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太阳不慌不忙地爬起来，照在某个赖床人的屁股上。
宋向燃被江曜惯的没人接都不愿意上学了。
书还得继续念。
情况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不受待见的时候了，宋向燃又变成一个人孤零零的，但也比那阵子好很多，他心里是满满当当的。
邹任间操的时候蹭过来找宋向燃。
“什么事？”
“怕你一个人孤单寂寞冷，来陪你说说话。”
“？”宋向燃肉眼可见的疑惑。
“你在自己班级好好混着就行，我挺好的。”他总觉得这个关心怪冒犯的。
“所以你真没事吧？”
什么话什么话，宋向燃本来因为见不到面积攒的悲伤，都被邹任呆头呆脑送丧一样的话排干净了。
“他只是转学了，不是成灰了……”
“那不是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你怎么不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咱俩怎么也能别一个礼拜了，不给我展示一下你的长进？”
“那还是算了。”
宋向燃微微翻了个小白眼，和远处的陈子跃对上视线。
后者没什么表情，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平淡地挪走目光。
“你和陈子跃还好吧。”宋向燃用词也奇怪起来。
“就那样，我曲躬卑膝好几天哥们才和我说话，但是我没说服他……”
话点到，宋向燃知道陈子跃还是接受不了他和江曜的关系。
“正常的事，和你一样头脑超前心胸宽广的可不多。”他自嘲起来。
宋向燃陷入一瞬间袭来的迷茫中，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但江曜不一样，因为这场暴露在阳光下的恋爱，他会失去几乎所有的朋友。
“但他可从没说过风凉话。”这点邹任要替陈子跃说清楚。
旁边的桌子空了也有一定的好处，原来放在窗台上特别挡光的高三总复习资料他都可以放在江曜的桌子上。
他把窗子打开一个小缝，外面的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把窗帘吹到他的脸上。
“噗。”他抓下脸上的布，又一次看到玻璃窗外熟悉的风景。
橱窗外的孩子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礼物，宋向燃和自己的倒影对上眼。
没人注意到他的，他悄悄冲自己笑。
加油。
幼稚地给自己打气。
肩上生风，那是他的未来，他要他的未来里有江曜。
宋向燃在最后一节课上到后面的时候，就以刁钻的观察角度看到校门口有一道身影在等了。
看不清穿着，但他就觉得是江曜。
书桌角落上有只看起来不健康的千纸鹤，宋向燃扯扯它本来就走形的翅膀，有些迫不及待。
再怎么急，也得听完课，但他书包都收拾好了，就差抬脚往外跑。
老师一说下课，所有注意力都被放在学校门口。
往常再怎么着急离校，宋向燃都没奔这么快过，碍于楼层影响，他不是第一个冲出教学楼的。
本来只有江曜在等，他靠近些看，发现旁边还有一个衬衫包裹着小肚子的身影。
老窦今天在校门口抓小情侣。
宋向燃倒腾的挺快的两只脚突然刹车，隐匿在人群里缓慢靠近观察两个人的表情。
江曜训了两年的成果在仪态上有很好的体现，高挺端正地站姿，看着就招人喜欢。
小宋这时候还想着犯花痴。
师生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不错，都是带着笑说话的。
抓学生抓那么多年的老窦先发现宋向燃，指给江曜看。
被突然发现的宋向燃有一丝不知所措，可能是递完信之后的羞耻感作祟。
“没见你上学这么积极啊？”中年人粗糙的手轻柔地拍在宋向燃肩膀上。
“最近也是有积极起来的。”
“学习呢？”老窦做德育处主任之前是物理老师，所以改不了当老师的习惯，忍不住关心学习。
新生以为老窦只是德育处的主任，犯错最多是写写检讨，就天天混日子在他雷区蹦跶，结果被领进办公室，再出来的时候怀里多了本物理练习册。要在规定日子里带解题步骤的写完上交。
“这不直线上升呢么。”不怪学生看不出来他是物理老师，那浓密的发量看着不像。
“行，好好学就行，”两个人并排站着，老窦一手一个都拍了拍，“到时候考一个地方。”
“嗯，会努力的。”原来进个办公室都闷不做声的江曜现在开口回答。
“行，学生都出来了，赶紧回家吧。”
“好，老师再见。”
“老窦拜拜。”宋向燃还在状况外，就被江曜扯着手牵跑了。
“你们两个说什么了么？”
“没什么，就劝我好好学习呗。”
