想要什么。”

“殿下既然自己放弃了,那先前在朝堂上培植的那些势力,自然是留不得了。”

“晚辈明白了。”谢乾灵改了自称。

“行了,我去看看雁玉。”说着,隔壁传来圆凳摩擦甲板的声音。

-

齐冕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请郡主回避”。

我出门后,碧环给我披上厚实的羽缎斗篷,边走边说悄悄话:“适才齐侯爷和四殿下在隔壁聊天,郡主可有听到什么。”

我顿时一惊,“这房间是你安排的?”

碧环点头,“齐侯爷好像很关心四殿下醒了没有,隔三差五就来问一回。奴婢想着这也事关郡主的婚事,郡主想必需要打探消息,于是郡主睡觉时便和裴大人提议,在这间安置两个女子。”

“好法子。”我不由赞叹。

“郡主接下来去哪里?不如奴婢传个早膳……不对,现在应该是午膳。”

我摆了摆手,在谢乾灵的房门前停下脚步,“其实还可以再打探一点消息。”

-

放眼整艘船,除了剑南使团的人,就是谢乾灵船上救下来的伤员。唯一不属于这两派的齐冕人在隔壁,所以即便我光明正大地走进谢乾灵的房间,齐冕也没有任何途径知道这件事。

目前唯一需要防范的是有人突然来找谢乾灵。于是在跟阿谯的一番交涉后,碧环留在门口以防万一,我独自进去。阿谯已经把我们当自己人了,我说什么他都答应。

推门进去,便见谢乾灵盖一层厚被子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虚浮。

“殿下。”我用的是气声。

谢乾灵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轻笑道:“郡主是来窃听的?”

“……”我知道他聪明,没想到他这么聪明。

他解释:“本王一直躺在这里。郡主和雁玉的声音,本王也听到了。”

“这么说,侯爷也听到了。”

“他倒是没有,算你们运气好。”

谢乾灵也用了气声。与此同时,隔壁的声音也已经不绝于耳。于是我们不再寒暄,很默契地开始保持安静。他躺卧静听,我则蹲到墙边把耳朵凑上去。

齐雁玉:“爹,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四殿下早就派人跟我说了。”

“他怎么这事也往外说……”

“他的原话是女子的第一次可能会有身子不适,要我看顾着你好生调理,切莫因心中羞耻而耽误了求医用药。”

“我刚刚找过大夫了。喏,这是药方,你给我买去吧。”

“我且问你,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倘若是他对你有不轨之意,我绝不轻饶他!”

“我对他也有不轨之意呢,你怎么不说我啊。”

“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廉耻都不要了,你真是出息啊。”

“你还指望我怎么出息?我想上战场你也不带我去,想习武你也不教我。从我一生下来,你,还有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我我这辈子唯一的奔头就是嫁人生子。怎么我现在有爱的人了,又不能嫁了?除了嫁人生子,我还能有多大出息?”

我的心为之一颤。

忽然想到,齐雁玉和我还是有共同点的,比如我们都是女子。

齐冕:“要你嫁人,也是要嫁个良人。你知道你现在执着的是什么人吗?谢乾灵觊觎东宫多年,与我明争暗斗也不在少数。皇后殿下是你姑母,太子殿下是你表哥,你焉能为了一个男人就全无立场!”

齐雁玉:“爹你是不是忘了刚刚他答应过你什么。这些他都可以放弃,他就不是那种非要抢表哥位子的人。”

“我刚刚不过一番试探,顺便暂时稳住他……”齐冕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哎,怎么,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这屋子隔音这么差,我听到了怎么了。”齐雁玉回得理直气壮。

我顿时无语。

最不想面对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如果换做是我,我绝对不会把窃听之事说出去。因为如果无人防范,这将会是一个源源不断的情报获取渠道。

齐雁玉还是不懂得隐藏自己啊。

齐冕:“这么说,我们现在说的话,隔壁谢乾灵也在听着?”

齐雁玉:“怎么,有什么不能让他听的?”

“你知不知道,他明知能窃听却故意不说,就是居心叵测的表现。”

“爹……”

“知道有窃听就小点声!”

然后隔壁没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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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出来了。齐冕并不是一个精明的人,在紧急关头,嘴巴总是等漏了一半才缝合。同样的情况换作谢乾灵孟韬裴颂章全宋墨成碧环乃至我等任何一个人,“我刚刚不过一番试探,顺便暂时稳住他”和“他明知能窃听却故意不说,就是居心叵测的表现”两句话都是不可能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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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听结束了,也到了我开溜的时候。我当即撑起久蹲的身子。起身那一瞬,眼前却是白花花的一阵眩晕。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毛病,久蹲起身必头晕。

是谢乾灵眼疾手快地托住了我的肩膀。

“郡主小心。”

而一动又牵扯到了他身上的伤。他还是躺着的姿势,一片淤青和纱布从被衾下面露出来。

我迅速站稳并给他盖好被子,却听外面已经响起齐冕沉重的脚步声。谢乾灵指了指床底。情况紧急,我不假思索地钻了进去。然后谢乾灵把床单扯出来往下垂,挡住了外头的视线。

“刚才隔壁的话,你都听到了?”齐冕粗暴地踹开门,大步流星走进来。

“晚辈不是有意窃听……”谢乾灵姿态放得很低。

“要是还想娶雁玉,以后就别在婚前对她有非分之想,刚才这样的事情也不许对本侯有所隐瞒,知道了?”

“晚辈明白了。”

-

至此,我又发现了齐冕的第二个缺点:好骗。

-

关门的声音响起后,谢乾灵拉起床单,我艰难地爬了出来。

“我先走了。”我用气声留下一句话。

转身的瞬间却听他轻唤了一声:“郡主。”

我又回过头来望着他。

“本王不会娶雁玉的。”

这种鬼话在我这里是连哦一声都多余的程度。但是片刻的思索后,我又多问了一句:“那殿下会放弃储位么?”

“也不会。”

话音虚浮无力,语气却十分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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