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闹剧后，李四海便被警察和防灾局带走继续审讯。异神走私案看似快要落下帷幕。
离开防灾局，江还很不开心地指着自己问道：“我很像鬼吗？”
洛城像捏糯米糍一般捏了下他的脸颊，却根本没有说出江还最想听的那句：你一点都不像。
江还很不满：“……喂。”
洛城勾了唇角故意逗他：“像。”
江还有点用力地踹了他一脚。
这时时间还早，洛城揉了把江还的发，道：“要去哪里玩么？”
江还认真想了下：“想看画展。”
镇上的艺术馆偶尔会和镇外的各种机构对接，展出镇外世界许多名画家的画作和雕塑。
现在临近暑假，艺术馆正在做暑期企划，还未宣传，但镇外世界那些艺术品应该已经运到了。
洛城挑了眉：“看画展真的很无聊。”
江还的猫眼瞪很大：“那你还问我想去哪。”
洛城拉了他的腕直接往艺术馆方向走去，边走边道：“作为回报，暑假陪我去游乐园。”
真心觉得那种地方很幼稚的江还抽抽嘴角：“……哦。”
……
艺术馆的暑期展厅果然已经布置好了，第一期展出的似乎是巴洛克风格的作品。
江还对这类风格的作品其实不感兴趣，身处其中时，却依旧为那些画作与雕像里满溢而出的生命力与激情浪漫折服。
他看得津津有味，洛城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江还看着看着，却突然看到一个很久不见的熟人，那人正微微佝偻着身体、背着手在看一幅画。
他肘了下洛城，轻声道：“那不是你养父吗？他回来了？”
洛城的养父李求索是镇上研究所的所长，是个慈祥的老头儿。
他在镇上地位似乎很高，身份也似乎很重要，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他平时总是行踪不定。
洛城看了眼那个方向，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道了声：“嗯。”
江还正要问要不要去打个招呼，李求索却已经看到了他们，他笑眯眯地朝两个孩子招了招手。
洛城眯了眯眸子，却还是任江还拉着自己站在了李求索面前。
李求索笑着向洛城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随即他看向江还：“好几年不见了，小还已经长这么高了。”
江还拘谨地点了下头：“您好，好久不见。”
李求索和蔼地笑着，从西装口袋里颤巍巍拿出一块奶糖，递给江还：“来，孩子，吃糖。”
江还一怔，还是接了过来，礼貌地道了声“谢谢”。
李求索似乎很喜欢孩子，他小时候每一次见到他，总是会很热情地抱起他，给他糖果吃。
只不过说不清为什么，他总是莫名有些怕这位素来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洛城这时握了江还的腕，不着痕迹地把他挡在身后。
李求索并未在意，他重新背了手，看向那幅巴洛克风格的油画。
那是巴洛克美术风格的代表画家、鲁本斯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浓郁浑厚的色彩里，普罗米修斯被缚在悬崖之上，肌肉紧绷、表情痛苦，一只狰狞的鹰正撕开他的血肉，啄食他的肝脏。
李求索看着那幅画笑道：“我一直无法理解这个故事。人类比之神明，是异类。神明怎么会为了异类去犯下如此之大的罪过、接受何等残忍的惩罚？”
他指着画中痛苦的普罗米修斯，像是有些感慨道：“如果是我，我绝不背叛同类，也只会为了同类共同体的命运去盗火和犯罪——这个故事里，普罗米修斯如果是个人类，逻辑就很好理解了，不是么。”
江还怔怔地听着，洛城这时微微皱了眉，道：“还有事么？”
李求索依旧和蔼地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去玩吧，和我这个老头子待在一起，也确实没什么意思。”
洛城拉了江还的腕便走，李求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一如既往地温和可亲：“小城，别忘了你该做的事情。”
洛城侧身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即拉着江还走出了艺术馆。
……
艺术馆外的树荫下，江还在长椅上坐下来，把买来的冰果汁递过去。
他微微皱着眉看向洛城：“你该做的事，是什么啊？”
这家伙是什么黑洞吗？秘密就像无底洞似的，一个秘密出来就跟着一串秘密。
洛城慵懒优雅地靠在椅上，喝了口果汁，才道：“这件事情说来很长很无聊，你确定要听？”
江还无语：“那你就简化点啦。”
洛城在飒飒的树影里轻轻笑了下，蓝眼珠在光里显得浅而柔软：“好吧，那就简单点说。你还记得在广场上看到的蘑菇吗？”
江还一怔，点了点头。
洛城瞳仁里划过道冷光：“那和那座白雕像有关。我要抓到他。”
江还：“……哈？”
