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归在医院呆了两天，连脖子上的伤都没消掉，更不用说肚子上的。

内伤倒是迅速好了起来，毕竟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而言，处理些常见伤再容易不过，宁北雁故意留下痕迹分明是打着训诫与示威的主意。

谢燕归第一次痛恨着自己的聪慧，因为看透表象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反胃。

告家长的方法总体而言还是好用的，谢燕归先前竖立的大城市格格不入的卷王做题家人设也依旧在稳定发挥，实时帮助着他为脱离宁北雁的小目标添砖加瓦。

借着期末将至的借口，谢燕归终于成功争取到了第三天的出院权。

宁洪涛难得强势，用同样需要养伤的借口稳住了宁北雁，最后是周泉帮忙办的出院。

周泉捎了司机，和谢燕归一起坐的后排，一上车就升起了带有隔音功能的挡板，明显有话要谈。

谢燕归这几天在宁北雁监视下如履薄冰，没休息好，在系统的描述里，他的脸色已经快变成和他本体差不多的惨白。

简直像某种奇诡的自带debuff光环，从他上身时开始积累时长，然后在离体后慢慢恢复。

为防宁北雁作妖许久没回系统空间的谢燕归debuff早已生效，顺势而为地顶了个格外具有破碎感的小白花脸，茫然又无辜地和周泉对视。

周泉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差点没把舌头给嚼吧嚼吧一起吞下去。

最后还是周泉摸了管药：“消淤伤的。”

比宁北雁安排的药味香水管用。立竿见影的，伤痕即刻淡了许多。

见话题导入成功，周泉几乎是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开口：“小少爷。那车祸、具体情况是？”

能了解到现场的人不多，但宁洪涛显然不属于被排斥在外的广大外人群中一份子。

知道涉事车辆归属在他名下就更正常了。

实话实说是不可能实话实说的，只能想办法敷衍一下这样子。

谢燕归刻意留了几秒伪装正在整理语言：“当时……我的数据手环突然不受控制了，我怀疑有人入侵，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使用年限长了。不管因为哪个原因，总归不安全了，我打算过两天先换个终端。”

周泉没有对他信口瞎编的借口表现出疑惑。

也许半年前会有，但在一中的防火墙都被人入侵过了的现在，用过好几年的数据手环被黑根本算不上什么。

谢燕归很有把握，只要宁北雁还想继续玩下去，就不会多此一举拆穿他的借口。

倒也不是真那么好学的他在进校后先拎着堆乱七八糟的药回了趟宿舍。

也不知道岁暮是不是受到了刺激，这几天系统居然一次都没有再播报过权限被盗用。

谢燕归没刻意放轻声音，等他放好东西准备赶回教室和江贺洲碰头的时候，非必要不出门的岁暮难得的出现在了客厅，是在等他。

来者不善，气势汹汹。

对方理直气壮准备翻后账的态度让谢燕归脚步一顿，不自觉地产生了几分心虚，开始考虑倒回卧室翻窗的可行性。

没等他实行计划，正对着瞄到他的岁暮把不知从哪里翻出来枪往桌子上一拍，沉闷的撞击声里，堪堪比桌子高上一小截的他仰头提问：“出远门为什么不带枪？明明遇到这种情况完全可以动个手，实现一劳永逸。”

谢燕归：……

不愧是荒土人士，武德充沛。

“不是远门。”谢燕归纠正，没回答，想要混过这个话题。

岁暮推了推枪，没让他如愿：“是不是远门不是重点。我只想关心你为什么不带？”

谢燕归没说话，捞过枪转着，以沉默应付本该一无所知的孩子。

岁暮如愿被打击到了，表情受伤地低头，却仍旧坚持着立在那里，像棵蔫了吧唧还营养不良的植物。

谢燕归确信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更何况严格来说他们现在的关系更倾向于寄生，他的身份是那个发现“问题很大慌也没用”后有至少一半是被动自愿的宿主。

他的最佳选项是反将一军，比如开启聪明人不该过早暴露之类的说教。

但孩子难得有这么明显的摊牌亲近意向。

谢燕归脑子里仿佛有好几个系统在一起活蹦乱跳，一边还不断嚷着“来都来了。”

这句话的逻辑其实很迷，但对此时谢燕归而言，它该死又反常的有效。

谢燕归叹了口气，松手，枪砸到了地上。

岁暮鬼鬼祟祟地偷瞄，谢燕归径直把他目光落点的枪踢走，提问：“我需要先明确一点，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这句话的？”

“朋友，亲属，荒土的暗桩…算了无视这条就算猜中了你也不会承认的名分，还是我的一个……继承者和心腹？每个身份下又另有细分，会得到的答案都各自不同。”

岁暮不自在地扭了扭。

谢燕归没等他挑选，自顾自地选定了回答：

“我姑且将你看做和江贺洲一样的亲友。知道这把枪的来历吗？

仅着眼本相。它有自动瞄准的辅助，还有安全锁，很好用。

但它却有唯一、但足够致命的缺点：

虽然我当时找的是爷爷，但只要宁北雁还有点脑子，这东西必然会经过他的手。

也就是说，在你的假定里，为我准备反抗武器的，和我奋起反抗的，将是同一人。”

那场面简直惨烈到无法想象。

“你…我是说哥哥”岁暮一顿，语气里带上了些迟疑，“和哥哥的父亲关系不好？”

“我倒是不介意你天天上网。”深刻感受到岁暮称呼里的纠结讨好，谢燕归在他没能完全掩饰的慌乱里点到即止，“但至少该关注一下有关我这个监护人的消息吧？”

