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州市高级工程设计研究院内，九点前的最后一秒，621成功刷卡上班。两位损友不约而同起立行注目礼，华图举着咖啡杯凑到他面前：“我原本以为今天你再不来，我就要冲去你家给你收尸——结果看这脸色，比刚喝了十全大补汤还滋润。”

宫粉锐利的眼神透过酒瓶底眼镜射来：“还说没有sugar daddy？”

怎么说呢，sugar daddy没有，sugar master倒有一位。

“没有说话就是默认了，”华图哥俩好地搭他肩膀，“这样，V我50，今天疯狂星期四，带哥们详细聆听你的傍大款计划？”

宫粉也凑过来：“我在减肥，你V我40就行。”

“去去去，拒绝内卷。”

621一边整理桌上满满材料一边听他两插科打诨，这两个同事就是元楚在设计院仅有的朋友，可能也是压抑的工作中仅有的些许慰藉——因为下一秒，陈小眼面色不悦地出现：“哟，终于来上班了啊？”

621抬眼看他。

你他吗什么眼神，陈均想骂他，想想那晚快活林高盛集团的高董说的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跟我过来，到所长办公室。”

所长办公室里，黄仁吹了吹玻璃杯里的浓茶。今天天气不好，阴阴的光透过半掩的百叶窗打进来，他的脸像放在罐子里快要发霉的话梅。“休息好了？”

621没说话。

“休息好的话，就收收心。杏林快速路的项目要抓快。”他放下杯子，“高盛已经明确接下了这个单子，以后我们两方的对接会很多。前两次你的表现，真是太不妥当了。”

621平静的说：“我明明只在十天前的预可研方案例会上，和高盛的工作人员有过工作接触，我觉得我那次表现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黄仁沉声道：“不要装傻。”

陈均也推他一把：“所长问你呢，你好好说！”

“难道你们的工作是在探花楼、快活林里谈的？”

黄仁不善地看他。

陈均：“当然我们都是为了工作！和高盛搞好关系，至少他们那个条线的项目都是我们的！”

设计单位要和施工单位搞好关系，一个画图的、一个按照图纸施工的，委实是有点不符合逻辑。不过621也没点破。果然，黄仁又举起他的茶缸，意有所指：“高董看重你，这是难得的机遇，不要不识好歹。”

621眯起了眼，沉声问：“什么算’好’？什么算’歹’？”

陈均要发飙了，黄仁看他一眼，他“咚”的一声坐下来，红木椅子都咯吱一声。

“杏林快速路的设计从今天起由你负责，全程对接高盛那边。”黄仁的三角眼在茶汤的烟雾里晦暗不明，“好好表现。”

AI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生气的情绪，AI只能理解自己全程代入了主人的视角。如果是AI自己的视角呢，跳出“元楚”的身份看主人的直属上司要把主人当人情推给一个混蛋……他脑中程序第一次跳出了WARNING的警告，尖锐急促，搅得神经生疼。

621缓缓闭眼再睁开，把瞳孔深处的电子光芒逼下去。“我只是一个小组员，难当大任。”

黄仁铁了心，他和陈小眼对视一眼，靠回自己的转椅上：“从今天起，你是项目二组代组长。”说着用“这还拿不下你”的眼神望着“元楚”。

621都笑了，组长就组长，还代组长，让王达那秃子扎主人小人吗？“我要当组长。王组那边你去交待。”

黄仁面色不悦：“不要得寸进尺。”

621冷静对视回去：“您心里应该清楚，到底是谁在得寸进尺。”

陈均“哐”地一拍桌子，还没等他叽歪，621就说：“如果您要打人的话，我现在就去找院长。当然在找院长之前，您可能要先找救护车。”

陈小眼鼻子都气歪了，嘴里骂骂咧咧：“有男人看中你劝你识相点，当个兔儿爷说不定这辈子飞黄腾达了呢。”

621点头：“嗯，看得出来部长您很羡慕了。不然您去试试？”

最后621离开所长办公室的时候，陈小眼还在咆哮，当然他懒得管。主人一上午都没有声音，估计是又睡过头了。回到工位上，621小声对耳机说：“主人？主人要起床了。”

耳机里传来某人哼唧哼唧的声音：“再睡一会……”

软乎乎的呓语沿着耳廓飘来，621几乎都可以想象出元楚现在的模样，一定是乱着头发脸埋在被子里。主人没睡饱的时候脸色是苍白的，表情阴沉得像是被镇压了八百年的厉鬼；睡饱了就会有点血色，爱世界爱人民，好像提什么要求他都会闭着眼睛答应。

一早上社畜的火气突然烟消云散，621想着，621其实有点想摸摸他的脸。

当然621不会让主人知道，621只是轻声说：“可是已经十点半了。”

“啊？”耳机里垂死病中惊坐起，“明明天色很暗啊！”

“今天阴天。”

“哦……”对面又重新躺倒，“可是阴天就适合睡觉啊……”

621偷偷的笑。

“对了，今天黄世仁和陈小眼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而且，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621故意顿了顿，“您现在是项目二组的组长了。”

“啊？？？”耳机里沉默了一瞬。“他们把王溜达暗杀了？？？”

“王达一直尸位素餐，组长不如让您当，我觉得更适合。”

今天的天阴沉沉的，浓云密布。上水云锦小区里，元楚还窝在床上，他脸埋在被子里，低声说：“621，”

“嗯？”

元楚又喊：“莫渝。”

621笑：“主人，我在。”

“莫渝，如果被欺负了，一定和我说……掀桌子、辞职都可以。”元楚隔着被角的缝隙去看窗帘外的一线天，“不要委屈了自己。”

