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安施又回来练这门所谓“化虚为实”的招式。

少女架势很足，眉头紧皱，嘴上嘟囔着技巧，认真的很，可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没有无垢在一旁看着，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一次，安施叹口气，停下手上的无用功，走到石凳边坐下休息。

这时，安施看到远处一个人影正往这个方向走过来，定睛一看，正是姜丰。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身影挺拔，黑发高高束起，眉眼俊逸，居然有点标准仙门弟子的那种意思了。

姜丰原本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抬眼见到安施，一只手从怀中抱着的包裹抽出来，欣喜的挥了挥，然后跑了过来。

“我守信用吧，说了下午来，嘿，就下午……”他猛地停住了话茬，盯着安施身上的新衣服看，嘴巴张了张，然后发出一声惊叫， “不是吧，你就算不信我会还你衣服，也不至于去偷内门弟子的啊，这被发现了可会被扔到柴房，罚你不能用法术生生砍上一周的柴火，外加打扫茅房的啊！”

“这不是偷……”安施无奈地开口打断，姜丰实在吵得很，听他说话，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可话还没说完，安施突然意识到什么，反问道： “等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不会还偷过衣服吧？

安施看向姜丰的目光有了微妙的变化。

姜丰敏锐察觉到安施的想法，眉头一挑，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对安施怀疑自己的人品表示不满： “想什么呢，我可没干过啊！和我同支干的！同支！跟我可没关系……咳咳，不提这个，你这衣服既然不是偷的，难道还是捡的不成？”

一边说着，他一边随手拍了拍石桌上莫须有的灰尘，然后腿一抬，大大咧咧的坐在石桌上，扬扬下巴： “这凳子还行，你新搞的？给我也来一个。”

安施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屁股下的石桌，略微沉默片刻： “想要你就搬走吧，反正我应该也用不上了。”想来无垢尊上应该也不会在意一套石桌石凳的去留，但姜丰要是知道了自己坐着的是无垢尊上那双尊贵的手碰过的地方，恐怕会吃不消了。

为了同门师兄弟的身心健康，安施便没提无垢的名字，只是简单回应了句：“师父送来的。”说着这话的同时，安施碰了碰手腕上的银环，心快速的跳动了几下。

“瞎扯！什么师父，外门弟子还有师父吗？”姜丰显然没把安施的话当回事儿，他切了一声，却因为幅度大了些，憋了一大口凉气，生生把自己呛到了，顿时捂着脖子咳了个不停：“咳咳咳！水！安施，给我，咳咳，整点水！”

唉，这人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安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让姜丰等一会儿，自己走进屋里取茶杯。

自摩枭那日喝了凉水后，她就在这方面分了一些心思，此时茶壶里的水还是温热的，安施一手提茶壶，一手拿杯子，快步走了出来，递到姜丰脸前。

姜丰一把接过，灌了几口下肚，眼角都憋出泪来了，他擦擦嘴角，抱怨道： “你是不是自带了什么倒霉运气，我怎么见到你就没好事啊。”一边说着，他将手中包裹同茶杯一道塞给了安施：“诺，给你的。”

安施只当自己听不见前半句，接过包裹，打开来瞧，眼见一团粉红露出了一角，接着把整件衣服撑开，居然是件粉色带绒的长裙，做工精致，手感也很好，甚至裙边还有细致的刺绣。

她有些惊讶了，看向姜丰。 “你从哪儿搞来的？”

“怎么样？！”姜丰得意的笑笑， “我猜姑娘们都喜欢这种，我方才不是说那个偷衣服的同支嘛……”

安施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问道： “他帮你偷的？”

“不是不是，哎呦，你听我讲完，你当我什么人啊！”姜丰皱眉连连摆手，接着解释道， “去年我们一道下山，碰见一个玉清花谷的女弟子，他心痒痒，就想装成内门弟子去勾搭，这是给人家准备的礼物，不过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这裙子就被退回来了。他嫌晦气，丢给我处理，今天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啊。”安施放下心，又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这条裙子，放在手里摸了又摸，平生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衣服，她觉得新奇。

见安施眼睛没离开那件裙子，姜丰断定了她喜欢这种，笑得更加得意，眼角上挑，生出几分恣意之态： “唉，刚练完今日的功课我就赶过来送衣服，生怕你被那破洞灌进来的风给吹的冻死了！啊，说起来，你怎么坐在这儿发呆？”

安施这才小心把裙子收好，回应道： “不是发呆，我在练术法，但总不能得要领。”

“术法？我还当你什么都不学呢。”姜丰笑道， “不如你请教我，这方面我铁定比你强。”

默了默，安施算是有点习惯姜丰这直戳人脊梁骨的谈话风格了，能长这么大没挨过打，恐怕是真有点本事。

安施倒也不生气，真就借着他的话，认真问道： “那请问，化虚为实这招，为何我的总是虚，化不了实？”

