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丰不在他们的练功场，安施向那里的弟子打听了一下，直接奔着姜丰他们的居所过去了。
与安施居所的偏僻不同，此处弟子房屋林立，虽然没有独立的院子，但热闹非凡，不时有人从房内走出，和周围人打着招呼。
安施走到那位弟子所说的姜丰住处，轻快地敲了敲门：“姜丰！”
门几乎应声而开，姜丰一脸惊喜的出现在门后，他一把拉住了安施，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兄弟！一定是看我练功辛苦，特地来慰问的吧？！是不是还带了礼物？诶，礼物呢？不要藏啊！”
该说是幸好买了点小玩意儿吗？安施内心吐槽了一声，然后掏出那个龇牙咧嘴笑的小东西，递给姜丰：“诺。”
“还真带了啊，我也就客气客气……”姜丰眼睛发光，然而看清了安施所拿的东西后，眼神中顿时露出明显的嫌弃：“啊？就这个啊……”
“我觉得和你挺像的？”安施在姜丰和泥人中来回打量了一番，觉得自己眼光还不错，满意的点点头：“我原来还觉得这泥人浮夸了点，没想到和你本人一对比，居然还挺贴合。”
姜丰相当嫌弃的用手戳了一下：“哪里像？我半分风采都没体现出来。怎么到处都是假人，做了半月的假人，还收了个假人……不是，安施，我在你眼里就这个样子啊？”
见姜丰不接，安施直接塞到了他手里：“方子剑也有，他人呢？”
一听不止是自己收，姜丰脸上嫌弃一扫而空，露出了些幸灾乐祸的神情：“不止我啊，你早说啊，我这就给他传音，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得亲自接受啊！”说着，凑过来：“长什么样儿，让我掌掌眼！”
安施掏出那个怯懦的人偶，姜丰夺了过来，细细打量一番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平衡了！我心里平衡了！你别走！我一定让他亲自来！”
“都说了是神似……算了，也不用，你帮我转交就成。”安施见姜丰攥在手里，也就不抢了，无奈地摊摊手，“我找你来是想问你，之前你答应借我的话本子呢？”
“噢噢噢！”姜丰一拍脑袋，招呼她进来，“你早说呀，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等着啊。”
姜丰转身就进了里屋给她找话本子，安施就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她也不是第一次来其他弟子住处，之前就去过尤灵那儿，不过虽然格局大差不差，但摆设喜好不同，各人有各人的风格。
就像是姜丰这里……各种削东西的锉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圆木块堆积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桌子正中央放着的那个人偶虽未完成，但倒是眼熟的很。
安施想了想，记起它似乎和姜丰之前施法所用的人偶长得很像。
安施送他的泥人就被他随手放在了人偶旁边，两相对比，安施觉得还是自己挑的这个做的更精致些。
过了一会儿，姜丰才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中抱着几本书，动作轻柔，递给安施时，还有几分不舍：“小心着点，这可没法术加持，碰坏了可就没了！”
安施小心接过，瞥了一眼封皮，上面写着什么《我的清冷师尊为何这样》、《霸道同门处处情》之类的。
书名太过玄奥，以至于安施一时间无法参透，于是赶紧收到怀中，冲姜丰道了个谢，然后问道：“听人说，你几日都在房中修行？怎么不去练功场？”
“这不是我的人偶被搞坏了吗，得趁着考核前，再做出一个。”姜丰叹口气，“虽然说到时考核估计也就测一测修为之类，不过我想着，就算到时候修为不足，器之术本就更看重天赋，说不定我这手就得了哪位长老的青睐了呢？”