他自小就母子不受宁北雁待见又不是什么秘密。

谢燕归没掩饰自己对宁北雁的厌烦敌意。

和在父子间没法站队的江贺洲不同，荒土这片岁暮的旧乡，让两人天然地成为拥有共同敌人的朋友。

尽管系统到现在都没有给出岁暮的具体身份，几个月不间断的网瘾生活传递出的消息，对城中城知之甚少的荒土而言，哪怕岁暮原本只是底层，这些消息都已经足够让他升至中层。

也不至于养虎为患，毕竟谢燕归目前尚且只是个权限不足的普通男高。

怎么不算一种形式特殊的文化交流呢？

谈话结束后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保住表面马甲的两人亲密无间地凑在一起，开始共同研究起了食堂今天午饭的菜式。

食堂送餐员是和江贺洲一起出现在门口的。

谢燕归听到敲门声起来开门的时候，门外还一并附送了早就拿到房间二级出入权的江贺洲。

理论上非特殊锁定下可以随意进出的友人站在门外，对上前来开门的谢燕归，脸上露出混合了果然如此和不能理解的复杂表情。

甚至还带了点发现发现自己作文中《最好的朋友》写了另一个人后仿佛被背刺的震撼。

后面见谢燕归开门后就僵住了的岁暮好奇探头，成功赶上了围观江贺洲在短短两分钟里上演出七八种表情的排列组合与替换。

正菱旗城中城人表演的情绪变化控制能力堪称地方特色，让见识短浅的荒土人士叹为观止。

这边岁暮的感叹还没脱口，门口的江贺洲已经收拾好表情，和蔼可亲地接过了送餐员手里可以从高度看出菜色丰富的送餐盒，并格外礼貌地目送了送餐员离开。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同样看愣了的谢燕归顺着关门声僵硬转头，正正好好地对上了江贺洲的死亡凝视。

谢燕归：……这次的心虚居然不是错觉呢。

江贺洲拿着谢燕归点的外卖和自己打包的饭菜往桌子的方向走，谢燕归跟在后面，试图解释自己回来后甚至叫好了外卖都没和江贺洲联系的原因：

“我刚到，岁暮这几天没看见我有些担心，聊了会儿天，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好到了饭点……”

内容并不算编造，岁暮乖巧接锅，跟在后面满脸歉意地点头。

江贺洲没接话，扫了眼两人，在谢燕归身上多停留了些时间，随后转头平静地把饭菜摆开。

谢燕归和岁暮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很会找台阶地选了位置坐下。

江贺洲摆盘的手一顿，顺手就把谢燕归面前的几个菜换了地方。

纵观全局，所有的清淡菜色在谢燕归面前集体汇聚，整整齐齐地断送了住院好几天的他换口味的念头。

谢燕归试探着站起来去夹被特意摆远的菜，还没开始动作，江贺洲就屈指敲了敲桌子。

“坐下吃饭，像什么样。”

谢燕归简直不敢置信：“你在公报私仇？”

“怎么会？”话音没落，江贺洲先行否定，谢燕归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听清内容。

否定后面没有接上解释，江贺洲转头看向岁暮。

这个表现是有私事？已经和岁暮谈过一轮的谢燕归拆了管至少味道清新的营养剂，在江贺洲不太赞同的目光里咽下。

“可以直接说。”

江贺洲五官拧了拧，看着很是纠结。

那边岁暮还在埋头吃饭，权当自己是个鹌鹑。

眼见另外两人都不在意，江贺洲也没再拧巴，顶着一脸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表情点了点自己的脖子，先行委婉道：

“虽然感觉可能性不大，不过我还是要先确定一下，你这不是早恋留下的证据吧？”

顿时连碗筷的碰撞声都随着他的话一起消失了，场面变成了凝固一片的寂静。

“江贺洲。”谢燕归闭目，试图通过眼不见为净的方式缓解尴尬，“带着你每一次离奇产生的新奇猜测们，滚出我的正经交流谈话。”

按照江贺洲的猜测，那诞生略早的爱情，深刻到在车祸的三天后养伤时光里，宁北雁的监视下，他仍要抽空约会，还颇具挑战精神地留了印。

这得是何等情真意切的真爱。

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江贺洲欣然表示，他超级喜欢这里的。

浑然不觉自己才是最大人才的江贺洲深谙谈话之道，在离谱的首要条件后展现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你这受的什么伤，重到住院两三天还留着印子，却能出院赶回来上……嗯、考试？”

意识到他真正意图的谢燕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正常问我不会告诉你答案？”

江贺洲诚恳：“实不相瞒，我觉得现在你也不会告诉我正确答案。”

回想起刚才一幕，生怕再度被尬到的岁暮乖巧地捧着碗，离开了餐桌。

两人非常符合生物反射地抬头去看，谢燕归就着岁暮帮忙创造的机会，迅速编了个掺杂了几分实情的理由：

“我亲爹他偏心宁摇风，可能是我对这个便宜哥有了威胁，为了警告我，他压根就没给我用正经药。”

伤的轻，没用药。

因为伤的轻所以能出院，因为没用药所以留痕。

合情合理。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

一级出入权：进出拥有和房主相同的权限

二级出入权：非特定情况自由进出（特定情况需要房主自行设定和解锁，可以选定时间段）

三级出入权：临时权限，使用特定次数/超出固定时段后失效。

所有权限拥有者出入房主均会收到信息通知。

以及房主可以一键清除重置所有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