“这么简单？怎么感觉你们两个都有父子那个味儿了。”现在两个人吸引的目光，比之前走在一起只多不减，但是已经是两个学校的人，再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学校里管了。
“我要是个姑娘，结婚就请老窦当证婚人。”刚才老窦拍两个人肩膀那下子，真的挺有感觉的。
“不是也可以，他理解的。”
“真的？”
“嗯，他告诉我好好学习，将来把你娶回家好好过日子。”
宋向燃的手早就被抓着揣进江曜的口袋里。
“你看我是傻逼么？能相信这么离谱的话。”
“那我改改，我告诉我自己。”
“那我相信你。”宋向燃把兜里的千纸鹤拿出来，“哝，独立创作。”
“有够丑的。”嫌弃也照样接过。
没有什么能成为永远的谈资。
不过几周，大部分人就差不多习惯了每天放学等在学校门口的人。
江曜从不逾矩，只是在学校外面等着，每天来收集宋向燃叠的千纸鹤。
宋向燃偶尔收拾书包或者问老师两道题慢一些，他也很耐心的在等。
天气渐渐冷起来，他不想江曜过来挨冻，却赶不走人，只能自己尽快出去。
千纸鹤叠的来越漂亮了，两只手交握的地方变成了宋向燃的口袋。
寒冬凝结不了时间，钟表上的指针还是原速旋转，划过每一个既定的时间刻度。
临近新年，B市罕见飘起了点雪花。
宋向燃无心欣赏这来之不易的雪景，忙着和江曜骂骂咧咧的抱怨。
他鬼火直冒，手下本来就不怎么受控制的针线一下扎到自己的手，更气了。
看下自己杰作的整体效果，火才消下去一点，继续一心二用。
本来规划着要一起过年的，结果他姥姥突然要求俞宁领着他回老家。
可能是因为去年两个人就没回去坏了规矩吧。
他一直知道妈妈姊妹众多，家庭环境也挺封建的。
结婚一定要按照年龄先后顺序来，女孩子结婚离家之后下一个不管有没有工作都要回家做饭，大年初四一定要带着全家回去一起聚一下。
这种环境下泡出来的亲情关系有些扭曲，她们可以一致对外，说着无论如何都是姊妹都是最好的，也可以刚这个姐妹说完另一个的坏话，回过头和自己刚说完坏话的姐妹谈在一起。
这些都是宋向燃跟在俞绒身后听出来的。
俞绒很厌倦，所以除了既定的规矩带来的交际，她其他时间都是循着已经够淡的血缘关系渐渐退出至亲间的周旋，成为所有姊妹中最“不通人气”的一个。
俞宁自己的生活和那边杂乱的日子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俞绒去世之后，平衡已经要破碎了。
在她知道宋向燃已经一个人回姐姐家的时候，平衡彻底破碎。
她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当初坚持那份已经变了质的亲情有什么意义。
但是俞宁不是俞绒，她做不到姐姐那么洒脱，像一只解开镣铐却不敢迈出脚的囚兽。
去年硬气的没回家，今年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少不了那些姐姐的耳边风。
偏偏还拒绝不了。
自认懦弱。
俞宁和宋向燃说的时候都浸在阴郁的情绪里。
“回去就回去，我现在也挺不错的，不能给小姨丢脸，有我呢。”
已经足够宽的臂膀揽住自己，俞宁还想像以前回他你自己还是个小孩，有你能有什么用。
“我可不小了，真不小了，能堪重任。”
话都被宋向燃说了去。
真的是大人了。
宋向燃忙着对付全世界，俞宁忙着对付难缠的亲戚。
初四当天的火车，又转了好几辆大客车，才到地方。
算起来，宋向燃告别这些亲戚的年头和上辈子告别学校的年头一样。
他也坏了规矩，直接扔掉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去过自己的日子了，唯一有联系的就是郁荔了。
端上完美面具，手里还提着东西，两颗虎牙被迫营业。
还没进大门，院子里的老黄狗感觉到有人来了就开始吠叫，嗅到是熟悉的气息才安静下来。
狗叫足够提醒屋子里的人外面来人了，屋子里的人也很清楚来人是谁，但就是没人出门迎。
宋向燃抱着郁荔走在小姨前面，掀开里屋门上的厚重门帘。
“新年好啊，新年好啊！”他势必拉过所有人的目光。
屋子里一瞬间的安静，只有那些小崽子还闹在一起叫。
“新年快乐啊，大姨二姨三姨大舅二舅！！！”
“新年快乐！！”郁荔没叫人，只问好。
一个知识点三天没看都会忘掉，这一堆人十几年没见依然记得。
聚在土炕上的亲戚们反应极快地挂上对晚辈慈爱的表情。
“新年快乐啊，去年怎么都没回来看看姨……”
“新年快乐啊，大姐二姐……”俞宁在后面。
姊妹里论长相俞绒是最好的，论生活俞宁是最好的。
平日里羡慕俞宁嫁了个好男人姐妹本来想看她离婚后不如以前的生活状态，结果落空了。
俞宁甚至比以前还光鲜亮丽年轻漂亮了。
宋向燃看她们无处安放的震惊，心头窃喜，不枉他前一阵好顿给小姨打扮准备这场暗地战争。
他前小姨夫别的可能没有，就是有钱，俞宁拿到的财产都够奔向美好生活了，更何况她小姨还这么年轻。
