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蕴希本以为在下次出发前不会跟齐寒有任何交集了,但没想到,她又一次偶遇他了。
那是在二月底的一个下雪天,刘静诗突然发现家里有一张商场购物卡马上要过期了,便拉着赵蕴希跑到市里的商场,说正好缺件厚衣服。
这一天从早上就开始下着小雪,一直到中午也没停,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雪毯,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刘静诗正在精心地挑选衣服,赵蕴希觉得无聊,便来到商场外面透气。
路上的行人不多,有些人在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还拍着照片,一片一片的雪花,飘落在屋顶上,马路旁的木灌丛上,甚至垃圾桶上,甚是好看。
赵蕴希伸手够着雪,让雪落在手心里,看着它一点点融化,却不觉得有半点寒意。
玩了一会儿,她便拿出手机,漫不经心地录起了视频。
从天空开始,顺着雪花飘落的方向,慢慢将手机向下移动。
可就在视频定格在马路尽头的时候,镜头里出现一个男人。
戴着一顶黑色针织帽,身上的黑大衣裹到膝盖处,两手放在兜里,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赵蕴希放下了手机,她是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也能遇见他。
齐寒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慢慢点着,他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一直没有看向前方。
直到走到一个路口,他才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前方女孩的视线。
这是赵蕴希第一次看到他抽烟。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烟雾逆着雪花飘落的方向,在他的手中缓缓升起。
齐寒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盯了赵蕴希两秒钟之后,走向垃圾桶,将烟头摁灭。
随后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还有不到十米,赵蕴希也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因为突然的偶遇感到惊讶还是酝酿着该说些什么。
齐寒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正要开口。
而赵蕴希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闺女,你咋跑外面来了,我说没找着你。”
她立即回头看去,就看到了她的妈妈正好走出商场,手里拿着几个购物袋。
她赶紧回应道:“屋里太闷了,您买完了?”
“嗯,买完了,回家吧。”
赵蕴希点点头。
她犹豫着还要不要跟齐寒打个招呼,却用余光瞄了一眼他之后,那几个字最终没有说出口。
“你愣在那看什么呢?”刘静诗催促道。
“没什么,这就来。”
赵蕴希上前挽起母亲的胳膊,再也没有回头。
只留下齐寒看着她的背影远远地离去。
-
三月份,气温已经渐渐回暖,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赵蕴希提着一箱行李,穿着一身利索的休闲装,将两边的头发挽起,只身来到候机厅。
她出发前告诉父母要和同学出去旅游散散心,需要一周的时间。
这次父母到没有说什么,大概是看她近一段时间比较刻苦,一直在家里学习。
她确实是想着能考个数据分析师的证书,这次出来,她甚至将复习资料拷到了手机里,没事的时候就看两眼。
赵蕴希老早就出了门,本来想着到机场后找个位置学习会儿等着大家,没想到他们却早先一步到了。
齐寒和方竹两个人正坐在登机口外聊天,一眼就看到了赵蕴希,招呼她过来。
赵蕴希走近以后打量了一圈,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惊讶道:“就你们两个?”
方竹指了指她:“还有你。”
赵蕴希特别想翻个白眼。
方竹解释道:“这次行动比较危险,没叫太多人。”
看着她坐下之后,他又补充道:“这次去的地方跟国内不一样,那一带的管理很混乱,街头时常发生打架斗殴,抢劫,甚至抢人的情况。”
“所以你们两个”,他各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齐寒和赵蕴希,“都要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多管闲事。”
“主要是也管不过来。”方竹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赵蕴希听完后,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在这之前,她对那个地方的情况就有所耳闻,平时新闻上都会看到一些犯罪案件。
齐寒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偏着头,看着玻璃窗外,像极了上课走思的学生。
方竹也没有管他,嘱咐完之后,就开始闭上眼睛休息。
赵蕴希也拿出手机,开始看她的复习资料。
她看得很认真,以至于齐寒不经意地瞄了她的手机好几眼,她都没有发现。
五个小时之后,飞机到达了南寨上空。
一下飞机,赵蕴希就感觉到了这里的环境和国内完全不一样。
破败的机场,素质极差的工作人员,还有混乱的管理模式,害得她的行李差点被弄丢。
她一度怀疑,如果自己的行李真的丢了,在这里还能不能买到合适的衣服。
这次出来,现场的角色似乎被整个调换了,大壮不在,齐寒不知什么原因,变得高冷起来,从机场见面之后,他一句话没说过。
方竹看到赵蕴希纠结的表情,似是为了缓解一下气氛,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可以把外套借给你。”
然而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气氛并没有变好,反而更加奇怪了。
齐寒瞥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把头转向了别处。
而赵蕴希咳嗽了两声,显然是很不适应,她想不到有一天能听到方竹讲笑话。
三个人走出候机大厅之后,发现竟然找不到正规的出租车,到处都是黑车。
没办法,他们也只好叫了辆黑车。
“这里有很多国人来做生意,所以大部分人都会说中文。”
方竹解释道。
果然,司机一上来就用标准的普通话冲他们打招呼:“几位去哪?有预定酒店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推荐。”
方竹摆了摆手,将要去的地址指给他看。
司机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地方我们不能去的,那是吴老板的地盘。”
“吴老板是谁?”
齐寒终于开了口。
司机认真解释道:“他是这一带的地主,我们这里每一片地区都有各自的主人。”
方竹想了想:“那就送到附近的位置,我们走过去。”
赵蕴希张口想问些什么,但又碍于这里有外人,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车子沿着坑坑洼洼地路走了许久,终于在进入一个小镇之后,停了下来。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了。”
方竹拿换来的纸币付了钱。
赵蕴希下车之后,扫了一眼周围,街上有各种卖水果的,小商品的,还有玉石瓷器和纪念品的。
同时,还有很多流浪汉,乞丐和混混。
她注意到,下车之后,很多人都一直盯着他们。
“这些人为什么在看我们?”