顿了下他睁大了眼睛：“你还是早就知道那座雕像要来？”
洛城依旧向后靠在椅上，双臂搭在椅背上，看向扶疏枝叶缝隙里的蓝天，道：“这次我不知道。心灵感应的前提是血缘关系。”
“是李求索联系我，说现在只要他在这里现身，梦魇就会出现。我和李求索约定，那家伙出现的时候，我会抓到他。”
江还：“李爷爷，不，李求索怎么知道他会出现？”
洛城看向他，难得感叹道：“我不知道。”
“江还，我看不懂他。在人类社会生活了这么久，我也看不懂他。”
难得看到洛城“不懂”、“不行”和“不知道”，江还怜爱了，便把手放在对方头顶：“摸摸头。”
洛城温驯地任他摸着：“……嗯。”
江还：“回家？”
洛城：“嗯。”
……
回家依旧走那条环境很好的静谧小路。
即使经历了那几日寒潮，气温回升后依旧有萤火虫翩翩飞舞。
只不过不知为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椰子味。
江还一怔，随即便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许多白蜡伞小蘑菇。
即使今天是晴天，不适合真菌生长，那些蘑菇的小白伞依旧圆圆滚滚一阵晚风吹过，有几颗圆滚滚的小蘑菇“砰”地一声炸开来，无数孢子雨一般落下，在新的泥土里扎根。
那些蘑菇看起来和普通的白蜡伞蘑菇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这时候有几只萤火虫靠近了那些小蘑菇，一瞬后便如晕眩一般旋转着坠落在蘑菇周围，它们的腹体依旧在散发着碧色的荧光，棕色的翅膀下意识无力地扑闪，却再也飞不起来。
江还：“！！！”
他后退几步，头皮发麻地看向洛城：“这些蘑菇——”
洛城：“没有毒性，只会让生物做梦而已。”
江还一怔：“那本体呢？”
洛城牵了他的腕继续往前走，平静无澜地道：“威力更大的噩梦罢了。做做噩梦而已，醒来就好了，又死不了人。”
你那么在乎别人做不做噩梦做什么？
江还：“……哦。”
然后他又一次想起，洛城小时候做噩梦的模样。
一整夜一整夜地挣扎。
紧紧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像是想要呼救，却像被扼住咽喉一般发不出声。
一整夜一整夜地出冷汗，面色总是苍白得像个死人。
白天问他到底梦到什么，小洛城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都不肯说——那时候的洛城还不像现在这样，像个“人”。
江还抬眼看看开始有群星闪耀的天幕，少年握在自己手腕处的温度如此明晰，力道似乎比往常大一些，又不会让自己疼。
这家伙现在又在乱想什么啊。
真是搞不清楚非人类的大脑构造。
于是他对洛城道：“……那个什么梦魇本体来的时候，你再做噩梦的话，可以来找我一起睡哦。”
毕竟他小时候害怕打雷的时候也是这家伙陪伴他。
洛城沉默一瞬，唇线向下撇了下，声音也有些沉：“……我永远不会再做噩梦了。”
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江还只当他长大了在逞强：“哦。”
这时候家到了，江还惊讶地发现，那些蘑菇竟然已经蔓延到了家门口。
虽说没什么毒性，但谁想大晚上做噩梦啊。
于是他决定等下做个“蘑菇有毒切勿采摘”的立牌放在那里——反正家里有现成的空木板。
洛城这时站在自己家门口，看向他，淡淡道：“那家伙来的时候，我可能会不在。无论发生什么，带着冻冻。”
江还：“……哦。”
灯光下，洛城依旧用那双美丽的蓝眼珠看着他；“……晚安。”
江还脸莫名有点红：“晚安。”
于是两个人便各回各家。
江还吃完饭才画好立牌下来。
他带了小锤子，一点点把木头立牌敲进土里。
很快做好，他却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个染了银发的青年。
青年很潮，穿着一身显眼的名牌，长长的银发束在脑后、垂下来的部分打着漂亮的卷。
他颈项洁白修长，上头带着皮质的项圈，在喉结和锁骨的映衬下分外性感。
他似乎正在数蘑菇，声音沙哑而好听：“……1、2、3、4、5、6，”数到“6”这里顿了下，才接着往下数下去：“……7、8、9、10！”
江还一怔，青年便转身朝他看来，露出一张俊美到漂亮的脸，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笑着道：“好久不见。”
江还的鼻尖似乎闻到更浓郁的椰子味，他不着痕迹地悄悄后退，打算站起来就跑……
青年却像是没发现一般，依旧大喇喇地笑着看向他：“多亏你，我才能数清6以后的数字呢。”
作者有话要说：《蘑菇——全世界500多种蘑菇的彩色图鉴》里说，白蜡伞是淡淡的椰子味~
之后都是日更，看文愉快~大家可以猜一下小还的能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