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成绩那一天，开了个家长会，同时也迎来了2021开年第一场雪。
雪花如絮，乘着凛冽的风飘扬，然而这场悠扬的雪差点冻住萧燚的一腔热血。
他的成绩在两百名左右，进步不能使他满意。
倒是关越，经过半个多学期的用功，成绩已不在倒数之列。
关越进津河六中以来第一次考到这么前面，他激动地扒在萧燚的肩上：“哈哈，跟着你学真是令人惊喜。”
萧燚按住关越放在他身上的手：“寒假也不可以松懈，不然下学期一来就是滑铁卢。”
关越仍然激动，他探头看着萧燚的脸：“那我们寒假继续一起学呗。”
“你是说视频通话？”萧燚也转头看他。
这下轮到关越愣住了，他撑起身，眼睛望向一边：“我就是说说，刻苦了这么久，我就不能趁假期好好放松一下嘛？”
萧燚脱下笨重的冬季校服，从柜子上拿了个篮球，随手一转：“估计家长会还有一两个小时，去打球吗？今天是这学期还球的最后机会了。”
“下雪天打球，你怎么这么能折腾呢？”关越迅速把校服扒拉下来，“走！”
雪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篮球场上一片湿滑。
萧燚穿着篮球鞋还好，关越爱穿板鞋，一个疾冲时常常滑溜，但都凭着他逆天的核心力量又不可思议地站了回去。
操场上运动的人少之又少，打篮球的占一多半，但他俩还是两个人用一个场。
关越篮球技术一般，拦不住萧燚的球，但他仍然不气恼，每一次动作都透着股轴劲。
雪打湿了他长得偏长的短发，有水滴挂在那浓密卷翘的长睫上，白皙小巧的脸上也满是水珠。
萧燚最后一个漂亮的三分，轻快地跑上前接球，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关越扦起衣服扇扇风：“时间差不多了？”
“走吧，去还球。”
两人并肩去器材室，一路上还复盘着刚才的篮球二人转。
出来的时候关越去洗手，水管在室外，冬天的水冰得人牙齿打颤。
关越一激灵，“嘶”的一声跳开了。
萧燚面不改色地搓完手，递给关越一张纸。
关越红着手接过：“谢了。”
操场入口出现一个打着黑伞的女人，穿着暗红色的长大衣，里面一件长到膝盖的修身高领黑毛衣，长筒高跟鞋的黑皮泛着雪光。
她一撩乌黑的波浪长发，朝着二人招手：“关越！这边！”
关越举过手挥了挥，拉着萧燚跑过去。
还没到跟前，女人就责怪道：“是不是你拉着人家下雪天的还打篮球？嫌自己身体还不够好吗？”
关越无端被冤枉，委屈道：“虹姐你错怪我，明明是我俩一起犯案好吧？”
虹姐把大伞举高，勉强装下他们三人，一双与关越神似的眼睛盯着萧燚：“这是你同学吗？又高又帅的小伙子。”
萧燚接过虹姐的伞：“阿姨您好，我是关越的同班同学萧燚。”
虹姐“啊”一声：“你就是萧燚呀？刚才张老师还表扬你进步大呢。”她又抓着萧燚的肩膀一脸欣赏，“长得好看成绩也好，多优秀的一个孩子啊。”
关越环住虹姐：“你胳膊肘咋都往外拐呢？”他另一只手在后面把伞从萧燚手里接过，“人家还要去找自己的家长呢。”
萧燚一步跨出伞下，乖巧地说：“阿姨再见。”
“哎好好，再见再见。”虹姐挥挥手。
余下两人收拾好东西往校外走，虹姐还忍不住好奇：“萧燚是哪儿的人啦？说话一点口音也没有。”
“他家是钟潞的。”
“你之前说的那个室友就是他？你们还怪有缘分。”快到车前，虹姐突然住了话头，小声道，“你这次进步明显，你爸挺高兴的，就是他一查我账户和你账户，发现了我资助你跳舞的事儿，又很生气。现在还绷着脸呢，你可得注意着点。”
关越沉沉地应了一声。
上车后，关越坐在后座叫了声：“爸。”
关北望手放在方向盘上：“嗯。”
他穿着西装和大衣，腕表精致昂贵，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露出英朗的额头，多年久经商场的经验令他周身气势摄人。
虹姐系好安全带在一旁说着些闲话：“他们班风气很不错，班里的同学长得也舒展，有好几个好看的小姑娘小伙子呢。”
关北望沉着地一点头：“嗯。他要用的东西都收好了吗？”
“好了好了，全在行李箱里。要是有忘记的再来拿不就行了嘛，来回也要不了太久。”
回去的路上都是虹姐在说，关北望静静聆听，偶尔简单地回应一两句，而关越在后座把耳机一戴，就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再不发一言了。
他们家在三环外有一所僻静的独栋别墅，别墅外观风景俱佳，从外面看就是一副“住不起”的样子，然而进了大门，里头却只有零星的人气。
装修风格极简，打扫得一尘不染，偌大的家里就他们三个人。
虹姐回家换了一双可爱的兔子棉拖，蹦跳着摊在沙发上：“啊，舒服！开家长会可累死我了。”
关北望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好好休息。”
关越把行李箱搬进自己房间，一转身准备关门，就看见关北望站在门口把门挡住了：“你的成绩进步空间很大，这段时间先别去跳舞了，等以后成绩稳定了就会轻松很多。”