安施虚心请教：“修为如何看？”
“这个嘛，一般只有自己清楚，比如练气与否，筑基与否。不过，我听说有些境界到了出窍的长老一眼就能看出修为，兴许是修为高就能懂了吧，你也可以找你师父问问。”姜丰摊摊手，打量了安施一番，“说起来，你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安施不再虚心，开始心虚：“我也不清楚？”
“唉，就是......”姜丰皱着眉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最简单的，你如今体内灵气是否开始化成灵液？”
安施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没有。”实际上，这些灵气只是穿体而过罢了。
“那充其量也就是个练气。”姜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摆摆手：“我就说你修为说不准还没我高....算了，你还是别测了，内门弟子好歹也得是个筑基才成，你这也太丢脸了。”
被嘲讽了，安施也不生气，只是更加忧愁了点：“你现在什么修为了？”
“嘿嘿，跟别人我还说的保守，练气八段，不过咱们俩这关系，”听安施问，姜丰摸了摸下巴，得意笑道：“我前些日子，筑基成了！”
“那你这考核……稳了？”安施有些惊讶，随后急忙问道。
“咳咳，还不好说……”姜丰故作谦虚道。
安施脸上隐约像是要露出笑意，然而下一秒，眼中突然懵懂迷茫，随后，那抹笑意也收了。
这次，姜丰在一旁看的真切，他注意力被一下子掉转了，啧啧称奇道：“有趣，你这倒不像是无情之人，或许你原本应是个和话本中所说的那种，多愁善感的小女子。”
安施摇头，诚实回答：“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禁制的缘故？”
姜丰啧了一声：“虽然一直听说是无垢尊上给你设的禁制，但也没人能说清究竟是何禁制？又禁的什么？不会是尊上他自己冷血无情，就不允许自己捡的徒弟有情有义吧。”
“瞎说什么啊，”安施无奈摇头，思忖着回答：“似乎是因为当年我离魔尊的魔气太近，被染上了不详之气，师父怕我受其影响才出手设的禁制吧，我这情感淡薄大约只是因为不巧被波及到了。说起来，之前有听师父提到‘恶念’之类的。”
“或许你直接问问你师父，能不能不影响禁制的情况下，治一治你这感情淡薄的毛病，”姜丰耸肩，“每次见你要笑不笑的样子，也怪渗人的。”
“我也是可以学习的嘛。”安施撇撇嘴，当即大力扬了扬手中的书，“这不就有教材了？”
“哎呦！都说了小心点儿，小心点儿！！”姜丰的眼珠子瞬间黏在安施手上不动了，一脸肉疼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安施摆摆手，“那你继续做你的小人偶，我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姜丰摆摆手，瘪嘴道：“别弄坏了啊！看完还我！”
*
日子过去了好几日。
摩枭装狐狸不和她聊天，于是这些天里，安施就只能在练功闲暇之时，把那几本话本子读了个大概。
越读，越觉得感情真是个神秘而可怕的东西。
“摩枭，居然有道友为了爱人，放弃前程，抛弃修为，忤逆师门，最后落得被众人嗤笑唾弃的境地啊！看来只对一人好不成。”安施翻着话本，摇头晃脑，啧啧称奇。
狐狸晃了晃尾巴，证明自己还没死。
“但这个道友，大爱无疆，情感如此丰富，对每个女子都掏心掏肺，居然也落得众人弃、万人笑的下场？看来情感太过丰富，也不是好事。”安施又翻了几页，叹息一声。
狐狸用尾巴试图遮住耳朵，闭上了眼。
“还有这位道友，用他的，呃，又大又......”安施没看清，凑近了，眼睛一亮，刚要开口，“他的....唔唔...进.......”
