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春日，风仍旧微凉。
周和悦愣在原地。
要分开……才行吗？
关越最终只留下一句：“祝您有个愉快的早晨。”
周和悦没再挽留。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有天下班回家时，脸上的担忧与不忍。
周总扯扯领带，拉过宝贝女儿的手：“和悦啊，我今天谈合作的时候向关总提了个小要求，让他儿子跟你相处一段时间。”
“我知道你喜欢那小子喜欢得紧，可他是同性恋啊，你早知道的。”
周和悦有些慌张：“爸爸，你不该提这个要求的。工作和感情不能混为一谈。”
周总和蔼地说：“可我早就年过半百了，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你受这些委屈，你想要的爸爸都会尽力给你的。”
“如果真的没有可能，那就放下吧。”
周夫人温柔地说。
今天恰好是周六。
正值晚饭时间，关越想起过年时萧燚做的那顿年夜饭，打算去菜馆里回味一下红烧肉的味道。
才刚要进店呢，老魔头的电话打进来：“路口右转的那间咖啡厅，来找我。”
声音绷着，冷酷严肃。
关越挂断电话，脚步一转，去了。
咖啡厅里一桌客人都没有，服务员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挺有格调的装饰，却安静的可怕。
关北望穿着西装，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垂下来几缕。
他还算客气地说：“这边来坐。”
关越甫一坐下，对面推过来一台笔电，屏幕里的网页上是萧燚架着醉酒的他的一双背影。
很亲密。
但没有更明确的照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关越撑着手臂抬眼：“你想说什么？”
关北望仿佛猜透他心中所想：“这几张照片解释成兄弟情当然也合情合理，但是，现场的那些同学是亲耳听见你们是恋爱关系的。”
“包括周和悦。”
“这些信息很快就能查明，我不相信主战场在重庆的周总会比我更慢了解到这些信息。”
“于公，分公司面临问题，需要周总与我们合作解决，而周总也有意向。后续的利益非常可观，这是双赢的合作。”
“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他，姿态要放对。”
“周总提出要你和他女儿相处一段时间，你们门当户对，我没理由拒绝。”
关北望看着自己的儿子，略微凹陷的眼眶里有疲惫：
“于私，我能接受同性恋，但我不能接受我儿子是同性恋。”
关越喉结滚动一下：“虹姐之前不是劝过你吗？现在社会这么开明……”
关北望没等他说完：“社会开明了，我能接受同性恋。别人喜欢男人跟你喜欢男人对我来说是两回事。”
脑子里一团乱麻。
关越低着头。
关北望仍在条分缕析地说明情况：“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和他应该是高中毕业就在一起了吧？”
“年轻时候谁没有初恋？”
“但你认为这份懵懂的感情真的能维系终生吗？”
“不过是时候到了，该分还是得分。”
“在此之前，你甚至都没有与女生谈过恋爱，你又怎么知道你是真喜欢男人还是只想玩玩儿？”
关北望的话如重锤一般，一击一击地落在他身上。
他很难反驳。
关越确实招女生喜欢，可他没有与女生谈过。
他那时一心扑在舞蹈上，根本没有萌生过暧昧的心思，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性取向。
他当时为什么答应萧燚的告白？
他怎么说的来着？
如果爱意隽永，他们也许能走到最后。
遵从自己的内心。
可他当时能保证自己百分百的认真吗？
好听话谁都会说，可他做到了吗？
他做得到吗？
他们太仓促了。
一切的一切，都太仓促了。
一年没多少时间不异地，瞒着父母，仅凭一腔热血就妄图构建两个人的桃花源。
当渔人误入洞穴，复而得返，桃花源是真实的桃花源吗？
或许，那就是一场虚无的梦。
渔人的美梦。
梦醒了，就到现实了。
关北望一锤定音：“和他分开吧。趁着年轻。”
关北望递给他一部新手机，语气稍软：“人生路还长着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关越眼眶通红，盯着那部手机一动不动。
关北望把一开始点的那份巧克力小蛋糕又推过来：“这家店没有你常吃的那款……”
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是吧？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管。”
关越捞过手机，迅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先冷静一段时间吧。
给自己足够的时间。
流云散去，可风还在。
于是天空碧蓝如洗。
阳春三月该是温暖怡人的。
纵然心有准备，但收到信息的那一刻，萧燚还是如坠冰窟。
S：感谢这段时间的相伴，我们分手吧。
萧燚睁大双眼，把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符都一笔一划地看过去。
直到双眼干涩发疼。
他试图打字：发生什么了吗，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删。
为什么……
又删。
我来找你。
再删。
是你家人知道了吗？
你想好了吗？已经做了决定了吗？
……
最终输入栏里一片空白。
萧燚手指僵立半天。
名称：好。
萧燚看着那个显眼的红色感叹号，突然笑了，后仰着倒在看台座椅上，手臂搭住眼睛。
暖阳终于不再刺眼。
让炽烈的光把他熔化吧。
晚上回到寝室，曾俊鹏最先发现他情绪不对。
