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文晚上就将未修图的照片发过来了，因为涂漫漫为躲避家里骚扰，手机关机，图片是发到陈一归的手机上。

加起来得三十多张照片，很明显高思文在动作舒服的照片中选择了看起来姿势最放松的，一张张看下来，只能说高思文确实是专业的。

涂漫漫本以为动作僵硬，拍出来会是四不像，没想到格外出片，想象中的笨拙全变成了俏皮。

高思文的信息发了过来。

【不是败类是思文】：不愧是我一眼就看红的模特，效果图简直是没第二个人能复刻

【不是败类是思文】：我选定了参赛的照片，打算P点雪景，用初恋与初雪的主题参赛，到时候保准嘎嘎乱杀

紧接着，对话框跟着弹出了一张照片。

是最后拍摄的那张照片，在高思文喊涂漫漫笑时抓拍的其中一张。

照片里，涂漫漫眼眶含泪却又弯弯，眼眸里好似有着奇异的光彩，就连发光体陈一归都沦为这双眼睛的背景板。少女勾着唇角，笑着看着镜头，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上尽数意气风发，与身旁散漫随性的少年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人一眼望去，根本移不开视线。

矛盾又自然，不搭又合拍，正如他们本人。

陈一归喜欢归喜欢，也有种不爽的感觉在体内逃窜，他舔了舔后槽牙，一字一顿道：“对着她笑这么好看，你喜欢她啊？”

涂漫漫不识趣道：“嗯。”

“嗯？你还嗯？”陈一归想着还是托别人的福，才能看到这样的笑，按灭屏幕将手机扔到一旁。

两人本就贴的近，原本是专心的看照片，不觉有其他，但此刻没了手机。涂漫漫的注意力才后知后觉，发现两人的脑袋几乎挨到一起，早就超过了安全距离，手撑在沙发上，慌不迭地往后撤着身子。

“别动，先回答我问题。”陈一归在照片中又捕捉到了神秘的B面，比起愉悦，更多的是委屈巴巴：“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笑过，反倒是便宜了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涂漫漫的脸上都能感受到对面呼吸出来的热风，明明心里没底，可说出的话还在添柴加火：“也不是一面之缘，而且也知道名字了，以后还会见的。”

是啊，两人早晚都是校友，是都能考上京大的高材生，人总说天才总是惺惺相惜，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陈一归自觉把自己划分为考不上京大的笨蛋，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在涂漫漫退无可退时，他又凑上去几分，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笨蛋？”

“啊？”涂漫漫的理智几近要被那张能上保险的脸冲垮，听到这句话时只有不解，可陈一归下定决心要听她的答案，丝毫未退，半分余地都没留给她。

她再怎么说身体也正处青春期，对陈一归的脸向来抵抗力不足，但陈一归完全只当她是个小白兔，对她半分不设防。她无声吞咽几次口水，在失控之前，别开眼：“你往后退一退，我脖子好疼。”

陈一归本来打算拒绝，又看到这个姿势确实不舒服，象征性地往后撤了一步。

“你还知道不舒服。”他长哼一声，面上写满不爽，眼神仍未移动分毫：“快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考不上京大，是个脑子不聪明的笨蛋？”

倒还真不是他妄自菲薄，毕竟学业荒废的太久，仅凭一年时间就想追上别人三年五载的努力，对任何人来说难度都可以用奇迹两个字概括。

别问，问就是后悔，一想起不学无术的岁月，他肠子都快悔青了。也怪初中参加太多的竞赛，根本找不到对手的错觉，让他渐渐地迷失方向，家里也不指着他考学习改变命运，全随他高兴了，没想到命运如此捉弄人，让他在这种时候栽跟头。

涂漫漫哪里听过这凶巴巴的语气说着最无厘头的话，实在忍不住，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整理好情绪，才道：“你的进步大家都看到眼里，就连施老师都说你是她教学生涯里进步最快的学生，怎么是笨蛋？”

陈一归总算松了口气，又像是想到什么，垂下眼，声音很轻：“可是，我考不上京大。”

靠分数卷，他在春雅高中都卷不赢，靠自主加分，这个节点也没了可能，所有能考上京大的路都被堵死。大学不是一天两天，是整整四年，尤其还是在京大，全国优秀人才的聚集地，涂漫漫没准会遇见比他还优秀的人。

涂漫漫还是第一次直观看到陈一归的焦虑。在这之前，她没听过陈一归梦想的大学，但梦想对陈一归不算是奢侈品，即便考不上京大，国外的好大学依旧会对他打开大门。

她知道这个执念里，自己或许占据着主要原因，意识到自己竟这么想后，又生出一丝后怕。如果，不是呢，那这场她误会的闹剧又该怎么收场。

在任何一种人生里，陈一归都不会是一场季风，他是耀眼的太阳。而任何人一旦错以为这个太阳为自己而发亮，在幻想破灭的那一瞬，所要面对的则是阴暗潮湿的余生。

她压抑澎湃的情绪，佯装出不自知，缓缓抬起眼皮：“你为什么一定要考京大？”

在陈一归的眼里这句话是明知故问，他不再装无辜，强势的侵略不加掩饰，反问道：“别人都知道，你难道还不相信吗？”

无论是春雅高中的学生或是老师，他这份心意，原以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没曾料想，这份不确定是从涂漫漫口中说出来的。

涂漫漫在那双直白的眼神里，看见的不是其他，而是自己的倒影，她咬着唇，狂喜充盈着心脏，却仍旧口是心非：“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陈一归气极反笑，他不是矫情的人，并不是非得逼着涂漫漫承认，但他深知涂漫漫的成长环境，让她缺乏安全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好在他向来有耐心，并且来日方长，总不急于这一时。