像是没想到安施真有疑问，姜丰先是一愣，随后神色正经了些，他摸摸下巴，思索了一阵： “巧了，前几日我也从师兄那儿刚学了这个，倒是不难，不如你做一遍，我看看你问题出在哪儿。”

有道理，安施点点头，回忆了一遍无垢所教授的，凭印象一板一眼的做了一遍，却见那柳树还是瞬间枯萎死去了。

她叹口气，看向姜丰，却见他表情古怪，张了张嘴，似是难以启齿： “你这结印……哪个蠢货教你这样结印的啊，全是错的，这怎么可能成嘛！”

嗯，得，说无垢师尊是蠢货的也就你一人了。

安施默了默，原本还想告诉他无垢尊上的事，如今这话一出，实在是不好开口了。她叹口气，不抱希望的敷衍了一声：“可能是吧，那正确的是如何做的？”

哪想到，姜丰真就站起身来，像模像样地给安施做了演示，他的结印相当简单，几乎瞬间，就在手中变化出一根竹笛，他放在手心掂了掂，随后丢给安施：“诺，就这样。”

安施心中不可思议，她伸手去碰，果真是实物，更是惊讶，喃喃道： “居然真是我错了？”

姜丰倒是不意外的样子，他叉着腰，瞧见安施发呆的模样，哈哈一笑： “那是自然，我怎么可能错，不过这化虚为实只能维持一会儿，大约也就三刻钟吧，听师兄说，功力越深厚，这所化之物维持的时间越长。”

安施还是有些不信，她没吭声，照着姜丰所做的又试了一遍，似乎有一道微弱的气流窜过身体，捕捉到了这分灵气，她脚边缓慢现出一棵细长的柳树来，嫩绿的叶片垂下，停在她的脸颊旁。

她伸手摸了摸那叶片，手指的皮肤处传来柔软的触感，恍惚道： “原来这么简单啊。”那师尊为何教错了，莫非是太久不用，生疏了？

“不过，哪个混蛋诓了你，还哄骗你认他做师父的？”姜丰一脸愤愤，全然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只管自己痛快的骂道：“你告诉我，我去揍他一顿！”

安施急忙摆手，“不用，不用，你误会了......”没等安施解释，姜丰也不知道又突然想起什么，拍拍脑袋，打断了她的话： “哎呦，真是记性差了，差点又忘记问你。”

安施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心里有些郁闷，不过还是顺着他问：“什么事？”

“你之前不是说泉水结冰，是真是假啊？”姜丰问道，神情认真了许多。

安施微微一愣，想着和姜丰已经算是熟悉了，便说了实话： “真的，昨日我取水来着，凿了好久。”

姜丰一阵咂舌，见他一脸“不可说”的表情，安施知道他是等着自己追问，便好脾气地问道： “这怎么了吗？”

只见他一手撑着石桌，半弯着腰，神秘兮兮的贴了过来，在安施耳边小声道： “我且告诉你，你不要将这事告诉别人，我入天山时听闻，天山这活泉只结过一次冰，那时正是十几年前妖魔攻打仙门，听说活泉通灵，凡是有祸事将至，就会结冰自保。”

“有这种事？”安施不太信，随口道， “兴许只是恰巧，毕竟活泉是神仙赐的东西，不结冰才是奇怪，结冰不是正常嘛。”

“也是。”姜丰想想，坐了回去，点点头， “要不然应该会有人看守着这泉水，时时报告才是。”

安施同意的点头，却听到姜丰继续道， “而且还被你这种普通小丫头撞上，我看你也没出什么事，那还能有什么祸事。”安施感觉自己仿佛被噎了一下，一时有些无语。

姜丰说了这么久的话，似乎也累了，他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 “总之，东西送到了，那我就走了？下午还要去帮忙抬东西，你有事便去找我。”

安施张张嘴，最终也没说出无垢的事，默默地点了点头，目送姜丰离开。

*

深夜。

那间藏着摩枭和他身家秘密的房屋内，漆黑一片，已然许久没了动静。

而这时，一个白胡子的修士突然从天边飞来，他落在这房屋附近，收起御空而行的宝物，直直盯向屋子内部，随后一脚踏过破落的篱笆，枯草干在他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子的炉鼎，居然长了腿，自己跑到这荒郊野外了？”他戏谑道，随即分出一股灵气向屋内探去，或许是仗着自己金丹期的修为，倒也无所畏惧，抬脚就要踏入房屋。

屋子破败，看上去住的人也似乎和屋子一样，无需放在心上，然而修士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狐疑地摸摸胸口，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修士震惊抬头，看向里面，瞳孔突然紧缩！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夜色，继而，破败的屋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