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急匆匆叩响，顾长越应了一声，陆庭立即跑了进来。

“何事这么慌张？你那小兄弟越狱了？”顾长越还没来得及停笔，陆庭就已经来到了书案前，急匆匆道：“不是，是大人您！”

“我怎么了？”顾长越放下笔，对着未干的墨迹轻轻吹了一口气。

陆庭看似跑得十分急切，一时间竟还需要顺一顺气息：“您一夜之间端了磨坊的杀手据点，不待审讯就将他们的头子杨华定为此次婚宴动乱的罪魁祸首，可那区区一个数十人的帮派，如何能闹出那样大的动静？”

面对陆庭疑问，顾长越云淡风轻道：“凡事不要看表象。”

“可眼下不但朝中大臣颇有微词，连百姓们都在怀疑您是否判错了，天都城内已是流言四起，大人您难道要坐视不理么？”

陆庭一路上已经被无数百姓询问，说是不知从哪儿传出罪魁祸首并非杨华的传言，而且理由也是有理有据，连陆庭也不得不怀疑顾长越的判断。

见陆庭情绪过于激动，顾长越这才抬起头看向他：“你都听到了什么？”

陆庭按照百姓们的传述，将疑点一一告知顾长越。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些偏颇之语隐去，尽量不带情绪地转述，顾长越听完后，提笔在纸上写下，边道：

“你既有疑惑，我便与你解惑。至于外界如何，当风向一时之间全都吹向一边，背后必有人操纵，你跟随我多年，既知我向来不在乎这些，便由着它去。”

顾长越写完便给了陆庭，后者接过仔细瞧看，起初眉头还是紧皱，直看到后面时，才豁然开朗：“原是如此！”

顾长越微微挑眉，继续不紧不慢地批着呈报。

“可是大人，虽说证据确凿，但听闻杨华此人平日里只是个莽夫，如此大的行动，他真能凭一己之力计划得出？”

“当然不能。”顾长越干脆道。

“这——！那岂非另有余党？”陆庭被绕晕了，顾长越口口声声说杨华就是罪魁祸首，怎么下一秒又承认背后还有别人。

顾长越忍不住开口道：“陆庭，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跟青阳似的毛躁，怕不是被他染上了。”

“大人，我只是担心……”

陆庭那日被贺兰尧的话点醒后，便褪下巡捕服，以寻常百姓的打扮去见了石山。把那些顾虑那些话全都与人说开后，对方看到了他的诚意，终于愿意跟着他回了大理寺。

期间陆庭也请示了顾长越，如他所预料的，顾长越并未发难，只让他自己去处理，因此他也对顾长越格外感激。

经此一事，他记住了贺兰尧的话，也将石山的顾虑记在心里，谁成想他前脚把人送进大牢，后脚就听见了有关顾长越的不利传言，两道电流忽然对上，情绪便格外激动。

“不必担心，如今只是处理完此案，背后的大树一时之间还动不了。”顾长越道。

杨华也只是萧誉手下一枚棋子，顾长越动手那日，萧誉并未有何表示，便是觉得这枚棋子可弃。

依照顾长越的作风，他能止步杨华不再查下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眼下还以一己之身替萧誉挡住悠悠众口，也该封他个衷心之臣了吧。

恰逢此时，得知城中流言的贺兰尧，已耐不住性子寻到了书房，听完了二人的对话。

陆庭没了顾虑，安心去给顾长越备马车，正遇见贺兰尧：“夫人。”

几日不见，贺兰尧只觉陆庭对自己的态度莫名又恭敬了几分，他微微颔首：“陆大人是急着去何处？”

“回夫人，大人让属下去备马车。”陆庭老实回答。

“马车？”

贺兰尧忽然想起，今日是萧婉离开天都的日子。

那日萧婉入宫后，在淑妃的坚持下就在宫里住了几日，期间淑妃并未像从前那般劝说，只是关切了萧婉的吃住，了解她在聿州的生活，直到她出宫之日，淑妃也是亲自送她至宫门口。

萧婉很意外淑妃的转变，从旁人那里听闻了当日发生的事后，第一时间跑来寻贺兰尧报喜，并且告诉了他们离城的日子。

贺兰尧听到顾长越唤自己，便别了陆庭走进书房。

顾长越见贺兰尧前来，立即绕出了桌案，莞尔道：“阿尧来得正好，婉儿说她在城门口等咱们。”

贺兰尧看着他的笑颜，张了张口，似乎有话想说，但转念又抑制住，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马车自顾府一路驶向城门，萧婉早早地就等在了城门口，在看到熟悉的车翎后，她高兴地冲马车挥手。

“到底是谁送谁啊，我都等了你们好久了！”

二人一下车，萧婉便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顾长越，凑到贺兰尧面前，将一块刻有“婉”字的令牌交给他：“遥姐姐，这是我的府令，以后若有事可随时来寻我，聿州是我的地盘，任谁也动不得你！”

顾长越瞧了那令牌一眼，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我没有？”

