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早上的晨会开始之前，莉莉才知道昨晚梅根和欧比斯的小组，当真守到了大鱼，半夜时分，一伙不明身份的人趁着夜色的掩护进入小区，双方有过短暂交火，但是在及时赶到迈克尔奎帕的协助下，顺利逮获了四个人的事情。

她转头盯着迈克尔看，也不说话，仿佛他是个可疑的骗子。

：“别这么看着我，”迈克尔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如愿地皱起了眉头，该死的后勤，总是舍不得买好一点的豆子，这美式咖啡喝在嘴里，寡淡得像一份意式浓缩被稀释过十倍水的似的，昨晚的行动后，又要录口供又要写报告，快凌晨了才能勉强打了个盹，困意绵绵，又得不到刺激的脑神经一跳一跳的疼，所以他现在说话的口气，委实算不上和气。

：“你现在是这个组里初级的警员，这种外勤活动，你暂时还没有资格参加。”

苏莉莉不解：“我在警校接受过正式的、严格的警察训练，今年的体能测试和武器使用执照，我都已经通过了，而且进入特警组之前，我刚刚通过了第二轮警察实地培训，进来之后还通过了又一次选人考核，范围包括法律、警察专业和现场急救知识，但不论是战术防御培训的考试，还是体能考核、智商考核、心理测试和测谎，以及出警的场景模拟测试，我都是第一名，你当时还是我训练过我的教官，你应该明白我的能力已经足够出现场了。”

：“或许你当个普通的警员，处理那些交通秩序、酒驾、家庭或邻里的纷争、道路救援以及抓人等等，不可否认，你知道要知道怎么去处理这些状况了，每次你出警，仅仅去处理这些案件，就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厉害了吗？彼得真的是太保护你了，你也想得太简单了，这些案子里，你又碰见过多少命案？你要知道这个小组是不同的，我们接手的每一次案子，不是绑架、毒品、连环凶杀案，或者贩卖人口这种跨国跨区域的重大刑事案件，这些案子完全颠覆你的认知，摧垮你的心理防线，残酷，且血腥，你还需要积累经验，至少，以你现在的水平，我是不满意的。”

苏莉莉低头不语，开始有点愤怒了，她可以忍受别人的轻视，却不能接受彼得也被牵连-他可是那么一位善良的好人！

她硬邦邦回了一句 ：“无意冒犯，但关于我的能力，我想，还不需要你感到满意才行，你也不需要特别针对我。”

迈克尔转过头，不发一言。

刚好梅根叫她去弄一份文件，她站起身来，低着头走进了旁边的办公室，周身是掩盖不住的低落。

她眼里涩涩的，却扭头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眶，竭力把那些心酸的念头从脑海里按下去，她深知在警局的工作，是比她想象中更困难，更复杂，一开始她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她的母语不是英语，又是黄种人，所以职业前景是很受限的。

很难升职，哪怕升职，在这个警局，她能到达最顶端的位置，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文职的中层位置，但是被调入这个特别行动小组后，她还是感觉欣喜万分，原来即使在陌生的国度，只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还是能有好结果，以至于能跨出这巨大的一步。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就算她勉强从巡警升职到这个特别行动小组，也只能做一些不那么要紧的后勤保障一类的工作，与当地的白种人相比，她的肤色就已经注定，就算她考试成绩再好，能力再强，也是没有优势的。

欧比斯迅速看了一眼迈克尔，小小地吹了一声口哨，：“你应该再委婉一点的，你瞧，都快把天真快乐的小鹿斑比弄哭了....她可是那么忠诚专注地凝视着你，全身心的依赖着你，而且就算是保护新人，也不是你这个法子，在咱们这个组的组员，谁不是经过几次案子，或许受几次伤，人立刻就能成长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瞧着吧....”

迈克尔笑了一声，稍微抬起上身，将手中已经揉皱的咖啡纸杯再次准确地扔入垃圾桶，：“保护？你怎么会这么想，这可是一桩谋杀案，后头还牵连这其他案子，我们必须加倍谨慎。”

欧比斯双手抱头，枕在脑后，又把脚放到了办公桌上，：“这仅仅是我的看法而已，你大可以不承认，毕竟也不关我的事，反正你也不能一直把她放在背后的安全地带，她总要跨出第一步的，你何不给她尽快学习的机会，对这个组都没有坏处，她现在是这个组的一员，可不能是木桶里最短的那块板子吧？”

迈克尔又不说话了。

离开会只有十几分钟了，万幸的是，网络信息部的杰克森终于把罗杰森抹掉的那些监控录像恢复了。

奎帕：“好样儿的，杰克（杰克森的爱称），我就知道，只要给你时间和信任，你就能做到我们想象不到的事情。”

杰克森熬了一个通宵，眼睛内染上了少许血丝，他在奎帕肩头锤了一拳，笑道：“少来，这种熬夜的活以后少点我会更感激你的。”

