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不知该如何叙述的开端。

系统空间漆黑又空荡，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安静得像择人而噬的深渊。

“嘶——”

突然出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下一刻，整片空间被唤醒，一团浅淡的光浮现，漂浮在了闭着眼睛的青年面前绕了几圈。

随即，星星点点的光逐次亮起，阴暗的空间几乎在瞬间就闪耀到了刺目的地步。

沉睡中的青年被过亮的灯光打扰，皱起了眉毛，惨白的脸色显现也因此浮现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焦躁来。

光团，或者说编号286的系统本能地收集着数据，勾勒出眼前的预备宿主的性格侧写：

苍白、精致脆弱，脾气也许不是很好，身上莫名带了点曲高和寡的气质。

大体而言，可以推断描绘出一个家世优渥但身体状况不佳的形象。

青年在足够晃眼的亮光下终于一挺身坐了起来。

与惨淡面色相比格外夺目的灿金色眼睛定定注视了中间的光团几秒，又移开迅速环顾了一圈周围空无一物的空白。

尽管光团与周围环境全然一色，基于生物本能地，他清晰地在三维的立体空间中第一时间锁定了活物。

唯一的突破口。

“什么事？”他问。

被无视了许久的光团游动起来，打破静态伪装地迅速贴近，像闻到腥气展开狩食活动的鲸鲨，眨眼间就跨过了几米的安全距离。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它就出现在了青年面前。

头皮下意识一炸，身体在叫嚣着警告逃离：眼前诡异的生物已经用迅捷的速度揭示了自身强大掠食者的危险身份。

青年没动，“啧”了声压下心底骤升的烦躁，字句清晰地重复：“我在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光团闪烁，机械合成音刻板又冷硬：“你的睡眠质量似乎很差。”

“你大可以把‘似乎’两个字去了，”青年刻薄回怼，终于换了个问题，“你的名字？”

“286。”

青年眯了眯眼，“这可不像一个正经名字。”

光团回答：“显然，我在诞生之初，我的物种就并不被定义为‘人’。”

被光团的“诚实”打动，青年勾了下嘴角，露出个敷衍的社交微笑，“目的？”

光团上下晃了晃，毫无起伏地勾引：“你觉得‘拯救世界’这个目标如何？”

“怎么说呢，你的语气更像是喊我去搬砖。”青年漫不经心地将手背到身后，陈述，“还是007福利待遇极差招不到人的那种黑心写字楼。”

“那么，‘拯救失足人群’听起来怎么样？”

“失足……人群？”青年一时间无法确定这句话是否在内涵自己，下意识回忆往昔，却在做出这个动作之后第一次陷入了恐慌。

他的记忆像这片空间一样一片空白，只剩偶尔响动的话语提醒着他，他是拥有“过去”“曾经”的。

“还是得交给你了，你的能力我有数。但是！你老拿自己填缺口的毛病要改，知道吗？”

“唉呀，哥——你赶紧去吧，早去早结束，我还等着你来换我的班呢。”

“这不是你前科太多？行了行了，那**你多看着点**”

“好的，**阁下。”

“嘶——这什么鬼称呼？不是早说了别这么叫了，你也在一起气我？”

“哥哥～你可赶紧走吧，啊。”

所有出现名字的部分都诡异消失了。包括他自己的。

光团像是终于完成了既定程序中的寒暄部分，再开口时已经是一眼模板的话术：

“本系统为时空跃迁系统任务系统，产品所应诉求即宿主任务为：穿越不同世界，通过不同形式的交集以实现目标人物的愿望及完成指定目标为任务，获得任务积分从而……”

286的介绍尚未说完，青年近乎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位励志拯救失足人士的286先生，请问您知道您面前的这位……失足青年，叫什么名字吗？”

286全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问，几经闪烁后选定了数据分析中的可能结果之一。

“抱歉，在不知道您名字的情况下开始长篇大论的自我介绍确实有些失礼，只是我需要在与宿主进行绑定后才能得到宿主信息。如果您介意的是这个问题的话，可以请您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青年闭眼，用左手死死按下同样颤抖的右手

“不是这个……绑定吧。”

也许是因为青年答应的过快的原因，286罕见地沉默了,它晃了晃，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只是在它再次开口之前，一个声音已经先一步响起：

[叮，宿主……是否确认与系统286进行绑定？]

有什么错误发生了，且明显地与他们几分钟前的所谈息息相关。

“确定。”

286还未开口提醒，青年——现在已经变成了他的宿主，便已经完成了绑定。

286见此也只能先调出了系统面板查看宿主信息，打算查看后再继续向新任宿主介绍这份“新工作”。

但很快，它就得到了青年先前提出那个看似刁难的问题原因。

姓名栏里，是一片乱码。

尘埃落定的死刑反而让青年平静了下来，他伸出被攥得发红的右手，试探地点向了那片乱码。

于是286生平第一次看见，它的辅助系统里出现了一个命名界面，甚至还十分贴心的放了一条加红的提醒：

命名一旦确认不可更改，请宿主慎重选择。

也许这只是个稀松平常的bug，286想。

当然，它是不会相信的。

“看开点。”对此286只能挤出一句平直无力的安慰，“毕竟能决定自己的姓名的人不多。”

