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的一天很简单，六点起床，八点开店，中午趁顾客少去餐馆吃顿午餐，晚上八点关店回家吃晚饭。另外，每天开店前和打烊后，要去村口出货进货。

早上八点，进完货的尤金照例推着推车来到杂货店，却在门前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年坐在台阶前打盹，身侧半人高的藤篓里装满了紫黑色的浆果。

尤金松开推车，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想拍拍他的肩膀，又不忍心惊扰他的好梦。

正纠结着，青年睁开了眼睛，蒙着一层水雾的黑眸还未聚焦，脸颊也被衣褶印出几道红痕，像一只无辜又懵懂的小猫。

尤金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双双？”

禾双双一大早就来到杂货店门口，原因无他——自己要趁周围没有人的时候，把桑葚从空间里取出来。

远远望见尤金出门去进货后，他便做贼心虚地溜到杂货店门口，对着空藤篓倒出了所有桑葚。

进入空间里的物品似乎会维持进入前的状态，经过一夜，取出的桑葚还像刚摘下来一样新鲜。

时间还早，他干脆坐在门口补眠。昨晚在随身农场里只睡了两个小时，就算有精力恢复加成，也耐不住睡眠时间实在太少。

禾双双打了一个哈欠：“尤金，我来找你卖桑葚。”

尤金悻悻收回手，转身摸钥匙开门。

两人合力把桑葚篓搬进店里，上称一称，竟有一百五十余斤。

“双双啊，”尤金面露困惑，“这么重的东西，你怎么运过来的，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

禾双双心虚地摸摸耳垂：“你不是还没开门吗，我就用背篓一趟一趟运的，不算麻烦。”

“你真是……”尤金无奈，他明明知道自己家住哪儿，却还是不愿意来找自己。杂货店离西边农场距离不近，也不知道双双跑了多少次。

禾双双被他盯得难受，负罪感油然而生，“别说这个了，这个桑葚能卖吗？卖多少？”

尤金拾起一颗尝了尝：“普通的野桑葚，你在农场外摘的吧？”

禾双双点头。

那么高的树，你是怎么摘到的呢？尤金抿嘴，把疑问装进肚子里，双双好像不喜欢自己问东问西。

“这种桑葚味道虽不错，却卖不了贵价，三铜币一斤。”

三铜币已经很好了，禾双双心想，胜在量大，还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

接过钱袋，禾双双又想起一个问题：“尤金，你这里卖水果种子吗？”

自己要离开豆苗村了，得赶紧置办一些东西。

“目前只有苹果种子。”尤金摩挲着柜台上的小沙漏，闻言蹲下身翻找起来，“要别的水果我今晚去帮你问问，你明天来拿。”

“谢谢。”禾双双接过递来的小纸包，五十铜币，圆滚滚的种子足有花生大小，一袋五颗。

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种植方式，禾双双已经不会对这些反常理的现象感到震惊了。别说苹果种子，就算哪天出现小鸡种子小鸭种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作别尤金，他又来到木匠铺，想买点小鸡仔。

木匠铺和隔壁的养殖小院紧邻，养殖铺的店主是木匠米尔的母亲，所以大家都习惯直接在木匠铺买鸡仔。

此刻的木匠铺里空无一人，禾双双只好敲响养殖铺的门。

开门的是位硬朗的老太太，性格和米尔如出一辙。收下禾双双的一百铜币，扔下一句稍等后，便关上了门，留禾双双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好在老太太没让他等太久，十分钟后门开了，一个竹制鸡笼递进禾双双手里。

笼子里是五只活蹦乱跳的小鸡，此刻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一只公的四只母的。”老太太说，“要买饲料吗？”

禾双双连忙点头，自己忙起来没空给小鸡准备食物，还是买现成的饲料最方便。

一大袋饲料二十铜币，够五只小鸡吃一个月的量。

离开养殖铺，禾双双找了个角落准备把东西放进背包。有了空间的他，总忍不住想偷懒。

二十斤的饲料从手里消失，正打算把笼子也收进背包时，对话框跳了出来。

【检测到活物，无法收入背包】

小鸡们叽叽喳喳叫着，禾双双心里忽然产生一丝愧疚，自己刚才居然想把这些小生命收进背包里。背包内的时间是静止的，小鸡放进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还好背包不允许寄放活物。

笼子不大，禾双双单手就能提住，想赶紧把小鸡安置到新家，他匆匆往农场走去。

……

距离农场还有一段距离，禾双双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敲打声。

“不会家里进贼了吧。”他加快步子向前奔跑。

村子治安一直很好，从来没发生过偷窃事件，再加上自己的农场实在没什么贵重物品，大门的锁也就成了摆设，从来没使用过。

走进看见虚掩着的农场木门，禾双双心里涌现出不妙的预感——自己离开前虽然没上锁，门却是关好了的。

他用力一推，先声夺人：

“是谁！”

