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还沾着血，顾长越不想弄脏被褥，小心将人放下后，转身去找水清洗。

然而就在他离开的一会儿，榻上之人却忽而坐起了身。

顾长越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紧接着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回头去看，瞬间惊出一声：“别跳！”

眼看着贺兰尧打开了后窗，迷迷糊糊地就想翻窗出去，顾长越几个迈步赶上将人带了下来。

“外头都是枯枝，这般闭着眼出去，不扎个满身才怪。”顾长越才把后窗关上，转头又见贺兰尧眯着眼跑去了屏风后开始脱起了衣裳。

顾长越追去的脚步一顿，停在原地没话说。

脱便脱吧，反正一会儿是要上床睡觉的，自己脱了正好。

于是他红着耳根，看着一件件衣服被扔出屏风，而随着一只布包飞到自己脚边，顾长越彻底红透了脸，咬牙去屏风后抓人。

他绕到屏风后时，贺兰尧身上只剩一件里衣松松地挂着，胸前露出大片白皙紧致的风景，而身体的主人，正迷迷糊糊地摸索出一件红衣，摇摇晃晃地把面具往自己脸上套。

“阿尧乖，今日不出去，听话。”顾长越边哄着，边从贺兰尧手里夺下那些东西，然而对方却不乐意，硬是跟他抢了起来。

“松……手。”贺兰尧全然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只觉得有一大团火不断向自己压来，惹得他不停去推。

不似平日里收着力道，顾长越几乎快控制不住他，才把面具和衣裳掷去一边，自己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

顾长越看了眼抱着自己默不作声的某人，下一秒伸手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握着他的肩膀，让他与自己面对面，佯愠道：“我不抱你，自己去床上。”

说罢，顾长越将人摆正，随即冷酷地松了手。

贺兰尧静静立着，在顾长越松手后半晌没有反应，身形不停地微微晃动，就好似那一吹就倒的芦苇，感觉只要迈出一步就会摔倒在地。

顾长越强忍着不去碰他，执意让他自己走。

下一秒，贺兰尧终于动了。

只见他忽而抬起双臂，整个人往前一倒，径直抱住了顾长越。

贺兰尧把脸埋在顾长越怀中，似是抱住了什么期盼已久之物，满足地用脸蹭了蹭。

顾长越的胸口被心脏撞得生疼。

贺兰尧抱住他后便没了其他动作，顾长越呆呆地任人抱了会儿，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放上了贺兰尧的背。

怀中人忽然一皱眉，抽出环抱着的手，固执地将顾长越的手臂拨下。

“……？”

顾长越被迫成了个木桩，只要自己主动去碰贺兰尧，就会被人无情地躲开挡下，然而对方却在自己怀里为所欲为，一会儿用脸蹭蹭，一会儿又用手胡乱摸索。

顾长越不满地捏了捏贺兰尧的耳朵：“怎么，只许你摸我，就不许我碰你了？”

他的不满依旧得不到回应，只捏了一下就又被人躲了开。

顾长越乐了，报复似的捏了把他的脸肉：“真是不讲理。”

怀中人被捏疼了，撇过脸不理他。

顾长越算是明白了他的意图，随后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带着人慢慢靠近床榻。

顾长越调整了下位置，让贺兰尧能够正好倒在软褥上。

数月未曾睡过这方床榻，眼下这一方天地间，早已布满了贺兰尧的气息。

顾长越倒在他身上的同时，贪恋地嗅了嗅萦绕鼻尖的清香，撑在软褥上的手指微微屈指。

片刻后，他红着耳根从幻想中醒神，正待起身时，却感觉到攀附在腰间的力道丝毫未松懈。

“不松手么？”

顾长越微微一笑，用指尖帮贺兰尧拨开稍显凌乱的发，俯身将唇贴上他的额间。

贺兰尧很少喝醉，以至于眼下浑身的温度上升，燥热难耐，一边紧紧收着手臂，一边不安地四下乱动。

看样子是没有松开的打算。

顾长越只得和人一起躺在了榻上，一手轻拍他的背安抚，一手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睡一觉便不难受了。”

二人就这般躺着，不知不觉透白的月色已替代了火红的晚霞，屋内的光线变得十分微弱。

顾长越还醒着，看怀中人好似熟睡，他也跟着开始闭目养神，呼吸变得均匀。

然而没过多久，就感觉到怀里隐隐约约传出动静。

贺兰尧慢慢挪动着，将身上的被子给拱开了一角，紧接着仍不停扭动，试图把被子整个掀开。

顾长越被他的动静唤醒，睁眼后微微起身，怀中的动静立刻停止。

他看了眼被拱开一半的被子，抬手抚上贺兰尧的额头，摸到一层细汗。

“热了怎么不说？”顾长越帮他把被子整个掀开，只盖住了双脚，随即就感觉到对方往自己怀里挪了挪。

“又冷了？”

