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垃圾这事林野说不上冤枉不冤枉,东西是他的,但不是他扔的,而自己被弄脏了鞋又吃了顿亏,翻来覆去的想总咽不下这口气。
林野其实并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很好说话,对就对,错便是错。但前提别碰他的逆鳞,千万千万别弄脏他的鞋子。
刁大叔显然在为那天他打那瘪三来公报私仇的。
所以今天这仇他记下了。
等他把无处发泄的满腔怒火只能关在房间里靠打沙包通过汗水挥发后,才猛然想起。
你吵到我了。
刁大叔就在他这栋楼?是楼上?还是楼下?难道是隔壁?
他来了这么久,对面屋里就见过俩老人进出,刁大叔应该不是住对门。
行,不让打沙包?呵!走着瞧。
让一个外人在家撒了通气,外婆并没表现出什么愧疚感来,甚至当林野把自己关在屋里,她都没来敲门问问。这让他十分受挫,愤怒又委屈。
现在自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万人嫌。
林野感觉眼眶跟进了刺儿一样,扎得眼都无法睁开。
他扔下碗筷,没说一声,进屋关上了门。
可能是从到这儿就没来得及发泄的情绪,也可能是下午受了气,又或者是外婆对这事儿的淡然态度,林野泪水跟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怎么样都止不住。
他边流眼泪边震惊。
哭是很丢面儿的事,尤其是为了这么点小事。
从他记事起,流泪的次数两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这种大脑一片空白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的哭林野还是头一次经历。
原来还可以这样哭。
挺别致的。
这场哭戏用了半个小时,林野拿着纸巾擦掉最后一滴眼泪,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之前那种挥不去又压得人难受的感觉消失了。像负重跑五十公里,突然扔掉了沙包,整个人轻快得都能蹦出二三丈高。
“小野。”外婆站在门外轻声喊他。
林野朝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眼眶很红,一看就知道刚哭过,他不能让外婆觉得自己这么点小事就委屈哭。
“我睡了。”林野头蒙进被单里,说。
“外婆给你买了奶茶。”外婆敲了两下门。
奶茶?他点开过美团,距离最近的店配送都要一个小时。
先不说外婆会不会点外卖,她这么节约的人,怎么舍得买奶茶?
还有她是从哪买的?从他进屋包括中间哭的那段时间凑起来也不够一个小时。
林野起身从背包里摸出副装饰眼镜,开了门。
外婆提着奶茶笑盈盈道:“看你晚上没什么胃口吃饭,听说你们年轻人爱喝这种冷饮,就买了。”
林野有些感动,接过奶茶捧在手里,冰凉的感觉从手心慢慢传递到胸口,像吹着凉风,驱散了不少闷热感。
“快喝,等下就回温了。”外婆满意地催促道。
奶茶是个很有名的牌子,林野以前也常喝,只是外婆买的这个口味他并不喜欢。
“谢谢外婆。”林野喝了口,味道还挺正宗。
哭了一顿又得到一杯冰奶茶的安慰,林野觉得自己又顺畅了很多。
他把喝空了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里,进厨房看外婆用洗碗机顺当不顺当。
碗并没有在洗碗机里,已经洗干净了放在之前的滤干槽里。
林野退出厨房,喊了声外婆。
外婆从房间里走出来,问怎么了?
房间里没空调,虽然房子外面都是粗大的树,遮住白天里绝大部分的阳光,屋里多少还是有些闷热。外婆穿着件长款纱裙,衣领和袖口边都卷得厉害,胸口还有块被其他颜色串染了。
林野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节俭惯了,但不说话又很显得很尴尬。
“奶茶你在哪买的?”
外婆回屋拿了扇子出来,说:“阿寻给买的,我下午听他妈说他去新城了,就让他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的。”
“哦。”本来没话找话,说完这句林野就没话说了,准备进屋的时候,外婆又说了一句。
“下午那事也不能全怪阿寻,你也有错。外婆总不能帮亲不帮理。”
林野猛然回过头看着外婆,问:“你说下午来家里那傻逼是给我买奶茶的这个?”
“你这孩子,不能骂人。”外婆点点头。
下秒林野冲进厕所扣嗓子眼,仇人的东西不能喝,尤其是小心眼的。
外婆跟了进来,拍着林野背急切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是胃不舒服吗?”
林野干呕几下,轻轻推开外婆,说:“为什么不早说。”
外婆没明白,忙问:“早说什么?是哪不舒服吗?怎么就吐了呢?”