敲打声戛然而止，一片寂静中，禾双双也看清了农场内的不速之客。

这个拿着铁锤的，和那个正在搬运木板的，不就是昨天来家里修鸡舍的米尔和耶吉斯吗！

此刻，两人停下手里的工作，同时朝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

安静的农场里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笼中的鸡仔对此刻尴尬的气氛表示不满，叽叽叫了两声。

“呃……”禾双双神情微窘，不动神色放下笼子，“你们在做什么？”

米尔伸手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水：“修畜棚。”

师徒二人站在空地一角，一个简易畜棚已经初具雏形。

“我记得昨天好像没有交畜棚的钱……”

“村长儿子替你交了。”米尔继续钉用作地基的木条，动作娴熟有力，“畜棚是个大工程，一天造不完，明天还得修半天。”

原来是西泽帮自己垫付了钱，禾双双意外中又有一丝了然。自己昨天在桑林和他提过一句，没想到这人会放在心里。

五千铜币对豆苗村的村民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是很多人几个月都挣不到的钱。

西泽却一声不吭为自己垫付了。

禾双双从屋内为两人端来清水解渴，又把小鸡安置进新家，添上饲料。

屁股还没沾过凳子，他又马不停蹄地出了门。

还是得亲自去给西泽道谢。

……

福克斯不在家，是西泽开的门。

室内白天没点灯，昏暗中，男人柔顺的金发慵懒地垂在额前，显得温煦和善，没有平日里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锐气。

进门后，西泽肌肉紧实的手臂越过他关上大门。

禾双双忍不住偷看起眼前这个人来。

今天的西泽仍是一身黑色的简单装束，只是袖口和胸前的花纹有所不同，他甚至怀疑西泽衣柜里都是清一色的黑衣服。

“早上好。”禾双双冲他笑笑。

西泽看起来正忙，点了点头就回了二楼房间。

禾双双跟了上去，尽管房门大开，他却不知该不该进去。

正在门口踌躇，书桌前的西泽面无表情地回头：“你在门口干什么？”

被点到名的禾双双立刻站直，小声试探：“我可以进来吗？”

西泽的表情变得疑惑，好像在说：不然呢？

被对方这样盯着，禾双双自己也觉得不自在起来。

为什么进西泽的房间会觉得有些紧张？西泽和自己都是男人，又不是女孩子的闺房。

他被自己的脑补雷到，甩甩头走进房间。

第一次来福克斯家的那天，他就参观过西泽的房间。卧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单人床和几件最基础的家具。

当时他还以为福克斯的儿子去世了，这个房间一直被空置下来，没成想……

他看向正在桌前阅读的西泽，对方正捧着一本砖头厚的书籍，认真地看着。

“这是什么书？”禾双双走到书桌旁。

“学校的教材。”

西泽把书合上，给他看封面。

那是一本陈旧的书，至少有五厘米厚，侧边纸张已经泛黄，书脊用麻线细细装订，朱红色的硬质封面上赫然是几个凹陷的黑字，用优雅的字体写着《巫师元素种类及法术天赋大全》。

在西泽默许的目光下，他伸手翻开内页。纸张和寻常的没什么不同，只是包含的内容实在太丰富，光是目录就占了十几页。

“这是你这学期学的内容吗？”

“这是儿童的启蒙教材。”

什么？启蒙居然看这么枯燥乏味的书？

看一脸难以置信，西泽解释：

“也不算教材，应该说是教辅资料。”他随手翻了翻，被眼尖的禾双双捕捉到书里不少地方还做了笔记，“幼年巫师入学后，并不会直接学习魔法，在成年之前，他们的课程和其他学校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在巫师学院学习呢？

“为了方便管理吧，或者说，统治。”西泽不露辞色，“毕竟孩子需要接受正确的引导，在学院可以统一进行魔法入门教学，和家里还是不一样的。”

“成年前，除了通用课程的学习，也会分时段开设魔法启蒙课和理论课。启蒙课是最早开设的魔法课，会学习魔法的基础知识，比如巫师的元素种类。”他拿起那本厚如砖头的旧书，“这本书就是启蒙课的教材，不过启蒙课不用考试，大部分孩子也没耐心把它看完。”

对于六岁刚入学的孩子，识字都成问题，怎么能独自看完这本书呢。

禾双双微微皱眉，制定教学计划的人未免太不走心了。

“因为不重要。”西泽看出他心里的疑问。

“巫师最重要的是忠诚，其次是能力。”

“这么厚的一本书，与自身元素和天赋相关的部分，不到百分之一。对巫师来说，花时间系统性了解别人的元素，和一些极其罕见的天赋，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

禾双双想说自己不赞同，可西泽已经继续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