突然，安施被一只手暴力捂嘴，她憋了气，眼角泪花都泛出了，瞪着突然化为人形的摩枭，急忙拍打：“唔唔唔！！！！”
摩枭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安施可怜的口鼻，另一只手快速抽走了她怀中的话本子，眼睛也不眨，直接丢了出去。
“我说.......啊！！——”安施一边喘气一边刚要批判摩枭的不正当行为，就看见话本子在自己眼前以一道优美弧线飞了出去，她飞扑过去就要保护这些“宝贝”免受四分五裂之苦，然而摩枭眼疾手快，一道白光，那几本书就贴着安施的手指尖飞了出去。
盯着空荡荡的手心，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安施眼睛发直，盯着飘扬落下的书页，喃喃：“完蛋了。”
“......”摩枭忍了又忍，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用平静的口吻问道：“谁给你....算了，我知道是谁了。你看这个做什么？”
安施委屈：“你又不陪我聊天，而且我想学习一下正常人的感情。”
摩枭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怪物，当然有感情，用得着学吗？”
“不是的。”眼见书被毁，安施也放弃挣扎，爬了回来，认真解释道：“我心里这块儿总是空空的，你懂吗，就是好像有感觉，但又没有，嗯...用姜丰的话来说，就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
摩枭默了默，没立刻回答，安施在一旁摸着下巴思考：“你说，是不是因为.....师父当年给我的禁制有什么副作用啊？我觉得其实可以解决一下，毕竟只是个小问题。”
这可不是小问题。
犹豫了一下，摩枭低声道：“没情感未必是坏事，而且这样岂不是轻松。”
“若真是轻松就好了，然而很多时候，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所以得考虑很多，不就更累。”安施显得惆怅，“无论痛苦还是伤心，只要能痛痛快快表达出来，就让人羡慕。”
“凡事都有代价。”摩枭淡淡看了安施一眼，意味深长道：“就像如果你想修行，那就得放弃一些事，你想要这累赘的情感，大约会失去更多。”
安施担忧道：“不会是用不了灵气之类的？那算了，我还是更想修行。”
“......”摩枭忽然古怪的笑了笑，“如果可以修行，但会被你师父亲自逐出天山之类的呢？”
“啊？”安施纠结的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虽然我想了想，就算被天山逐出去也能换个门派，但若是被师父赶出去，我应该不大好受，算了算了。”
“但这事不怨你，有什么不好受的。”摩枭冷淡道。
安施语重心长道：“小狐狸精不懂，这叫有良心，既然有的选，那师父对我这么好，我得多白眼狼才会求着被赶出去啊？”
“......”摩枭垂眸沉思片刻，再度诱惑道，“若是你能修炼的比无垢还要出众，接触大道境界，那他可还重要？”
“我都这么厉害了，那师父怎么会想赶我走呢？”安施摊摊手，“那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我会大度的原谅他，还认他做师父。”
摩枭忽然变了脸，皱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他忽然止住了话，轻笑一声：“原谅是吧，好啊，那我就看看你打算如何原谅。”
安施白了他一眼，“那倒是给我修为啊？你这小狐狸，就是看我师父不顺眼，我才懒得和你计较。”
“你要修为，当然是要自己修行才是。”摩枭扯了扯嘴角，冷淡道：“加油喽，姐姐。”
*
又过去了快半月。
这期间，安施还是认命的把散页的话本子一页页拼好，虽然她不再看这话本子了，但也没闲着，将手头的书看了一个遍，刻苦努力的仿佛在回应摩枭那日的嘲讽。
然而，不说修为不见长进，一切似乎都到了一个难以逾越的阶段。
直到这天，摩枭懒洋洋的坐在庭院旁的石凳子上，盯着安施修行，突然道：“你这修为，许久不见提升了。”
摩枭的话委婉了点，他的意思是，你的修为真的有提升过吗？
“你果然也觉得我之前有在进步的吧！”安施全然没抓到重点，非常感动，“天山仙祖在上，我就说我是有进步的！”
摩枭皱皱眉：“这些东西，练的再多也没用，你要是真的想修行，不如——”他顿了顿，突然往天边看了一眼，随后化身为狐狸，“嗖”的一下窜进了房间。
不如什么？
安施正发愣呢，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安施师妹！”
原来居然是庞铨言师兄，安施从上次一别，已然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她立马上前，行礼：“庞师兄。”
庞铨言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阴郁，安施想，自己居然还没见过他开心的模样，真是挺难为人的。
“你的剑来了。”庞铨言对此处美景视而不见，淡淡道。
听到是自己法器的事，安施顿时来了兴致：“终于好了？是那位老爷爷送来的吗？他在哪儿？”
“师妹随我来吧。”
庞铨言没直接回答，示意安施同他一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