萧婉撇了撇嘴，道：“你哪里用得着这个，就凭你那个金令，这天底下还有你去不得的地方？”

“什么金令？”贺兰尧不解地看了顾长越一眼，后者立即打了个哈哈混过去，抬手揪住萧婉的绑在身后的辫子：“放心，我们一定会去看你，不把你地里种的东西偷个干净可不会回。”

“哎呀！”萧婉气哄哄地拍开了他的手，拉着贺兰尧去到别处。

萧婉挥手将跟在身边的奴仆赶到一边，拉着贺兰尧小声道：“其实我猜到你是谁了。”

贺兰尧盯着萧婉没有回复，只听得萧婉继续道：“这件事我也是这几日才想明白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贺兰尧见萧婉一脸认真的样子，低笑一声：“那便多谢你了。”

萧婉摇摇头，却是握着他的手，郑重道：“虽然我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我知道，你们两个之间一定是有了什么误会，我以我圈里的猪担保，越哥哥绝对是你可以信任的人，若不然我就要把猪宰了亲自背来天都给你下酒吃。”

身后顾长越莫名打了个喷嚏，眼神意味不明地望向了二人。

贺兰尧忍俊不禁：“好，我记住了。”

“还有还有。”萧婉勾了勾手示意贺兰尧俯身，她随后凑近道：“其实……他一直都很喜欢你。”

少女的声音如同清脆的银铃，一瞬间净化了浑浊的心海，一抹红晕不由得爬上了贺兰尧的脸颊。

一直吗？

这种被人不经意道破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垂了眉眼。

望着萧婉清亮的双眼，贺兰尧笑了笑：“我明白了。”

萧婉很是欣慰地对他点点头，转而又回到了马车前，对顾长越道：“记得好好待他，不然我把你扔进我家猪圈！”

“知道了。”顾长越笑着又揪了揪她的辫子。

萧婉一个闪身躲过，得意之际笑着向二人挥手道别。

马车上挂着的银铃清脆，在驶出城门后，等候已久的暗卫们也跟着动身。

“放心，那是萧谨的人。”

顾长越握住贺兰尧的手，忍不住捏了捏，身边之人忽而转身看向他：“你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啊？”望着对方澄澈的双眼，顾长越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他确实有一事，本想着回去再说，但既然已经问起了，说了也无妨。

贺兰尧认真地看着他，只见顾长越微微一笑：“过几日有马球赛，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

贺兰尧的嘴角一僵，冷冷开口：“不去。”

.

几日后，贺兰尧还是收拾收拾准备同顾长越去看马球，只因这马球赛是在龙骧阁举办，更因为萧谨当日也会参加。

贺兰尧从府外散步回来后，意外看见不少花匠正从府内往外走，在遇见贺兰尧后，他们纷纷笑着行礼：“夫人好。”

贺兰尧瞧了瞧，几乎都是上回的熟面孔，以为是青阳找来的，谁知回到后宅时，却见到顾长越正叉着腰立在重新栽种修整好的花圃前，伸手将面前一支歪斜的花扶正。

贺兰尧走近时，顾长越听到动静转身，正对上贺兰尧探究的眼神：“阿尧，瞧瞧这些你可喜欢？”

“那些花匠都是你唤来的？”贺兰尧来到花圃前，俯身凑到花前轻嗅花香。

“都是全城最好的花匠，我已吩咐过了，往后每过了花期便让他们来整理一番。”顾长越的语气略显得意之外，还似是向贺兰尧讨赏。

“不错。”贺兰尧给了他肯定，随即忽而撩起袖子，下一秒素白的手没入花丛中，收回手后两指间便多了根封卷的密信。

顾长越看得一怔。

“马球赛当日，殿下会有行动。”贺兰尧打开密信扫了一眼，与此同时顾长越凑到他身边，也跟着看了起来。

光天化日下，两个人挨在一起看一封不知何时偷塞进来的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贺兰尧瞥了眼凑来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直接把密信给他。

顾长越接过密信，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好奇道：“这是如何进来的，方才我并未瞧见什么鬼祟之人，那些花大部分还是我亲自栽的。”

贺兰尧伸手将方才掐断的月季取出，道：“这株月季的花茎预先便被掏空，支撑不住重才变得歪斜。”

顾长越接过那支月季，从掐断的裂口看进去，里头确实被挖空，随即他意识到密信取出时的形状，不禁感叹：“难怪大理寺无论如何封口，总有人能走漏风声，手段还真是多。”

贺兰尧安慰道：“倒也不一定是因为手段，人心反复无常，想防也防不住。”

他说话时倒没多想，但顾长越却领悟到另一层意思，举着花发誓道：“天地可鉴，我对阿尧你绝无二心。”

怎么什么都能扯到这上头。

贺兰尧看了眼顾长越，默不作声转身回屋。

“阿尧你信我！”顾长越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随后房门就被无情关上。

即便被拒绝了，顾长越心情仍是不错，甩着手里的花走了。

屋内，贺兰尧听他哼着曲逐渐远去，嘴角也不觉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