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暗不能保护自己很长的时间，简杏知道。

她转身先换了一身衣服，将头发扎起。发尾的水珠顺着方向下坠，很快又在衣服的背上留下一条条印子。

她顾不上这么多了，简杏随手擦过，又往楼下走去。

她踏出的步伐没几步便觉有些恍惚，她觉得头有些麻麻的，视线也有些模糊，慢慢响起的耳鸣声使得她止步在台阶上。

简杏不敢继续往下走，她摸索着栏杆，往地上坐着，渐渐地等这一阵晕眩过去。栏杆上的双手，青筋绷起指尖泛着白。

她缓缓睁开双眼，像是看见了一个人站在楼梯下看着自己。

“没事吧？”

简杏听见他问道。

“还能站起来吗？”

她慢慢点点头，回应着对方。她将眼睛眯起，却也看不清人。

“要不要帮忙？”他问道。

他的声音很是奇怪，简杏心想。但是没有关系，她强忍着晕眩，摇了摇头。说话倒是比比动作更难，简杏几次张开的嘴都又闭了去。

“我...可以...”她蹭掉冷汗，知觉好像又回来了。简杏收回手，努力地按了按太阳穴。再一抬头，面前的人已离去。

难道是爷爷？简杏问着自己。她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水吧。

屋内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

简杏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转身，她悄悄走到爷爷奶奶的房门口，里面果然有些动静。她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看来刚刚那人是爷爷。

不再去想，她赶忙走到水吧前，把雪梨削好，按照网上的做法。先是要将梨子的头切下来如同一个盖子，再将梨子的果核处掏出来，最好是掏个大一点的，放入几颗冰糖在中间，就可以用牙签将刚刚切下来的梨子头盖回去固定好。

她拿着两份冰糖炖雪梨，放进锅里，隔水蒸熟，之后便是等待时间了。

简杏收拾着桌上的残留垃圾，拿起刚刚用过的水果刀。她冲洗着刀的正反面，水冲刷着上头的遗留。她将手放在刀锋最利的位置，感受着水经过，又溜走。

她试想着，关掉了水龙头。水流带走柔软后，只剩下了刀锋的利刃。简杏移动着手，纤细的指准确地停留在了这个位置。她指腹间反复摩挲，体会着冰冷逐渐染上自己的体温。

她曾看网上说，若是在这里有个槽，放血会更容易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简杏？”简爷爷站在厨房外叫道。

“恩？”简杏答着，指尖还贪恋着刀锋的温度。

“这是在煮什么？你吃早餐没？”简爷爷一步步靠近。

“煮的冰糖炖雪梨，给你和奶奶的。”简杏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如果被人看见，会被吓到吧。

会的，她的脑子答道。

“诶哟，哪买的梨子啊？你去街上啦？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去的啊？”简爷爷皱起眉头，快步走上前。

在这几声询问中，简杏的清醒逐渐回归，她把水果刀随意放回原位。转身笑着看向爷爷，“开车去的啊，刚刚我去的时候雨不是很大。”她将袋子里的药拿出几种，示意爷爷，“这是感冒发烧的药，你们早上的吃了，中午和晚上再吃一次。发烧的药...等会看看还有没有烧。”简杏将药递给爷爷。“奶奶睡着了吗？”

“恩，还在睡，等下我去给她测。”简爷爷收好袋子，望向自家孙女，“雨下这么大，你没事吗？”

她展颜一笑，“怎么会有事，这点雨还死不了。”她走到楼梯口，与爷爷岔开，“爷爷，冰糖炖雪梨估计还要等半个小时，等下你和奶奶一起醒来。”

“好，我记得。”

简爷爷站在楼梯口，望着孙女笑着往楼上走去的背影。

他摸着楼梯上的木头狮子，他真是老了吧，简爷爷心想。

慢慢地，他回头，往房间走去。

楼上，简杏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望着房子后院的监控，静静站了会还是拉上了窗帘，她不需要适应房间的黑暗。

只是躺在床上，不如被困进被子里。

若是被困在被子里，会不会窒息死亡，应该不会。她自我反驳着。憋气死亡应该是做不到的，身体会有自救反应，而且她又不是没试过。但要是盖超厚的棉被，会不会窒息的效果会好点...