晚上没怎么吃饭,又过了这么多久,扣嗓子眼其实也吐不出什么,林野是没想到把外婆吓得语无伦次,他赶忙安抚外婆,解释道自己跟那人有过节,怕对方在奶茶里吐口水之类的。
外婆脸色才有所好转,给林野胳膊上来了一掌。
“以后再这么吓外婆,就会被你吓过去。”
林野搂了搂外婆的肩膀,歉意道:“对不起,外婆,我不是有意的。”
“阿寻没那么小心眼。”外婆说,“你不惹他他也不会来找你。”
“外婆,你怎么帮外人说话。”林野不乐意了,自己才是她的亲外孙,虽然还没建立起多少浓厚的祖孙情,但血浓于水,护犊子不都是天性么?
外婆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性格外婆是怕以后吃亏,在这儿真要遇到什么事儿,你可以去找他帮忙。李寻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别人我不放心,他我是绝对放心的。外婆年纪大了,很多事也应付不过来。”
明明说护犊子的事情,林野却听出了些托孤的意味,他皱了皱眉,没说话。
“晚上就别打那沙包了。”外婆说,“阿寻就住在你隔壁。他…”
不等外婆把话说完,林野瞪大眼睛问:“那小心眼住对门?”
对门不是两老夫妻么?
“以后见他叫舅舅。”外婆说,“他工作忙,一般回来时间很晚,所以你来这么久没碰到过。”
好嘛,不是冤家不聚头。
“让我叫他舅,做梦。”林野十分不爽地进屋关上门。
新城发展迅速,才几年势头就快赶上一般的二三线城市,不过离旧城实在是远,李寻从餐馆出来的时候城市已经霓虹交错了。
何钦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年轻又有很多想法,也很健谈,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我今晚有些激动。”何钦有些不好意地说,“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作品,没想到真的可以请到你。”
李寻并不是什么艺术家,也没正规学过美术,画壁画只是他偶然发掘出来又觉得很有趣决心好好做的一项技能。
他可能是有点艺术细胞在身上的,第一次接触壁画的时候,居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比他所学的专业要有趣多了。
“过奖了。”李琛对自己这种玩票一样的职业并没有给什么高的定位,混口饭吃还自由。不管对方出于奉承还是真心,李寻都不太受用。
“路上注意安全。”何钦朝他挥挥手。
李寻微点头,上了车,刚启动,电话来了。
是老妈。
“准备回家了,开车呢,不能喝酒。”李寻接了电话开口说。
“阿寻,是我。”吴婶的声音传了过来。
“吴婶?你找我有事?”李琛问。
“哦,是这样的,你能帮我买杯奶茶吗?”吴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今天吃饭这地儿有点偏,他平时也不爱喝那些东西,一时之间也不知哪有。吴婶买奶茶肯定不是自己喝,李寻轻啧了声,少爷因为鞋子上沾了点残渣,跟炸毛的猫一样,可真是个事儿逼。
电话里一直得不到回复,吴婶说:“是不是不方便?我…”
声音短暂的停顿之后,又响起。
“顺便给明明带点那个他爱吃的蛋糕,这两天一直嚷嚷来着。”是老妈的声音。
李寻:………
胖墩爱吃的蛋糕又是什么鬼?他胃口那么好,喂他屎估计都吃得下。
“知道了。”李寻叹了口气,“刚好吃饭的地方有奶茶店。”
“行,等你。”
何钦见李寻车子迟迟不发动,走过来敲了敲窗门问:“是落什么东西了吗?”
李寻犹豫两秒,问:“这附近哪里奶茶店?”
何钦笑道:“抱歉,这我也不知道。”
李寻点了点头:“好,回见。”
在导航地图上搜了搜,选择家顺路的奶茶店买了杯,刚好旁边有家希朵曼,李寻进去拿了几样。
照下午少爷的反应,肯定是记恨上他了,知道这奶茶是他买的,会不会不喝?或者吐出来?
李寻勾了勾唇角,少爷气急败坏的样子还真有趣。
把车停回原来的位置上,便听到一阵砰砰砰的敲打声,李寻下车抬头看了眼那扇亮起的窗户,眉头微皱。
听动静这劲儿比平时用了好几倍。他都有些担心房间墙是不是打穿了。
一进门老妈就拉住了李寻,说奶茶她送过去,大概听说下午自己去找少爷麻烦了,这会儿少爷把墙不打穿见不到明天太阳似的,怕李寻会把奶茶往对方脸上送。
这会儿时间还早,李寻也没打算再次找他,回了房,盯着床头那扇墙,看看它什么时候裂。
墙裂了,他敬少爷是条汉子,不裂,少爷就得裂,如果他一直这么折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