“假期我肯定要去跳，下学期的事下学期再说。我要洗澡了。”
“我是你爸爸，和你说会儿话不行么？”关爸爸知道他是在赶人。
“可你不是一个好父亲。”关越握住门把，手背青筋突起。
“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跟我说，毕竟你妈妈花的也是我的钱。”
“那你有没有想过同样是你的钱，我就愿意找虹姐要，而不愿意找你要？”
“因为你经常给她打电话。”
“我为什么打给她，不打给你呢？你想过吗？你脑子里全是你的生意、你的工作，你什么时候思考过这些问题了？！”关越脖子上的青筋也起了，可他还是把声音压到正常音量。
关爸爸倒是越吵越冷静，他语气更冷：“你倒是和你妈妈越来越像，一心不务正业。”
关越受不了：“关北望！是你要她成为现在这样，你反而还不满意起来，你良心被狗吃了吧？虹姐心甘情愿被你掌控，我认；但我可不愿意！”说完，狠狠地推门。见实在关不上，干脆从空隙里溜出去，反正家里这么多房间，他睡哪间都一样。
关北望独自站在房门口，脸色晦暗。
虹姐上楼时正好碰上下楼的关越，关越还像小孩子一样扑到她怀里，委屈巴巴地抱着她。
虹姐顺着他的脊背：“怎么啦？宝？又和你爸吵架啦？”
“嗯。”
虹姐看他这样，心里已经猜到了问题所在，可是问题本人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自己，他们母子之前为此已经做了不少努力，然而却是杯水车薪，到现在才好歹能偷跑出去，换做以前连家门都出不了。
“没事，我帮你撑着，反正他白天不在，你出去跳就行了，他要是突然回来我帮你搪塞。”虹姐在关越耳边悄悄说道。
关越牵着虹姐上露天阳台，不解道：“老妈你这些年都不会觉得很难过吗？你明明也想出去教书育人的，可他把你困在家里。你就没有想过……离开他吗？”他回避了“离婚”这个词。
阳台围栏上的爬山虎还未生出新绿的叶，穿堂风沁凉入骨。
虹姐面带笑容地吹着寒风：“说了不要叫我老妈。”她叹息一声，声音散在风中，“自己的儿子想要离开他，他这个父亲做的可真够失败的。但是宝宝啊，除了将我看得紧一点之外，他待我在任何方面都挑不出错。我是真心爱他的。”
“我甘愿这样待在他身边，哪怕就是做个花瓶。但你不一样，你虽然是我们俩的孩子，但你是个完整的个体，你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该被困在这里。所以我会尽力帮你的。”
“你的天地，不该是这座别墅，”虹姐张开双臂，拥抱着刺骨的风，“而应该是纷呈自由的世界啊。”
关越也像她一样张开双臂，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虹姐拉着他就往下走：“你就别吹风了，到时候感冒了就不好了。”
虹姐以前明明是化学老师的，怎么说起话来也这么令人感伤呢？
萧军山尽管受了“进步大”的表扬，表情仍很严肃，手搭在方向盘上不停轻敲：“你这次还是没达到拔尖的程度。这怕不是你的水平哦。”
见萧燚不说话，萧军山又说：“你在学校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还是学习方面自己态度不够认真？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反思自己，找出问题所在，然后对症下药。”
事实不是这样的。
可萧燚的嘴巴像是被粘住了一样，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想：哪怕自己的爸爸是出于好心，但他仍然不能对一个陌生大过熟悉的人透露真话。
过往将近十年的时间里，萧军山忙工作，忙着跟陈黎安出去双人旅游，忙着带妹妹，就是没怎么对兄弟两个上心。
而从萧燚上初中以来的这种关心，倒更像是自己从来不在意的小孩居然成绩还很拔尖，由此才生出一点重视之心一样。
毕竟萧燚自认初中确实是出类拔萃。
而对于一学期没怎么打过电话这件事，萧军山给出的理由甚至是：怕打扰到他学习。
萧燚简直不敢细想。
萧军山像是不肯放掉大鱼的渔人，还在企图抓紧渔网：“你们张老师说了，那个江州的女生一下子就冲到班级第一，年级四十去了，他说那个女娃娃一下课就追到老师问问题，别人想问都没机会了，你也要向人家看齐，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问老师。老师永远是最能帮助你们的。爸爸学问也不深，你到了这个阶段，我除了一些物质上的需求能满足你，学习上真的还是没有办法了。”
萧燚：“嗯。”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存稿前天不小心发了，存稿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