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忽如其来的举动，饶是陆庭也不禁愣了愣，出声道：“大人？”

“既是给我的，那我撕了也无妨。”

顾长越抖了抖空空如也的内里，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有些失望地随手扔回篓子里，淡淡道：“陆庭，走人。”

陆庭看了眼贺兰尧，随即领着人将林祐和孟秋押走。

顾长越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人。

贺兰尧立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头顶的日光铺盖而下，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明明立在暖阳里，却如置身深渊冰窟。

“……”

顾，长，越。

你好得很。

贺兰尧扯下手上的纱布，回到屋内写下一纸信函。

信鸽乘风而去，玉兰落处，杀意尽显。

.

自肃州回天都后，林祐和孟秋被压入了大理寺，经过审讯，基本将案发当晚的情况梳理清晰。

刑部尚书赵衍特意赶来大理寺，寻到顾长越了解情况。

“仵作检查完许范的尸体，确实有几道扭打所致的伤口，但仅仅只是皮外伤，最致命的那道刀痕当是山匪所为。”赵衍命人将卷宗呈给顾长越，后者粗略翻了翻。

“林祐亲眼见证了许范的死，午夜梦回，深受其扰，这才逃去肃州休养，赵大人觉得这个理由，可信么？”顾长越将卷宗放置一边，往后一仰，靠向椅背，手轻轻搭在扶手上。

赵衍思忖片刻：“可信，但应该不完全。”

“如赵大人所言，从林祐府里还搜出一纸密函。”顾长越微一抬手，底下人就将密函呈给赵衍：“林祐让他的妻子孟氏将此信藏于锦囊，本想借林遥之手流出，却不幸被我截获。”

赵衍一边听着，一边看密函上的内容。

纸上仅有一个字：弃。

“不知顾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赵衍供出了当晚发生的一切，但唯独对其深夜造访许范不作任何辩解，依我看，定是有人提前给他透露了消息。”

“此话怎讲？”

“许范行事缜密，途中未有暴露，脱身后亦有万全之策，唯独林祐是个变数。搜查林府时没能搜到其他证据，但凭这一纸密函来看，他背后定有人操纵。”

许范和贺兰尧是一伙儿的，那么林祐便是他们的对立面，结合先前城防图一事，顾长越对林祐所牵扯到的势力难免有了怀疑的对象。

哪怕顾长越不说，赵衍心中也自是有数，沉声道：“不论如何，赈灾银还尚未有下落。”

“我已派人加大力度搜找，那伙山匪八成是死士假扮，偌大江湖搜寻不易，还是得尽快揪出背后之人。”顾长越严肃道。

赵衍点点头：“赵某也当尽力。”

顾长越回府后，又一头扎进了书房，然而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鬼祟之声。

他无声无息地迈了进去，果见青阳正盯着一纸呈报笑得前仰后合，看到顾长越来了，便笑着同他道：“哈哈哈难怪陆庭不写呈报，这字是真丑啊哈哈哈哈！”

顾长越绕到书案后，顺路瞥了眼那蚯蚓一样的字体，补充了一句：“他哪里是不写，是我不让他写，就这字呈上来我得认到猴年马月去。”

青阳笑得满地打滚，彼时陆庭正好走了进来，被青阳这副中邪的模样吓了一跳。

“做什么这么好笑？”陆庭走近，一见他手上拿的东西，脸色唰得红了起来，转而看向顾长越。

顾长越指了指青阳，做了个无奈的神情，陆庭赶忙从青阳手里夺过呈报。

“你做什么，好好说话干嘛抢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噗嗤！”青阳话说一半又笑了起来，陆庭径直将呈报撕了个粉碎，铁青着脸同顾长越禀报道：“按您的吩咐，已将孟氏安置好。”

密函一事，明面上不好定论追究，故而孟秋审完便放了；林祐虽未杀人，但看守失职、知情不报，罢官免职和几年牢狱也是免不了的。

考虑到孟秋双目失明、行动不便，顾长越便留下了一些林府的人让她们一起回了肃州。

一旁青阳仍在笑个不停，陆庭实在忍不了，正欲发作，顾长越出声道：“西郊的那处宅子如何了？”

“大火几乎烧了全部，但还留下几根承重梁。”陆庭瞪了青阳一眼。

顾长越点点头：“既然赈灾银被劫后在那处逗留过，必然会留下线索，你派人围住那里，抽空我再去探探。”

“是。”

“没想到哈哈哈……堂堂巡捕大人哈哈哈……诶呦呦呦！”

