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怎么回事啊？照顾一下老人家都做不好吗？”简父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地从话筒里传来。“去买一些药啊，看一下他们有没有发烧，如果严重的话就送到镇上的医院去，听明白没？”简父交代着，不等是否听到对面的回复，对着助理的催促表示知道了，“好了，我要去开会了，你自己先看着办。”说完便果断地挂了电话。

简杏只手放下从街上买回来的药，刚想把手机放口袋里却摸到整个裤子都湿透了，只好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刚刚在等药的时候，她还查了冰糖雪梨的做法，还是先把梨子从冰箱拿出来吧。

她也就站在原地几分钟，地上的水倒是留了一滩。

简杏长叹一口气，仰头看向吊顶的灯，倒是成为了照亮整个阴雨天的光。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简杏安慰着自己，这不就是无理由的委屈嘛。她一边走着，一边告诉自己，回到房间换了一套衣服。她头发扎起，倒是看不出被淋了多少雨。

简杏关上门，转过身去对着门，毫无保留地一头栽进门上挂着的浴巾里。

浴巾很大，能包裹上她半个身子，但此时她只需要她的脑袋被藏起来，不要被发现。

她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错误，但是好像如果放肆地发泄自己的情绪，也是不可以的。简杏劝说着自己，任由自己发箍散落在地，头发被浴巾蹭乱，却舍不得从黑暗中拔出自己。

即使昨日她煮了驱寒的水，并且叮嘱了爷爷奶奶吃药。但很明显，像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还是经不起昨日的雨水寒气。

今早简杏一起来，便发现两位老人家已经喝了些昨日的姜茶，躺在床上休息。简杏赶忙拿过医药箱，她去年过年的时候还买了一支温度计，这时候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果不其然，两人的温度已经开始烧起来了。

被摆弄的简奶奶脸色也有些不好，“就说让你喝了那个符水，这样说不定我跟你爷爷今天也不会感冒。”

我喝符水和你们生病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简杏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奶奶在生病，又何必和她逞口舌之快。

余光中，爷爷用手在被窝里悄悄地拍了一下奶奶，他皱着眉拉着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简杏垂下头，假装没有看见。每次遇到想要大声辩驳的时候，她总能看见有人站在她身后，帮助她。虽不说是坚定地站在她身后，但至少，她能感觉到有人的痕迹曾在自己的身后短暂地留存过。这股力量支撑着她，但也被她消耗。

她转过身去，取出药箱。翻动了几下，药倒是有，但给两个老人家吃，恐怕是不够一个疗程的。

床上，简奶奶像是要将肺给咳出来了一样。简爷爷顺着脊椎骨的位置，从上到下一遍一遍地拍着。

简杏看着明显过期的枇杷膏，只好拿出丢掉。她选过几片感冒药递给两位老人，“你们吃早餐没？”

“吃了点饺子，你自己泡泡面吃吧。”简爷爷答道。

“那我给你们装点水来。”简杏跑去水吧，将两人的杯子装满温水。

“这一杯子的水，很快就会喝完的。”简奶奶意有所指道，眼睛却不肯望向简杏。

看到这一幕，简杏不由得想笑。算了，又为什么要和奶奶计较呢？

她转身，“放心，渴不死你。”又回到水吧装了一保温壶的水过去。

“行了行了，你去吃早餐吧，我们俩上午就躺一会，好了再起来。中午应该还有剩菜，不用炒，就是饭可能得要你去煮一下了啊。”简爷爷帮着接过水壶放在床头柜上，抢在自家老伴儿面前说道。

“嗯，你们俩先把药吃了，再睡一觉就好了。”简杏往门外退去，顺手把门给关了。

她赶忙去放零食的柜子里挑了些，放在口袋里。

再转身打开后门，只见雨水像是被割漏的天河，直泼下人间。“啪”的一声，简杏又再次将门给关上了。

“下这么大雨，不知道是哪位神仙路过啊。”简杏喃喃道，手上的动作一直就没停。她套上防雨筒靴，身上穿着防雨的冲锋衣，打着一把雨伞便全副武装的往自家的小车停放处跑去。简杏将伞夹在肩膀和下巴处，仔细地在台子上找着小车的防水罩。

奇怪，怎么没有，她记得之前一直放在这里的啊，怎么没有了。

她又撑着伞往回走，屋内却无法听见二老的声音。简杏试着往前再走几步，她的耳朵贴在爷爷奶奶房间的放门上，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会是睡着了把，简杏有些疑惑。看来是吃了药，效果这么好。

算了，她往外走。走到小车边，虽然没有车罩子，但她有雨伞，慢慢地开肯定没事。

简杏拿过车底的抹布，将座椅上的水抹去。擦拭一番两边的侧视镜，还有正前方的玻璃。

雨刷的速度都跟不上雨的速度，她只能清晰的看见雨刷在刷玻璃，却看不见雨以外的景象。简杏从家出来，只能慢慢地行驶。可见度低于多少时要停止驾驶来着？不过这车子连牌照都没有，她应该不会被请喝茶吧。

简杏将身子探向外头，这样看路还清楚些。真是难为这雨了，让她一个近视的人竟然会有天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个排队似的穿过她的脑海，整条道路上倒是只有她一辆车，但这不代表不危险，因为真正危险的人通常是自己。

