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野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下，淡淡道，“你说。”
对方显然很不满意他说话的态度，不悦道：“吴晓玲是不是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舅妈不会叫一声。”
林野本就对这个舅妈没什么好感，突然打电话也不会有什么好事，现在莫名其妙又被她训，又没吃她大米，在这摆什么我是长辈的谱，二话不说挂断电话。
舅妈？算哪门子的舅妈。
他瞟了眼站一旁没表情的李寻，心说，还不如一个邻居呢。
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那串号码。
不依不饶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他不想再听对方刺耳难听的声音，索性关机。
世界一片安宁。
把手机放回兜里，手指碰到黏乎乎的东西，林野第一反应是裤袋里怎么会有泥巴，随后想起是屈老师给他的巧克力，放袋子里融化了。
他略微嫌弃的把手机壳取下，换了个兜放；刚还没走出两步，又折回去，来到水池边。
融化的巧克力视觉上并不那么好看，散发的甜腻的气味让人口干舌燥。
李寻回了条消息，抬头发现林野又回到池边，又在那洗泥巴，不由皱眉。这要洗到什么时候？还没完没了了。
“这么穷讲究做什么？回去不还要洗么。”
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头顶有片树荫遮蔽，不咸不淡道。
融化的巧克力沾衣服上极难清洗，越搓越脏，林野不免烦躁，他扭头狠狠剐了眼李寻，没好气道：“我又没付你工资，别像条狗似的一天到晚跟着。”
李寻挑了下眉，叹口气，把手机放回兜里，朝林野走了过去。
水池的水源来自□□水井，村民特地砌出两个一米五深度的四方水池，用来日常洗衣浇水。
这种地下活水自带冰箱效果，人待在旁边还能感受一丝丝清凉。
“把手机给我。”李寻走到林野身旁，居高临下看着他。
林野愣了下，按照以往李寻的性格，要么过来动手，要么转身就走。他实属没想到李寻不但没走，也没动手，而是问他要手机。
“干嘛？”
“帮你拿着。”李寻说，“比较好蹲。”
裤兜里有手机确实不好蹲，校裤口袋又比较浅，手机很容易池子里去，所以有些放不开。
李寻伸手招了招，催促他快点。
林野虽然疑虑李寻怎么会这么好心，但架不住太阳毒辣，也没想那么多，把手机递给了他。但凡他多想一秒，也不至于被李寻一脚蹿进池子里。
冰凉的水让他从心底打了个激灵，林野大脑空白两秒，站定怒道：“李寻，你他妈有病吧。”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好好说话？”李寻双手插兜，站在池边，垂眸看着他。
林野怒不可遏，朝李寻泼了一捧水。
“去你大爷的好好说话。”林野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是谁不重要。”李寻侧身避开，说，“但你记住你是谁就行。”
说完，也不等林野上没上来，转身离开。
留下泡在水里的林野又气又恼。
屈元被那几个男生挤得没地儿，只好从烧烤架边退开，拧了瓶水，灌下去，舒服地叹了口气。见李寻一个人过来，目光朝他身后一扫，问：“林野人呢？等下就剩签子了。”
李寻从架子上拿了串烤好的牛肉，咬一口：“不知道。”
“怎么了？”屈元问，“你俩又吵架啦？”
李寻抬眼看着他，说：“你哪只眼睛见我们吵架了？”
屈元讪讪笑道：“那他人呢？”
“不知道。”牛肉有点咸，李寻放下签子，拿了瓶水拧开喝了口。
屈元还想开口，被手机铃打断。
李寻拿出手机看了眼，是老妈。他往没人的地方走两步，点了接听。
“李寻，你是不是跟小野他们组织活动去了？”老妈问。
林野林野，他是逃不开这个林野了是吧。
李寻叹了口气：“嗯，怎么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赵锦翠不知道从哪知道林野住我们家，正找林野呢。”老妈压低了声音说，“要不你们晚点回来？”
李寻皱了下眉：“她又有什么事？”
根据以往对赵锦翠的行为分析，她不想演戏的时候一般不会进他家门，除非有事想给老妈看，让老妈了解她为了他们吴家怎么委屈，怎么的不容易。
“还不是为了你吴婶的事。”
“怎么？”李寻问，“吴婶情况不好？”
“没有，吴婶情况挺稳定的。”老妈说，“听赵锦翠语气好像是林野挂他电话。”
就为这事坐他家等？这不是她的作风，吴婶住院这么久，肯定是为了住院费而来。
想想对方坐自己家那个场景，李寻太阳穴就突突直跳，吴婶家这个情况，纯属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你没打听出来她的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老妈说，“无非钱的事。”