陆庭向顾长越行完礼，揪着青阳后脖领出了书房。

“你你有本事放开我！咱们单挑！”青阳被陆庭带到无人处，被揪难受的青阳向陆庭胡乱挥拳。

“好啊，单挑。”陆庭松了手。

青阳忽然没了支撑，在地上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一脸怒气地看向陆庭，转眼间又换了副欠揍的表情，笑道：“单挑就单挑，我打不过你，写字还写不过你吗。”

“找打！”陆庭提起拳头就要招呼，忽然间，青阳冲着他身后喊了一声：“夫人！”

“……你以为我会上当？”陆庭直接一个挥拳过去，却见青阳在他过来的同时一个俯身，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过去，一直跑到了他身后贺兰尧面前：“夫人，您是在赏花吗？”

贺兰尧看了眼陆庭，点点头。

青阳想起身后还有陆庭，于是对贺兰尧笑道：“夫人您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出来绝对好笑，方才我进了大人的书房，找到……”

他把如何看到陆庭的字以及那字如何丑，添油加醋给贺兰尧讲了一遍，惹得陆庭追上来抓他。

“我说的句句属实！不然他也不会气成这副模样！”青阳赶忙躲到贺兰尧身后，陆庭去抓，二人围着贺兰尧转起圈圈。

可惜跑了没多久，陆庭长臂一展，直接将青阳提了出来，同贺兰尧道：“夫人见笑，属下这便去教训他。”

贺兰尧难得没开口，只是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青阳急道：“夫人！救我啊夫人！”

陆庭已经忍了很久了，一把把人扛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冷声道：“死心吧，没人来救你。”

“呜呜呜呜呜…….”

青阳的喊声逐渐远去，贺兰尧缓步回到后宅，只见林小白在四处寻他。

见贺兰尧回来后，林小白赶忙迎了上去，眼中满是急切：“小姐你去哪儿了，吓死小白了，还以为小姐您不回来了呢！”

自从肃州回来之后，林小白就发现贺兰尧有些不对，无论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让林小白不禁怀疑他是任务完成，打算离开了。

贺兰尧让她一起进屋。

“小白，若我离开顾府，你可要回林府？”

“小姐走了，我自然也要走的。”

贺兰尧既然这般说了，林小白也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到底去哪儿，小白也不知道。”

贺兰尧默默拿出一个匣子，里头是他作为林遥收到的所有贵重之物，包括所有嫁妆，他一并交给林小白：“拿上这些，去赎了你的身契，然后想去哪儿去哪儿。”

林小白紧抿着唇，半晌抬眼看向贺兰尧：“小姐离开后会去哪里，小白可以跟着您么？”

贺兰尧摇摇头：“江湖危险，朝不保夕，不是个好去处。”

林小白复又垂下了脑袋，不说话了。

风在外不停敲动窗棂，可惜无人理会，被窗户生生挡在外，心事无处说。

良久，林小白缓缓开口：“小姐应当还有最后一次任务吧，会很危险么？”

林小白从来不知道贺兰尧的具体行动，只是在看到他染血的衣服时，能想象出他经历的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危险么，倒也还好。

不过是搏命而已。

贺兰尧对顾长越的敌意不可以多深来形容，而是他必须死。

也不知为何，每回站在他面前，贺兰尧总有股难言的不安感。

尤其是当顾长越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看向自己时，一瞬间有如被无数利刃穿透而过，任由他心思如何隐藏，都仿若被人一下子看了个干净。

对于一个常年行走暗处的人来说，这种感觉是极其糟糕的。

而事实也证明，若自己不动手，下场将同林祐、孟秋一样。

“不危险，但我或许不会回来与你告别。”

贺兰尧怕林小白担心，便扯了个谎，顺带嘱咐道：“行动那日，你收拾好东西在城外等我，若我不来你便自己走，去哪儿都可以，不必害怕，我会让人在暗中护送，只一点记住，莫要再回天都。”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林小白的脑袋：“乱红归去，千里同风，相逢即是幸。”

林小白的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外头传来青阳的凄惨叫声，只听得他口中痛骂着陆庭，而后又被人逮住一顿教训，撒开了腿在顾府里逃命，叫声起起伏伏回荡。

下人们乐得看热闹，笑声、起哄声随着青阳的逃窜一浪高过一浪。

贺兰尧打开窗，望着门口盛开的繁花，夕阳渐落，昏黄压得花瓣纷纷低垂，冽寒尽入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顾长越：QAQ老婆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