现在有点能理解抱大腿的爽意了。
宋向燃巴不得给小姨抱起来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展示。
“老妹又变漂亮了，看来离了她家那口子也不碍事。”
“是不碍事。”不是俞宁痛处，随便戳她也没多大感觉。
“小宋现在怎么样了？大姨也不知道你的电话，你现在是和老妹一起么？”
明知故问。
宋向燃有点深陷宫斗剧的感觉了。
“嗯，过的不错。”
他变化这么大，没人看不出来。
“郁荔呀，想死三姨啦，来给三姨抱抱！”
郁荔被抱过去。她表现的很乖，即使抱她的人她不怎么熟。
还没亲昵两分钟，郁荔就探手去找哥哥。
宋向燃现在也不嫌弃她沉了，一脸幸福地接过来。
“还是太粘人了。”
早上起的早，郁荔在宋向燃怀里没呆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
“困了就觉觉。”还好她睡眠质量好，一屋子人那么吵也能睡着。
临时床铺·宋索性坐在边上，方便她睡觉，自己也能听到他们说话，听烦了还能给江曜发消息。
午饭的桌子一下子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小辈都要撤到后面等长辈吃完。
能吃能睡的郁荔被香醒了。
只能在后面眼巴巴地瞅着，俞宁给她拿了个小碗盛了点饭。
“小祖宗，吃饭也不下来吃？”
郁荔听这话饭碗放一边，窝在他怀里——宁愿不吃饭也不下去。
她记不住人，也不习惯这种氛围，只能在宋向燃或者妈妈那里寻求安全感。
宋向燃把小碗塞回去，一只手虚虚抱着她怕她掉下去。
江sir：【今天会回来还是要在那边住一阵】
song.：【没，今天就能回去】
江sir：【那别回去了】
song.：【？】
江sir：【我找你玩】
song.：【从B市到这怎么也得快5小时】
江sir：【已经快到了】
song.：【？？？你挺会先斩后奏的】
俞宁吃的挺快的，过来管理郁荔。
“小姨，下午你和郁荔先走吧。”
“怎么了？”
“江曜过来找我玩，嘿嘿。”
“他过来玩？”
“嗯，已经在车上了。”
“快到了？”俞宁有点惊讶，侧头看桌子上还在吃喝的姐姐哥哥们。
“等到了你就去找他玩吧。”来了一趟就行，俞宁不介意他呆多久。
“不行，还得陪你，等散了我再去找他。”
“怎么？我是小孩儿啊，还要陪。”
“不放心你。”
“噗呲，你快别说了，赶紧去吧。”恋爱期一百个甜蜜，这个俞宁熟。
江sir：【你会在哪，我先到那附近逛游逛游】
song.：【先往××这边来，去××广场】
江sir：【好】
“小宋怎么老是看手机，是不是早恋了？”
宋向燃笑容短暂凝固了一下，继而更开心地承认道：“是谈了个对象。”
“都高三了，怎么还谈恋爱了？”
“他现在成绩好像比徐城好一些。”俞宁揽过话头。
徐城就是说话姨姨家的孩子。
“啊，是么，我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的，毕竟我对象是全校前三。”宋向燃眉目憨憨的，其实眼睛里闪着精光。
爽啊，阴阳怪气确实爽啊。
“他到了。”
“那就先去吧，身上钱够不够，再给你些？”
“够了够了，不用。”
“这是要上哪去？”
“啊，我对象来找我了，我去找他。”他挠头，一幅傻样。
不怎么说话的姥姥眉头紧皱，“这才呆了多久就走？”
“他们两个感情好，人家过年跑那么大老远来找他，妈——”俞宁还是拿钱包给宋向燃塞钱，“来这边看过就好，姐姐也不在了呆久了孩子心里也不好受。”
不好受还能去找对象？在座的都想这么说，但俞绒是不能戳的痛处。俞宁这话抬得就像打扑克出了顶到A的顺子。
“去吧。”
“嗯嗯，回家前给我打个电话。”宋向燃中间三个手指弯曲放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姿势，看俞宁回头才揪小妹脸蛋，“乖点，别给妈妈添麻烦昂。”
他和小妹说完，又转头冲着那堆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屁孩们。
“要是欺负郁荔了，哥哥再回来就把你们胳膊腿都拆下来哦。”
声音不小，大家都能听到。
“哎哟，小宋怎么这样。”
“毕竟我就郁荔一个妹妹，自然是要宠着。”他笑得很灿烂，言语却是不容置喙的和他们划清界限——他只认郁荔，其他那些孩子都与他无关。
“哥哥要早点回来哦。”
郁荔的一句话把宋向燃从争斗旋涡里拉出来。
“好。”
“拜拜，姨姨舅舅们拜拜。”说完顿了两三秒，没得到回应照走不误，他只听小姨话。
“谈恋爱是小宋在花钱吗？”亲戚们看宋向燃这方面毛病挑不得，开始挑其他的。
“都是他自己打工赚的钱，怎么花我管不着了，大孩子了。”
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