她像是在与人对话，只不过那人也来自她。

当负面情绪一直被积累在到达某一个阈值时，关押它的牢笼被撞破。它钻出来紧覆在她的脑袋，像是有另外一个人被放了出来，想要主导控制她的一切。

它想它的，她做她的；它说它的，她放纵她的；

抗争在一直持续着。

楼下，简爷爷慢慢踱步回到房间，他抬头看着门口的监控，是儿子硬要装的，这能看到一楼的大部分景象。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看全，他想。

他走进房间里，友宁还在休息。

简爷爷拖了鞋靠坐在床头。

“怎么了？”

简爷爷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这怎么说清楚，他所看到的。可能看到的也不甚清楚，他只能希望。

“没事。”

最好是没事。

——————

唐木拿着水瓶站在六年级的走廊时，简杏姐姐还没有下课，他不敢过去，站在楼梯口。等到铃声响起，他再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去找，站在后门探头探脑，

等到第三个教室，他便看到老师站在讲台上讲着英语题目，而简杏姐姐则坐在第六排。

果然拖堂不分年级，挨饿不分年龄。

唐木的出现也给开始躁动的班级多添了一把柴火，许多后排就坐的同学开始讨论着他的身份。

过了一会，流言便传到了简杏的位置。虽说她是今天第一天来，但毫不影响她也在流言的传播范围之内。

她本没想去管，直到她听到最新的流言说这是英语老师的儿子。简杏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对视上唐木。她比划了下动作，嘴里无声地说着出去。

然而，显然没有什么用。她的动作更是让其他同学抓住了这个焦点。

当然，焦点不仅是同学会关注，还有老师。

“简杏同学，说一下这道题的答案。”英语老师撑着讲桌，看着新同学。

简杏无奈站起，“选B。”她说。

老家的英语确实是比不上她曾经学的，这些她都学过了不知多少年了。

英语老师盯了新学生一下，她还没掌握新同学的资料的。

但是看着许多人开始回头看那外面站着的学生，她又瞪了一下简杏。

“所有同学把这一页的练习题做完，一个个排队给我检查再走。”她坐在凳子上，看着一众明显分心的学生开始抱怨。今天学的这些都是新知识，但她下午还有一节课需要赶进度，只能在这时候将刚讲的内容的课后练习作为课堂作业布置了。

赫然，大家对于这个指令无比抗拒和抵触。

但，下一瞬间，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班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看着刚坐下么没多久的同学，又站了起来。

简杏顺便收拾了下书桌，上午领的新书都在里头。顶着所有人的视线，她带着练习册走上讲台。

大家都望着简杏，看着她在老师皱着眉接下练习册时，抬手看向手表，而老师却一言未发。

简杏接过本子，她还嫌老师检查过慢了呢。这么简单的东西，压根不用脑子写，她早在课程开始变无聊时，就开始写了。

没想到，是便宜了她可以正常时间放学。

她顺着走道，想把练习册放进抽屉。但，一路上却接到同桌不停地眼神示意，她看了看老师，直接把本子放进了对方抽屉，小声道，“写完了，给我放回去。”

“爸爸，你放心！”

得到同桌的保证，她赶忙出了班级，到后门认领了某个小朋友。

不顾身后教室的声音再有多喧嚣，简杏与唐木一同走着。

“等了很久了？”简杏侧着头问道。她上午的时候就发现几天而已，怎么他好像长高了挺多，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她可是姐姐呢。

“恩恩，特别久。”他夸张的囔囔。

二人走楼梯至下一层，便是五年级的教室。抬眼望去，许多学生陆陆续续地从教室走出来，还有的跟唐木打着招呼，一看就是很熟的同学。

“特别久？”简杏装过头，拆穿道。

“好像也没有。”唐木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简杏身后。

等到了简杏姐姐家，他在走廊上便听见了自家爷爷奶奶说话的声音。

“都回来了？那咱们就准备吃饭吧。”简奶奶听见声音，站起身来去厨房端菜。

“今天去学校怎么样？东西都交给老师了吗？”碗里多了一勺蒸蛋，简杏抬头望向爷爷。

“恩，没有问题，他说爸爸跟他打过招呼的。”

“有没遇见什么混混？”看大家吃着饭突然停下来，简爷爷也放下手中的汤匙，“我这两天在学校边的小店去逛了逛，人老板跟我说的。说是这学校有个混混，到处惹是生非，打架逃学，样样都沾。而且，人也是六年级的。”

唐木抬起头看着简杏姐姐，上午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没见过，才刚来。”简杏若无其事的继续夹着菜。

还想说些什么的唐木，被简杏的回答呛住了。他坐直了身子，还在想着要不要把上午的事情说出来，一脸的心虚和不安都写在脸上。

“你怎么不吃菜？”他刚想说什么，便被简杏的声音打断，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碗里就多了几块鸭肉，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拒绝。

“奶奶别夹了，我吃不完了。”唐木急忙站起阻止还想继续夹的简奶奶。

“吃得完，你都没怎么吃，刚刚都没夹菜。幸好简杏提醒我，不然你都没吃什么。”说着简奶奶又端了碗粉蒸排骨，不顾唐木和唐奶奶的拒绝，又夹了几块给他。

等简奶奶再次坐下端起碗吃饭，唐木碗里已经看不见米饭了。

他看了眼事不关己慢慢吃着饭的简杏，两片唇颤了颤，终还是闭上了嘴。

姐姐不让说那就不说，他乖乖吃饭还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