“主人放心，我这边一切都好。”

听见这种官方的语气元楚就憋得慌。“虽然现在我同意你继续叫我主人，但这是因为那个周扒皮bug的影响，并不代表上下级关系。621是你的代号，但是在我这里，你有个和我一样的名字，你是莫渝，是和我平等的个体，可以生气可以发火可以偷懒可以撂挑子不干，你明白吗？”

621脑中的程序飞速处理着元楚的话，即使这句话里又有一堆关于“平等”的bug，他还是点点头，脸上浮现纯粹的笑意：“嗯，我明白的。”

这边正哄起床呢，那边黄仁站门口，喊621和他一起去一趟市交通局。

“又有工作来了吗？”元楚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地蔫了。

“嗯，出去开个会。厨房里有蓝莓松饼和热牛奶，”621快速收拾材料，说着他突然又笑了：“主人如果能全部吃完的话，中午会有一个小惊喜。”

“啊？”元楚不明所以，下意识说：“你中午不要回来了，我简单吃点就行，你好好休息。我的枕头和盖毯在办公桌右边柜子里。”

“我可能……中午确实回不来，”621有点抱歉，“马上去市交通局开会。”

这个点啊，元楚看了一眼手机，哪个孤儿领导定的时间啊，还让不让AI吃饭了？

尽管元楚在疯狂扎领导小人，但是621还是不得不出发开会。到了停车场才发现，上次和他吃饭的杨洪平杨副院长已经坐在后座了。

既然都是领导，肯定是他这个小喽啰开车。今天开的是黄仁的车，车子稳稳地开出地下车库，杨院长才说：“小元车开的不错。”

621对着后视镜笑笑算是答复，黄仁就立马插进来：“小元刚刚在家里休息了三天，这下可得元气满满的工作啊。”

“哦？”杨院长没有太意外：“陪女朋友吗？”

看来这个误会绕不过去了。621也没否认：“他那天接我下班着凉了，不放心，就留在家里照顾了两天。”

杨院长一听乐了：“小年轻感情真好。”

黄仁看他两一问一答，自己埋的坑压根没用，不悦地在副驾上鼻孔出气。

去市局的路有点堵，恋爱脑院长还在说：“我们这一行工作太忙了，女朋友还有意见啊？”

621听着耳机那边元楚蔫了吧唧的吃饭，笑了笑说：“应该有一点。”

黄仁屁股底下和有钉子似的，见自己快变空气了，立马说：“之前没听小元说交女朋友了啊？”

“欸，人家也没必要事事和你汇报啊。”

“是是是，院长说的对。不过小元现在升职了，现在是我们二所项目二组组长了！”

“哦？”后视镜里杨院长抬头看黄仁一眼，“黄所慧眼识英才啊。”

“哈哈哈哈院长哪里的话……”

车开进市交通局地面停车场的时候，天已经阴沉的可怕，黑压压的仿佛就盖在头顶。621的风衣被北风掀起，他拎着电脑包走在杨洪平和黄仁身后，在一楼登记拜访信息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身休闲西装的高天插着兜站在闸机门口望着他，小雅拎着公文包局促地站在他身后。

“元高工，好巧啊。”高天笑嘻嘻的说。

黄仁立马插进来给杨洪平介绍，杨洪平看着这两人，客客气气地和高天握手。高天假模假样的握一圈，然后停在了621面前。见“元楚”没动作，高天饶有兴致：“元高工不和我握个手吗？”

一楼的大厅里人来人往，621看着他，慢慢把手伸出来。高天一把握住：“我以为那晚元高工生我气了。”

黄仁跟着赔笑，621面色瞬间铁青——高天在抠自己手心。

不，是高天在抠主人手心！

高天摸了一把就撤回了手，继续和黄仁谈笑，只有621沉默感受着掌心的触觉，犹如毒蛇爬过。主人偷偷藏起来的屈辱与恐惧像是海啸，兜顶而来。

愤怒的情绪又充斥着他的胸腔，脑中的程序又开始WARNING警告。621深深呼吸竭力使自己平静，就在这时，衣兜里手机突然轻轻震了两下。

他点开，置顶的一个胖乎乎咸鱼头像还在给自己发消息：

【湛州第一咸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宅急送！！！】

【湛州第一咸鱼：[图片]】

【湛州第一咸鱼：原来这就是中午的小惊喜吗！】

【湛州第一咸鱼：呜呜呜呜呜呜好好吃我爱碳水我爱脂肪我爱垃圾食品】

621眼中的电子光芒急速褪去，换之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温柔笑意。

【元楚不是社畜：喜欢吗？】

【湛州第一咸鱼：喜欢！！！】

【湛州第一咸鱼：不过要是炸鸡再多一点就好了嘻嘻，还想要有冰可乐】

【元楚不是社畜：今天先给您解个馋，等下周身体彻底好了，我给您做。】

【元楚不是社畜：主人，疯狂星期四快乐。】

元楚一边吃着鸡块一边看621给自己发消息，最后一个对话框跳出来时，差点咬到了舌头。就，之前不是没有和华图耍过疯四的贫嘴，但那也只是社畜聊以□□的玩笑，就算吃了也要纠结会不会助力过劳肥、血脂又会不会再高一分。哪有人……会认认真真祝疯四快乐的……搞得像是什么节日似的。

元楚想着，还是给621发了个消息。

621正在电梯里，低头一看：

【湛州第一咸鱼：V你50，今天你也要快乐】

【湛州第一咸鱼：[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