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婧的目光不由得被底下的动静吸引。

清阳长公主今日换了一身浅粉色月白纱小衫，衣袖上绣着水波纹，上衫的牡丹花是缂丝绣制而成，尽显精致美丽。她如瀑的青丝绾成圆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头戴金冠，两侧的步摇在她走动时半点幅度也无，姿态端庄。

江绪听说了清阳长公主和明婧的事，他早就猜测清阳长公主今日会来，对于意料之中的事，江绪并不意外。反倒是明婧，跟他反应截然相反。

明婧原以为那日清阳长公主同她交好只是说说而已，毕竟中间隔了那么多时日，清阳长公主也就召她去过公主府一次。

清阳长公主见过的贵女数不胜数，哪里会在意她一个商女。

明婧激动起来，用手虚掩住口鼻，尽量使自己不惊呼出声。

江绪看在眼里，说道:“清阳长公主来了，明姑娘亲自去接待吧，我跟着他们走。”言罢，江绪指了指在不远处候着的酒楼伙计。

明婧没有客气，爽快应了，转身下去接待清阳长公主。

才看到明婧下楼的清阳长公主略有些不满，嘟囔着嘴，上前搂住她的手臂。

“阿婧妹妹现在才来，果然是大忙人呢。”清阳长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挽着明婧的手，随明婧上楼。

围观的群众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大张着嘴巴，有的揉了好几次眼睛。

没想到传闻是真的，清阳长公主同永宁楼的掌柜交好。

一部分人在心中悄悄决定，常来永宁楼。

在楼梯上的明婧腼腆一笑，“全是托姐姐的福，酒楼开业第一日就能有这么多客人。”

清阳长公主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同我客气什么，别说这些虚的，永宁楼今日能来这样多的客人，还不是妹妹能力强的缘故。”

明婧很实在，回道：“我才在京城崭露头角，哪有什么能力呀，不过是看着阿妧姐姐是长公主，不忍心拂了姐姐面子罢了。”

二人走上五楼后，明婧领着清阳长公主和她的侍女走进雅间，清阳长公主于是转移了话题，问：“告诉我酒楼哪种菜品最美味？”

明婧随意说了几个菜名，转过身朝后面候着的店小二说话，吩咐道：“快去给长公主殿下拿果子酒来，还有，叮嘱绿珠，单独给殿下做一份糕点。”

店小二乐呵一笑，点头应是，飞快地走了。

清阳长公主挥手示意明婧坐下，打量着雅间布局，欣赏地点着头，侧过身去同婢女山桃说道：“我早就说明姑娘可以自立自强，你看看这屋内摆放的物件和干净舒适的环境，哪里是来吃饭的，在这歇息一晚也不足为过。”

山桃用手抵住嘴巴，轻轻笑了笑，“殿下说得极是，奴婢也想日日跟着殿下来永宁楼呢。”

“看你表现吧，毕竟本公主今日也只带了你一人，下回会不会带你还未可知。”清阳长公主仰头轻哼一声，娇羞可爱。

明婧听着主仆二人的谈话，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她走至屋内正中间的墙壁边，轻轻拉着一根吊着的绳。

不一会儿，一副画“刷”的一声出现在众人面前，画上是一红衣女子骑马的模样。

山桃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痴痴呆呆地盯着画上的人看。

看了半刻，山桃半信半疑地看向身侧愉悦的公主殿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清阳长公主一眼就看出画上女子是自己。

无他，自己初遇明婧那日，所穿的衣着正是画上的红衣。

明婧没见过清阳长公主骑马射猎的场面，皆是自行想象，配上清阳长公主明媚爽朗的脸蛋，花了一夜时间将这幅画绘制而成。

清阳长公主很喜欢这幅画，抚掌问明婧：“阿婧妹妹，这画可否送我，让我带回公主宅去，将画裱为屏风，我要日日观赏妹妹的杰作。”

“都给姐姐看啦，怎会有不给姐姐之理？那日回去我就一门心思研究这幅画，只等姐姐来酒楼专门献给姐姐。”明婧见清阳长公主喜欢，就知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清阳长公主站起身，提着裙子走向画，伸出手摸了摸画上的人物。

明婧随即跟了过去。

“真好，画得惟妙惟肖。”清阳长公主感叹道，旋即说出自己的疑问：“妹妹未曾见过我骑马的模样，可这画上的场面竟如此逼真，就跟妹妹亲见过一样。”

明婧颔首，抚摸着自己的心房，温声细语道：“因为用心去做的事，会竭尽所能做到最好呀。那日我见姐姐如此豪爽，手上却生了小小的茧子，我见过的习武之人，手的虎口处皆有茧子，就猜到姐姐会武。到了晚上，细想想该如何作画，就想到了昔日随父兄出征的平阳昭公主，于是就有了这幅画。姐姐可还满意？”