安迪主持早上的案情分析会。

：“好的，各位，这是乔伊失踪那天，罗杰森先生车载监控24小时完整的监控录像，当然，杰克已经把那天早上7:30到9点这部分时间线的监控录像单独剪切出来，现在我以0.75倍速播放这段录像，你们可以看到，从早上7:30开始，这辆特斯拉就停在靠近屋子的路边，他们那老小区公共区域的室内停车位不够，所以没有车位的居民们都这么干，然后10分钟后，这辆黑色别克出现在特斯拉右侧的车道上，然后停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罗杰森的屋子离丽莎的屋子隔了三户人家，距离约35米，是去丽莎家的必经之路，换言之，毫无疑问的就是，乔伊那天出门必须会经过他家屋子，而在阿谢尔太太门口的那个摄像头里，我们只看到了黑色别克从社区里出来，并没有发现车辆进去的影像，所以我们可以断定，黑色别克是通过社区的另一个入口进来的，而这辆车是在绑架案的前两天都已经被盗，所以很显然，这是一桩有预谋的绑架案。”

录像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右下角时间已经跳到7:50，罗杰森家的房门开了，灰色衬衫，黑色西装裤罗杰森拿着公文包出了家门，他的头向屋内稍稍倾斜，似乎是和自己的妻子吻别。

等他走到自己车前，从公文包里拿出车钥匙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路口走出来。

那是一个黑皮肤的小男孩，个子大约1米2左右，瘦瘦的，穿着整齐的校服，他一脸认真的背着书包，左手拿着印着小熊图案的饭盒，里面装着他外祖母为他准备好的午饭便当，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是要去搭8:10分的那趟校车。

不需要再看第二眼，大家都认出那是乔伊，准确的来说，那是还活着的乔伊。

但是，马上他就不是了。

没有比亲眼回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无知无畏地走向死亡更痛苦的事了。

特别那还是一个幼童。

但时光终究不能倒流，他们都只能看着，孩子走近，黑色别克的车门打开，露出后座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在车里冲乔伊招了招手，乔伊很快一脸欣喜的跑了过去，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上了车，另一个男人把他的书包和饭盒都接走了。

然后黑色别克的后门关上，车辆缓缓驶出，然后特斯拉也启动，跟着出了社区。

组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那辆黑色别克要驶向何方，路的终点是哪里，是那个可怜的孩子的魂归之处。

他们看过后续的案卷，都看到过那个孩子身无寸缕躺在灌木丛中，浑身僵硬的模样，但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孩子活着的时候会这么令人怜爱。

他一看就是那种学校里的好孩子，喜欢看书，认真听课，团结同学，作业都是A，他的个子会长大1米75或者一米八，身材健康而不孱弱，ACT分数可能会在20-22分之间，他会上一个好大学，去另外的城市，认识更多的人，他会有更好的未来，绝不应该小小年纪，就落到这种地步。

迈克尔也低下眼睛，他知道饭盒里装的是一颗苹果，一盒谷物酸奶，和一个午餐肉鸡蛋西红柿的三明治，面包提前烤得金黄，切去了多余的边，午餐肉用橄榄油煎得两面金黄，鸡蛋却是煎得嫩嫩的，是溏心蛋，另外还多加了花生酱和酸黄瓜——那是他最爱的午饭搭配，他为本杰明太太太做口供的时候，那位伤心欲绝的老人末了还在连声追问，她想知道的是，她心爱的外孙临死前有没有吃饱。

安迪搓了搓眼皮，他语气很冲：‘梅(梅根的爱称)，法医室那边说的这孩子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来着？’

梅根翻开案卷，肯定的说:"根据肝温和……死者’她很艰难的把死者这两个字说出口，："死者胃内胃容物消化的程度分析，死者早餐吃的是通心粉和炒蛋，生物状态下食物在胃内完全排空需要4-6个小时，但死者被发现时胃内仍有残余，但是不是他饭盒里的食物，是吃了炸鸡和薯条，所以确定最后的死亡时间是在下午18点左右。’

安迪刷刷在黑板上写下7:40，7：55，9：10，12:00，18：00，21点，凌晨2：10分。

：“早上7：40，乔伊在家里吃早饭，然后出门。”

：“7：55他被这辆黑色别克车里的人带走，从录像分析，的确是熟人作案。”

：“9：10分孩子母亲报案，正式启动安珀警报系统。”

："中午12点，警察已经和家人做完口供，于此同时，敏锐的阿谢尔太太有所怀疑，她开始利用自己的号召力在社区内呼吁社区的人帮忙寻找乔伊，并制作了寻人启事,在最近的街道和社区分发。”

：“18点”安迪把这个数字写得又大又黑，笔锋锋利得根本掩盖不住他的愤怒，：“下午18点，是法医确定孩子死亡的最终时间。”

：“21点，是我们后来通过排查黑色别克的行驶录像，发现这是乔伊被抛尸的时间。”

：“次日的凌晨2:10分，是巡警发现乔伊尸体的时间，我们小组正式介入这起案子。”

写完的那一刻，安迪简直完全要暴起了，而欧比斯的眼神又使他降低了怒火。

“奎帕，还有欧比斯，你们两个带一队人！”安迪再次开口，这次口气很是严肃，：“你去请罗杰森先生来警局协助调查，不论什么借口，说怀疑他妨碍公务也好，怀疑他是同伙也好，反正把那个家伙给我弄来，你要好好问一下，他为什么删除了7:30-9:00之间的这段监控视频，又为什么对他所看到的闭口不言，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被绑架之后，还存活了快十个小时啊，但凡他多说一句，有了这宝贵的十个小时，我们还不能找到他吗？！”

他越说越生气，最后连写字笔都握不住，咕噜噜滚到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