等陈一归整理好凌乱的心绪，郑重其事回答这个问题时，冷落在一旁的手机不识趣地响起。

陈一归薄唇抿成一条线，脸色跟着沉下来，完全不想搭理手机。

涂漫漫憋着笑，大着胆子：“手机响了。”

“嗯。”陈一归应了一声，转身那手机时，幽深的眸子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在看到手机屏幕时，眉眼间的凌厉感更是愈发明显。

另一端的人完全不知这边的水深火热，语气是与这边割裂的欢快：“一一哥，漫漫是不是来了京南？你真的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通知我一声，我打漫漫的手机显示关机了，你们在一起吗？”

陈一归开了免提，根本不想搭理人。

夏图没听到回应，还以为是信号出了问题：“怎么没有声音？一一哥，你在听电话吗？奇怪，明明信号是满格的，怎么就是没有声音呢？”

陈一归依旧保持沉默，积攒的怨气不能发给涂漫漫，也不能当着涂漫漫的面发给夏图。

看着陈一归在旁边装死，涂漫漫本想开口回答，又怕夏图听见自己用陈一归的手机瞎想，只好拼命给陈一归使眼色。

“接了不说话是怎么回事？不小心按了接通键？一一哥？一一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是突然听不见声音了吗？奇怪，这两人应该是没遇到危险吧？就这种情况报警的话，警察会受理吗？我该怎么办……”

涂漫漫听着夏图的自言自语，她是了解夏图的，立刻按了静音键，才发出声音：“你怎么不说话？”

陈一归不急不缓，拉着长音：“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别让夏图担心我们。”涂漫漫见陈一归不为所动，又换了个理由：“你应该比我了解夏图，她是受不得半点惊慌的，这大半夜的万一真报了警，我们今晚都得在警局里过。”

陈一归也是服气了，烦躁地揉搓了下后脖颈，闷闷的“嗯”了一声。

手机的静音被解除，夏图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还是没有声音？而且通话也没挂断，不会是被绑匪抓住，不说话就是传递危险讯号，让我报警？”

“你当是活在电视剧里？还绑匪？”陈一归打断毫无根由的猜想：“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我这里找不痛快啊？”

夏图早习惯陈一归的脾气，甚至有种怀念：“哇，真是好久没听到你这么说话了，一一哥我还是习惯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态度，前段时间在春雅学校和你相处，你语气温柔到我都以为你要转性了。”

夏图的话本事带着浓浓的讽刺，几乎可以当阴阳怪气处理，但偏偏语气诚恳，听得让人无言以对。

陈一归看着涂漫漫憋笑的模样，也不好发作：“你大半夜打电话，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讲重点！”

语气生硬，态度恶劣。但在夏图眼里，却有另一层意思：“一一哥，漫漫真的影响了你，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特别有耐心，以前听我说这么多的废话，你早就挂我电话了，现在不仅没挂，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这感觉真的说不出来，要是徐竞他们知道，肯定惊讶的下巴都会掉在地上！”

陈一归咬着后槽牙：“我现在也可以挂你电话。”

“啊别！”夏图慌张开口：“我真的有正事要问你。”

陈一归眼皮直跳，这短短几句话，他有了数次掐死人的冲动：“说！”

“涂安乐告诉我漫漫离家出走了，还是跟着你，说极有可能来京南了。”夏图知道他的秉性，言简意赅：“他让我告诉你，这次算是欠你个人情，具体是什么事，我问他他也没说，只让我转告你这句话。”

陈一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说话也缓了许多：“还有事吗？”

涂漫漫一想也知道涂安乐说的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这件事在陈一归的帮助下和平解决，她沉默的垂着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图知道陈一归不想说，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回答，换了个话题：“我在余桑市受到漫漫那么多帮助，一直都没什么机会感谢，好不容易漫漫来了这里了，我肯定得尽一下地主之谊。”

出了高思文这件事，陈一归直截了当地拒绝：“不用。”

“我要听漫漫说。”夏图难得没怂，据理力争但声音低了许多：“一一哥，你再霸道也不能代表漫漫的意思，我是约漫漫，又不是约你。”

陈一归差点被气笑，可也知道夏图说的并非无道理，他确实没办法替涂漫漫做决定。对着空气喊了一声“漫漫”，顺势将手机递了过去：“你自己给她说。”

夏图语气瞬间欢喜起来，说起来话腻歪极了：“漫漫~”

涂漫漫不得已接过烫手的手机，比起对面的熟络，她的称呼堪称生硬：“你好夏图。”

“漫漫，我们都这么熟了，你怎么还连名带姓的叫我。”夏图说撒娇张口就来：“我也要听叠字。”

涂漫漫说不出拒绝的话，试探道：“图图？”

“我耳朵很大吗？”夏图佯装抱怨了句，很快又发现了趣事：“我叫图，你姓涂，好有缘分，上天注定要我们成为好朋友。”

陈一归听着夏图胡诌出来缘分，心中不快，却又羡慕每个能百转千回和涂漫漫有羁绊的人。

涂漫漫被感染，脸上不似方才沉重，露出轻松的表情：“那我以后叫你什么？”

“夏夏。”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夏图愉悦的模样：“漫漫，明天我们去逛街吧。”

涂漫漫不是喜欢逛街的性子，可陈一归共处一室的危机，让她至今都有些心悸，她暂时还没做好捅破窗户纸的准备，便应下了：“好。”

“我太喜欢你了，漫漫！”夏图生怕敲定的事情有了变故，忍着继续寒暄的欲望道：“等我去接你，明天见啊！”

涂漫漫不自觉地勾起唇：“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