“她想要林野分担医药费？”李寻一语道破。
“欸，是了。”老妈说，“让林野躲着点吧。”
果不其然，不止他这么想。
能做到问一个还在读书的孩子分担医药费，方圆百里也只能是她了。
老妈让林野躲着她，这不可取。能躲今日，明天呢？往后呢？只要吴婶还住院一天，对方就会找少爷要。
赵锦翠是什么样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人生奉行的就是只要我想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撇开别的不谈，这种精神很值得少爷学习。
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哪怕刀山火海，干就是了。
李寻啧了声，感觉当初不应该让林野住家里，而是继续住吴婶家，学会什么叫契而不舍。
“妈，这事躲不了。”李寻说，“我跟林野说吧，只能是他自己决定。”
“你糊涂呀。”老妈说，“他一个孩子哪里能付那么医药费。”
“烂摊子总得解决。”李寻说，“我不想以后看到她来咱们家。很烦。”
“可是……”老妈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呀。”
“我现在送林野回来。”李寻说，“我挂了。”
忙一上午，虽然其中很多混水摸鱼的主，也不妨碍人家累，吃完学校分下的午餐，每班整肃了下，回车里午休去了。
林野班这会儿都在吃烧烤，偶尔有一两个同学想出去溜达，被巡逻老师呵斥了回去。
林野拿着根木棍，气冲冲往村里走，在晒干的泥地面留下长串湿脚印。
今天不是李寻死，就是他亡。
巡逻老师本在太阳伞底上吹风扇打瞌睡，朦胧间看到一个湿淋淋的人形往村里走，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一些民间传说，夏天水猴子受不住水底气温太高，便趁大伙午休时间爬上岸，去附近村民家，躲近水缸里避暑。
只是这水猴子怎么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还拿着根木棍。好像哪里不对，他瞬间清醒，猛地站起身，绊了下椅子腿，踉跄两步，喊道：“那位同学，你怎么回事？身上这么湿？”
林野斜了一眼，脚步没停。
他要去打架。找李寻。其他的事此刻都与他无关。
“嘿，我跟你说话呢？哪班的？”老师追了上来，拦在林野面前，“拿棍子做什么？”
以老师职业警觉，绝对要去打架，况且眼前这学生表情也充分说明这一点。
林野瞪着老师，双目赤红，努力压制随时喷涌的怒火，拽紧手中的木棍，一言不发。
“怎么弄得这一身？”老师再次问，“有带衣服来吗？”
老师等了几秒，见他还是不说话，往村里头看了看，伸手拉住林野，一手掏出手机，拨了电话出去。
屈元原本想去找林野，又被学生缠着回答几个问题，才转身匆匆往村外走。
听班长说，集合洗泥的时候，有见到林野在水里水池那边，虽然那儿也有学校老师把守，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烧烤都接近尾声了，还不来不免担忧。
肯定和李寻发生了口角。
做了十几年兄弟，他太了解李寻的脾气，而林野刚好又撞到李寻的脾气上。
干柴配烈火，一点就着。
屈元愣了下，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若是被他语文老师知道了，不得当着全班学生的面骂他。
他用手背敲了下额头，忙晕了。
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是学校负责安保的老师。
对方让他来村口认人，说一个学生全身湿透，拿着根棍儿样子特别凶狠，朝村里来。
屈元挂断电话，跑了起来。
一出村口，果然是林野。
他朝安保老师说了声谢谢，连忙拉住林野，想从他手里夺过那根棍。
“你怎么弄成这样？”屈元打量他一番，问，“这是要干嘛？”他用力扯了扯木棍，没扯动，“松手。林野，听到没有。”
前面不管安保老师怎么询问，林野只站着不动，不答，绷着脸。听到屈元声音，愤怒如爆发的火山，他用极低的几乎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声音问：“李寻在哪？”
屈元愣了下，看着林野过了好几秒才说：“走了。”
“走了？”林野似乎不相信，挣脱屈元，往里走。
屈元暗叫不好，这要是打起来，林野准得吃亏。
他俩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对错暂且不论，眼下拦住他才是最紧迫的。
但好死不死，就在屈元再次拉住林野的时候，李寻那混账东西拿着手机，悠哉悠哉地迎面走来。
屈元暗骂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