但青年远比他设象中要冷静的多，他没什么表情地关掉了命名界面 ，准备将就着用这一串乱码直到换上自己真正的名字。

“我不想改名字……反正可以用假名。”

在方才的回忆中，稀少的内容还提醒着他，曾经笑着和抱怨他过于啰嗦的妹妹定下过约定。

如果就此抛下作为标志的名字，能不能算做一种对过去的丢弃？

他不知道，但他可以在最初就避开所有的“疑似”。

286面对那一串乱码，很想劝它的宿主哪怕现编一个，至少替换掉这每次扫描到都会卡顿几秒的离奇数据，但那标红加粗的“不可更改”显然正是针对它的，不可越界的冰冷提醒。

在多种异常叠加下，286不得不正视自己第一眼看见青年时就生成的异常数据。

只要一眼，它下意识就判断了青年背后有着浓墨重彩的故事，第一次主动将人拉进了系统空间。

极为熟悉的残留数据。

可能性一为：该数据为某次例行缓存清理中的遗失数据，它曾经和这个人有交集。

可能性二为：熟悉感来源于根数据库，拥有子库的它引用过部分记录，即主系统曾与这个人熟识。

“开始吧。”青年突然开口。

“开始什么？”正在同时进行着多线工作的286接收出现了细微卡顿，没能第一时间做出正确反应。

“你觉得呢？”已经站了起来的青年顿了顿，压抑的情绪借势小爆，他挑眉嘲讽，“难不成其实我才是系统？”

[叮，关键字已识别。

发放任务：新手教学。

请选择任务世界……

……

任务系统已预选世界。

请宿主做好准备，传送即将开始。]

[叮，未检测到系统存在，请系统迅速归位。]

[叮，未检测到系统存在，请系统迅速归位。]

[叮，未检测到系统存……

叮，任务世界已选定，

任务目标定位成功，宿主导入中……]

今天第二次被抢了话的286没能来得及回答。

它突然想起来，同事普遍热衷于吐槽辅助系统是个搅屎棍，现在看来，这个称呼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286在辅助系统的电子音开始响第三遍时，终于成功提交了反馈日志，还一并向主系统发送了对总库的访问请求。

它向着青年飘了过去，在接触的同时没入其中。

[闭眼。]

脑海里响起的声音让青年下意识地照做。

下一刻，精神污染等级比系统空间还要更高一度的、无法被生理系统适应的亮光毫无防备地撞在感知中，甚至恍惚能看见强光透过眼睑的肉红色。

[叮，任务世界导入成功，祝宿主任务顺利。]

“关键字识别？”青年的脸色从惯常的苍白到了另一个极端，开始阴沉发黑。

任谁经历了突然被关进小黑屋后，又遭遇到实际上是个单选题的隐形逼迫后心情都难免糟糕。

——他不认为在那一片诡异空间里，莫名出现的实力不对等异类会给他做出否定选择的余地。

而现在，他的不幸又显而易见地多了一样:

长期的失眠让他格外讨厌强光。

脑海里响起的声音稍微平复了他糟糕的心情：[强光为辅助系统默认设定，在新手教程结束之后可以选择关闭。]

很多时候，这一点对于“宿主”这个身份而言会是个秘密，一道无法反抗的固定流程，长久的群体性隐瞒下，已经悄无声息地转化为了默认的恶劣驯服手段中的一种。

286本以为他脾气不好的宿主至少会追责它在辅助系统第三次通报时才归位这一失职，而此时它便也可以理所应当地将这少为人知内幕的代换成为价值远高于损失的补偿。

糖果与棍棒，总是经久不衰的驯化手段。

意外的，它的宿主表现出了与表面完全相反的通情达理，只是像刚醒的时候那样难受地揉了揉额角：

“下马威么，完全可以理解。”

但很快，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把手移到了眼前：那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只属于孩子的手。

“我现在多大？”

[22岁。]

少年活动着已归为自己所掌控的手指：”侏儒症？”

显然那只是普通的手，并不存在这种情况。

286在总数据库中遨游的数据流顿住了。

它被进入任务世界前青年询问自己名字的行为带歪，又因为另一边正在偷渡进总数据库，双线并行下没有关注宿主的行为。

于是，在宿主提问时，它顺理成章地弄错了宿主提问的对象。

[……]286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起，它的工作生涯将要开始重大转折。

第一次看见的怪异bug，突然认清的搅屎棍辅助系统，和工作生涯中稀少的主动性意外。

而这甚至只是他们磨合的开始。

系统紧急追加补丁：[15岁的暑假，开学升学高中。]

“是我理解中的那个高中？精彩。”

进了少年壳子的新晋任务者神色郁郁地看了眼左手的表：5:43，一个对于暑假的早上而言过早的时间。

“任务是？”

[叮，关键字已识别。任务信息读取中——]

[叮，当前任务世界为“无妄之灾”。

该世界任务类型为替代I型，替代对象谢燕归。

原主愿望为：好好活下去。

原主指定资料已发送至收件箱,请注意查收。]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

“”内容为说出声的内容；

[]内容为主动发出的脑海中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