简杏立马转过方向盘，长吁一口气，避开了一只流浪狗，对方湿漉漉的，站在雨水中望着自己。它的面前是垃圾堆，是他此行的归途。

她无法再回头望去，侧目镜早就糊的不行了。

但即使可以回头，她也没有东西能够给它的。

她也是一无所有。

简杏往前开去，从家到街上有一条大道马路正好可以一直直走。等她到了街上时，基本所有的店铺都关上了门。她开着车停在这个镇上唯三的药店，直直往店里走去。许是因为开车坐了许久的缘故，简杏下车时踉踉跄跄的，她锤了锤自己的双腿，感觉好像知觉又回来了似的。

知觉确实回来了，简杏没走几步就发现了。为了防雨天，她特意穿了长筒雨靴，结果，靴子里怎么全是水是怎么回事。

她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再一睁眼，她迈着脚步，往店里走去。

“你好，买一下感冒发烧的药，适合老人家吃的。”

“噢噢，普通话，西秋，西秋！”一个老中医站在柜台前叫道。

简杏正想打断她，她会老家话的，没必要玛法别人。“啊...”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一个女生从帘子后钻出来，身上也披着白色大褂。

“需要...需要老人吃的感冒发烧药。”简杏看着眼前的人，说话都有些磕巴。果然世界上最能吸引人注意力的，除了钱，就是美女了。她紧盯着对方的动作，拿出药的样子都赏心悦目。满屋子的药香味从中药那包含住整个空间。她甚至觉得药香的本身便是她散发出来了。

细长的眉毛修饰着整个眉框，漫不经心的编发垂在一旁，温柔不仅是举手抬足间印刻在她本身的，更是一举一动间所能愈合当下所有与她在一块的。

“这些可以吗？”江芸苓问道，她垂下头，像是没有感受到顾客的视线。不过，女生的视线这么强烈，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被叫回神的简杏有些不好意思，在柜台挡住的地方紧拽着自己的双手，莫名的不好意思悄然浮上她的脸颊。

她清了清嗓子，看了下药，基本上都是她之前买过的。“嗯嗯，可以，多少钱。？”

江芸苓这才抬起头直视顾客，啊，是个小女生嘛。她这样想着，还多留意了两眼。却不知仅是这两眼，就被敏感的简杏抓了个正着。简杏悄悄挺起背，站姿也有所调整。

“一共四十三元，如果老人家咳嗽的话，可以熬一下冰糖雪梨，效果还可以。”江芸苓抓着机会终是和简杏对视了一眼。

“好，好的，谢谢你。”简杏立马低下头，装做打开支付宝付款。

“这个码只能用微信喔。”江芸苓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不经意的说道。

“哦哦哦，不好意思。”简杏紧张地手脚都不知放哪了，她的脚紧紧的抓住地，手上的抖动却是特别显现。

简杏注意到了，站在她对面的江芸苓自然是一下便看到了。但她很快便转过身去，走进柜台里，全程背对着简杏。

江芸苓的拉开距离确实是让她稍微放松了一些，终于等店内的音响播放了“收款金额四十三元”后，简杏这才长叹一口气。她捏着袋子，对着江芸苓的方向，说了句谢谢。

她赶忙撑起伞，踏入这雨幕。

店内的江芸苓等人走了这才翻过身来，“外婆，她手一直在抖诶。”

“嗯，我看见了。”外婆的语气淡然，没有再谈下去的欲望。

江芸苓撅了撅嘴便往里头去了。

这头的简杏，却没有再沉浸于好看小姐姐容貌的时间，她开着车直奔超市，幸好还有几个雪梨，她一同都买了。

等回到家，不说雨靴里灌满了水，防水的冲锋衣都有些湿到里头，更别说其他的了。她将车停好，便赶忙回家。

冰糖雪梨，她刚刚看过做法的。

只是这冰糖雪梨还没做，电话却打了过来。

会议即将开始的时候，简父已正坐在主位上翻看着文件了，他简易掠过资料，还没等他看完，就被助理打断。

“简总，您的电话。”助理将手机递给简父，来电显示赫然是母亲两个大字。他长叹一口气，真是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他向助理点头示意，他赶着在会议开始之前去打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对方咳嗽的声音。简父皱起眉头：“妈，您是生病了吗？有没有吃药？”

“吃药怎么没吃，我和你爸都吃了，就是还没降温。”简奶奶喝着床头柜上的水。

“你们还发烧了？现在呢？简杏在旁边吗？”简父不禁提高了音量。在这个年纪，他真是最怕老人家生病了。

“不在，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啥话也没说就走了。”简奶奶添油加醋道，她还是生气她儿子乱说孙女生病的事情，不就是相个亲难道会掉一层皮吗，她打这个电话也没啥目的，就是让他也体会一下自己的感受，还有符水的事也是一样，让她喝跟要她名一样。

简爷爷伸手想去抓老伴儿手中的电话，不禁一着急，咳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简父，只听见了父亲剧烈咳嗽的声音，不禁有些着急。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他没剩多少时间跟简杏交代几句了。

他挂了电话，转而打给简杏。

正好到家的简杏，手上的药还没放下，就先接了电话。

接下来，便是浑浑噩噩的自己，僵硬着脚步，走回房间，藏匿于黑暗中。

她觉得世界都要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