清阳长公主感动得都要哭了。

她虽是皇室公主，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天下女子效仿的人物。

她若爱好奢靡的物品，天下女子见皇室公主皆用，便有心去效仿公主；她若习武，像平阳昭公主那般出征，会让天下女子皆想踏上战场，为国效力；她若不注重规矩礼仪，天下女子就有了反驳父兄的例子。

明明她是慕容妧，可从出生至今，只有母后叫过她几声阿妧。自从有了封号，大家又叫她清阳，甚至连她自己都以为她是清阳，曾一度忘却了原本的名字。

女孩子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只要这件事堂堂正正，那她就挺直腰杆去做好了！

何必惧怕这些事情所带来的后果。

山桃见着长公主殿下眼底的泪珠，心疼地给清阳长公主递上绣帕，擦拭眼泪。

“殿下别伤心。”

清阳长公主没要，摆摆手自己擦去眼泪，“没关系，用不上帕子。”

这举动给山桃吓了一跳，公主怎可用手擦拭眼泪？

公主尊贵的仪态不能丢。

“殿下，您……”山桃知道清阳长公主很有主见，自己的话未必会听，见明婧近来和清阳长公主交好，她把目光投向明婧，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明婧。

明婧没有注意山桃的目光，而是着急问：“姐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清阳长公主伤感够了，又变成以前活泼的样子，在原地转了几圈给明婧看，道：“阿婧妹妹，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还能活蹦乱跳呢。”言毕，清阳长公主怕明婧多想，复而又蹦跶了两下。

明婧却没信清阳长公主的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清阳长公主是看了这幅画才不对劲的。

明婧瞥一眼画上女子眉开眼笑的神色。

清阳长公主一定有秘密没有告诉她。

明婧不急。

等到清阳长公主愿意跟她说的那日，她再好好了解吧。

“那我就放心了。”明婧正色道。

清阳长公主见明婧没有疑心，长舒一口气，坐回到座位上。

她见明婧不说话，山桃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提了个建议调节气氛。

“阿婧妹妹。”清阳长公主先叫了声明婧，“不如妹妹在每间雅间内画上独特的画，又或者以赠画的方式来感谢常来的客人，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赠画？明婧确实有想过。

但是为每一个人都作画，她实在抽不出空来。

清阳长公主感受到明婧的为难，怕明婧误会自己的意思，补充道：“不是所有画都让妹妹做，而是物以稀为贵的方式。每旬在酒楼花费银两最多的一位客人，可以得到妹妹亲自画的画像，这样妹妹作画的招牌也能随之流传开来。他们见过妹妹绝佳的画艺，会为了得到妹妹的画，从而在酒楼争先恐后花钱。”

清阳长公主说得在理。

明婧听完，就差抚掌叫好了。

她爽快地答应了清阳长公主的提议。

“都听姐姐的，这样一月下来只要画三幅画，名声又能慢慢流传开来，酒楼生意也会越做越好。姐姐好厉害，一下就能想到为酒楼展览生意的策略。”明婧舒展笑容，憧憬以后的日子。

总会有官宦子弟慕名而来，届时自会吸引韩令朝的目光。

韩令朝爱美色，这一点等酒楼名声传开后，明婧再详细规划。

清阳长公主傲娇地哼了一声，笑道：“我可是长公主殿下，当然厉害啦。”

清阳长公主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被一直观察她的明婧捕捉到。

明婧假装没看到。

“我又想到一个新的花样。”明婧脑海中的想法又冒出来一个，“每个月赠送的物品都可以不同，比如这个月赠画，下个月就赠木雕，再下个月就赠书籍……”

清阳长公主很是赞同，夸赞道：“妹妹冰雪聪明，我只稍稍一点就能触类旁通。”

明婧莞尔一笑，“那姐姐，我去招待其他的客人了，您慢用。”

清阳长公主“嗯”一声，挥着手说道：“去吧，我改日还会再来的，届时你一定要早早地来迎我。”

明婧颔首，“一言为定。”

说完，明婧转身离去。

望着明婧离去的背影，山桃疑惑地问道：“殿下，您为何要帮明姑娘啊？”

“因为阿婧在我眼里是独一无二的。”清阳长公主待着期许的目光看向明婧离开的方向，缓缓道。

山桃不解，“殿下和明姑娘才认识几天啊，明姑娘怎么就成了殿下眼中独一无二的人。”

清阳长公主轻笑一声，“你不懂。”

她将目光望向窗外，正看见展翅高飞的鸟。

有朝一日，她也要挥舞着自己的翅膀，翱翔天地之间，不再受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