贺兰尧紧闭着眼一声不吭，顾长越也拿不准主意，只得将人往怀里带了带，相互取暖，这样好歹不会冻着。

一番调整下来，怀里终于没了动静，呼吸也逐渐均匀。

顾长越不知为何也困意十足，不过转眼也跟着睡着了。

二人各自做着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贺兰尧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眼皮格外沉重，他能感觉到此时外头应该是天光大亮，然而微微睁眼后却觉得光线昏暗，好似面前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轻微的呼吸声在头顶响起，贺兰尧猝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敞开的领口，衣襟下露着分明的肌肉线条，看得他脑中轰然一响。

顾长越还在梦里追逐着贺兰尧的身影，嘴边不时唤着他的名字：“阿尧……阿尧……”谁知忽然腰间一痛，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顾长越从床榻上翻滚了下来，摔在地上后顿时清醒。

周遭的光线格外刺眼，顾长越捂着眼睛，尚未分清梦境与现实，迷迷糊糊问道：“阿尧？你醒了么？”

随即便听见有人下榻，脚步声快速绕过身边，直到屏风后传来一阵衣料摩擦声。

看到屏风后的一片狼籍，贺兰尧不敢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好在并没有感觉到身上有哪里不对，便不再多想，加快动作将衣服一件一件套到身上。

但就在系紧腰带时，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低头一看，原本该鼓起的地方空空荡荡。

“……”

此时的顾长越已经缓过了神，想撑着地面爬起，手却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什，他下意识手头有些分量的东西拾到眼前，纯白布包便明晃晃地撞入了眼帘。

顾长越浑身一颤，同时察觉到一双刺骨的目光正望向这边。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望着同样红着耳根的顾长越，贺兰尧自觉无法开口，只得用眼神示意他能放下东西，主动离开。

但对方明显会错了他的意思，因为下一秒，顾长越便拿着那布包给他送了过来。

在贺兰尧复杂的神情中，顾长越默默将布包挂在屏风上，莞尔道：“阿尧其实不必这般辛苦，还是真实的你最好看。”

他凑上前来，与人只隔了一扇屏风的距离。

阴影与阴影重叠，贺兰尧不禁喉间一紧，他默默取下布包，淡淡道：“顾大人怕是忘了我的身份，岂能任意而为。”

顾长越笑道：“阿尧教训得是，看来我也得早日助你恢复身份才是。”

闻言，贺兰尧绑绷带的动作一顿，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自是做我该做的。”顾长越的声音透过屏风，似一阵风将贺兰尧紧紧缠绕期间：“助萧誉夺得皇位后，你便是开朝功臣，不必再隐瞒身份，也无人敢追究你过往的一切。”

顾长越一字一句说完了话，仅仅眨眼的功夫，贺兰尧便穿戴好绕出了屏风，一双凤眸紧紧盯着他，轻启唇瓣：“你当真这般想？”

顾长越以微笑回应，自己对他的真心天地可鉴。

而贺兰尧却执着地问道：“你当真决心助萧誉？”

“这难道不也是阿尧所愿？”

顾长越笑着凑近，温柔的目光原先是对着他的眸，随后又顺着挺直的鼻梁往下，最终落在唇上，只见那唇上下一合：“出去。”

嘴里没有一句可信的，贺兰尧忍无可忍将人推了出去。

顾长越被赶出房门后，委屈地叹了一声：“真是好狠的心。”

不过想到方才靠近时看见的贺兰尧那红透了的耳根，顾长越的愁云一扫而空，心情大好地去了厨房。

贺兰尧忍着气性，在屋里好好收拾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敲响了房门。

“小姐，我来了醒酒汤和一些粥食，您醒了么？”林小白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房门被打开，就被贺兰尧阴沉的脸吓了一跳。

“何人让你送的？”贺兰尧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眼，里头除了粥食能看出是孙大厨的手笔，那碗醒酒汤一看就是手法极其生疏的人做的。

“孙……孙大厨啊，小姐您怎么了，看起来好可怕……”林小白有些心虚地回道。

她说话时，顾长越就躲在不远处的长廊，偷偷看着贺兰尧的反应。

只见贺兰尧微微一笑，伸手取出那碗醒酒汤，在顾长越殷切的眼神下，以一个完美的弧度泼到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