他关切地问：“你今儿晚上不跟你对象视频啦？”
萧燚面无表情地拿出课本和笔记，没发话。
曾俊鹏再次确认时间，是到点了啊…
“吵架了？”
范志伟撑着头：“吵架了又怎样，对象一哄就好……”
萧燚握着笔半天没动，只有嘴巴上下一碰：“分了。”
室友三人：“！”
曾俊鹏：“你们之前不是……”
他猛地一甩头：“算了。哥儿几个今天晚上就跟你瞎唠唠，图个开心。”
说着，寝室三人就无边无际地唠嗑起来，一会儿说学业，一会儿谈八卦，一会儿又讲电影……
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萧燚很感激他们，他坐在旁边认真地听着，听到一些熟悉的娱乐新闻和八卦时就总忍不住走神。
直到熄灯，曾俊鹏一拍他背：“行了啊，哥们儿，我口水都唠干了，今晚可得早早睡了，赶明儿又是一条好汉。”
萧燚递给他一瓶水，说：“谢谢。”
“嗐，说这些。”
除了五一短暂的回了钟潞老家一趟，萧燚其余时间都在上海。
上海是一个与关越无关的城市。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释怀了，可是当暑假回到钟潞时，他克制不住地又去了重庆。
那套公寓付了一年的房租，还有半年才到期，水电气是自费。
一个学期没有回来，屋里的摆放没有变化，只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萧燚在鞋柜上看见了公寓的另一把钥匙。
钥匙拿开后，甚至还留下一圈印。
关越的东西都收完了，一点也不剩。
像是这里从来都只住着一个人。
萧燚忙活一天，把卫生里里外外都收拾好，套上了防尘袋。
这样公寓到期的时候，他就只需要拖一遍地。
会省事很多。
仔细想想，两人在一起连一年都没有，更别说给对方留下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
萧燚手里握着那个藏蓝色的闪亮盒子，把装有自己物品的行李箱放在餐桌旁，环视一圈又一圈。
他想起住在一起的时光。
吃饭的时候，他们的腿常常在桌下勾缠在一起，幼稚地较着劲。
他洗碗的时候，关越就黏在他背上，手里不停捣乱。
晚饭后一起散步，在路边长椅上看猫猫狗狗。
他早上醒来，身边仍有关越。
……
萧燚闭了闭眼，揣上盒子走了。
徒留行李箱和满室空寂。
再回家，好像也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萧晗在下铺枕着自己的手臂，盯着上铺：“哥……你这次回来跟以前不太一样啊。”
萧燚侧身躺着：“…哪里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没以前有活力了。倒是有股狠劲。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
“你不也是吗？少了游戏，还能过不？”
萧晗长叹一口气：“爸爸逼得可紧了，我不能不学啊。哪里有时间去想游戏？”
“而且，大人只认成绩。”
“我要是一直都考前几名，他们就不会管我这么紧了。我还是先专心学吧。”
萧燚望着虚空，不忍打破萧晗的单纯想法。
“哥，你睡了？”萧晗倍精神地问。
“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吧，萧晗。有一天你想到了爸爸都不敢想的事情，有超越他的思想，你就可以自由许多。”
“别被过去和现在局限住。”
萧燚沉沉地说。
“哥，你失恋了吗？”萧晗突然语出惊人。
“嗯？”
“我记得上个暑假你都不是这样的。那时你老有干劲了。”
萧燚空洞地说：“可能因为刚毕业吧。”
“那关越哥哥呢？你不是经常给他弹视频嘛？”
“我睡了。”
萧晗不无遗憾地说：“才十点半啊。”
萧燚不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萧晗平稳的呼吸声。
他轻叹一声，难以入眠。
关越刚放假就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分公司的建设和管理中。
这天晚上，忙到九点，他走出公司，打算打车回自己独居的房子。
周和悦雾蓝色的车就停在公司门前，在白色的灯光下闪着酷炫的光。
她本人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露着胳膊和腰，孜孜不倦地喂着蚊子。
实在是精神可嘉。
关越上前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又若无其事地走了。
周和悦追上来：“今天还是不坐我的车吗？这么晚了。”
“我自己回去。你快走吧，女孩子晚上还是要早点回家。”
关越面无表情地说着。
“明明我们六点就可以下班的，你早点出来不就好了吗？”
关越继续走着：“事情太多，忘记看时间了。”
周和悦伤心地说：“我知道我爸爸做得不对，可我喜欢你是真的呀，你为什么不能考虑考虑我啊？”
关越停步，圆狐狸眼里没了往日的狡黠灵动：“你和你父亲没什么不对的，不过是你喜欢我，他希望我也喜欢你罢了。父亲爱子女，这无可厚非。”
“错的是我。”
错在说话做事不考虑后果。
错在太过相信自己。
所以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随手拦下一辆出租，出于安全考虑，他对周和悦说：“快回家吧，路上小心。到家发个消息。”
周和悦拢紧了身上的外套。
关越到家就把自己摊在沙发上。
他大学毕业前可能几乎全部时间都在重庆。
那套公寓的地址刻印在他脑海里。
关越疲惫地搓了搓脸。
洗漱之后仍旧孤枕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30章啦，破十万大关[欢呼]
正好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