“大概因为是生面孔。别管他们,我们赶紧走。”
赵蕴希有些不自在地拉紧了背包,跟着方竹向前走。
而齐寒似乎有意地放慢了动作,走在了她的后面。
就如同司机所说,从这里之后,车辆变得非常非常少,只偶尔看到几辆私家车。虽然没有设置障碍栏杆,但大家好像不约而同地会遵守这个规则。
赵蕴希紧追了几步问道:
“方竹,我刚才一直想问一个问题,你和那个吴老板认识吗,为什么选在他的地盘?”
方竹摇了摇头:“不认识。”
赵蕴希更奇怪了:“那我们这样唐突的过去,不会被人哄走吗?”
“这个事情,等到了再跟你们说。”
听到这话,赵蕴希也不再多问,乖乖闭上了嘴。
走了一会儿,街道变得越来越窄,路上的商贩也少了,只有一些流浪汉躺在地上晒太阳。
正在这时,突然有一个流浪汉站起了身,冲到赵蕴希面前抱住她的大腿,嘴里嚷嚷着:“给我钱!给我钱!”
吓得赵蕴希直接把帆布包扔在了地上,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可以一脚把他踢飞的。
大概是因为这些流浪汉的模样太吓人,让她条件反射似地想躲开。
流浪汉看到她把包扔在一旁,立即扑了上去捡起来就要逃跑。
而齐寒反应很快,他瞬间按住了那个流浪汉,一把夺过了背包。
流浪汉见他手劲极大,也没再多纠缠,直接骂了一声,转身往远处跑去。
齐寒将包还给了赵蕴希,她还有些惊魂未定,僵硬地说了一句:“谢谢。”
这是两个人自从滑雪场一别之后,面对面说过的第一句话。
“许久不见,你怎么还退步了。”
没想到齐寒一点也不给她留面子,“难道这个流浪汉比怪物还可怕?”
赵蕴希咬了咬嘴唇,小声说了声:“我更害怕人。”
比起怪物,她更害怕鬼,比起鬼,她更害怕人。
因为怪物可以直接动手,把它打倒行了。鬼看不见,要靠意志力战胜。而人,是有思维的,你永远也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在谋划什么。
“小心一些。”
方竹叮嘱完后,没有多停留,继续带路前进。
十分钟后,三个人终于走到了预定的宾馆。
这是一家古式的建筑,房屋为木质,只有一层楼高,屋顶上画着五颜六色奇怪的图案。
“稍等一下。”
方竹打了一个电话。
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冲着方竹挥挥手:“大竹子,你终于来了。”
赵蕴希和齐寒都很惊讶,没想到这里的老板竟是一个孩子,更没想到他和方竹还如此熟络。
方竹看出俩人的疑惑,解释道:“他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在这里打工,也算我们这次来的向导。”
那个少年斜眼看了一下赵蕴希和齐寒,很快挪回视线,不耐烦地说:“你们有啥问题最好别问我,我只对接大竹。”
齐寒抬起下巴:“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带着些怒气吼道:“你才是小鬼!别乱叫我。”
方竹皱着眉说:“阿良,好好说话。”
少年这才撇嘴吐出一句:“沈良三,叫我阿良和沈老大都行。”末了又补充道,“就是别叫我小三。”
赵蕴希差点笑出声,心想:“看来这个小鬼只服方竹,小石头要是知道肯定该吃醋了,他的偶像要被人抢走了。”
她又观察了一下这个阿良,发现他和小石头这样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很不一样,全身带着痞气,野性十足,一脸的欠样儿。
进屋之后,这家的老板似乎不在,阿良便带他们去了房间。
这家宾馆不大,客人也不多,三个人的房间挨着。赵蕴希想起还有好多问题想问方竹,齐寒似乎也一样,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走进了方竹的房间。
方竹看了眼两个人,伸手抽出两把椅子:“先坐吧。”
他去接了点水,坐下之后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才说起正事。
“阿良是我几年前认识的,那时候他遇到些困难,我随手帮了他一把。这次正好需要找个当地人帮忙安排住宿,知道他在这打工之后,便让他给预留了房间和拍卖会的门票。至于那个吴老板,我确实不认识。”
方竹解释得很简单,齐寒和赵蕴希两个人还是云里雾里。
“说实话,你其实也没比我们知道的多多少吧,全凭感觉就来了?”
方竹想了想,点点头。
齐寒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里真有那么危险吗?”
赵蕴希不解地问。
“主要是你比较危险。”齐寒打量了她一下,“尤其像你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你猜刚才那个流浪汉为什么偏偏盯上你?这还是在旁边有两个男人的情况下。”
“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齐寒又转过头盯着方竹:“我还以为你认识个起码像地区老大似的人物,那样我们还安全点。”
方竹眨了眨眼,没说话。
“我也没那么弱吧,刚才就是有点失误。”
赵蕴希像是安慰又像是有些不服气地说。
“不是身手的问题,只要你被盯上,就很麻烦。你也说了,人远远比那些怪物要恐怖得多。”
“况且”,齐寒用手比了个对勾的动作,“这里很多人都有枪,你再怎么强也是肉长的。”
不知道是不是齐寒在吓唬她,赵蕴希听完心里真有点发怵,她不禁攥紧了拳头。
齐寒拍了拍她的肩膀:“从现在开始,别离开我们两个。”
赵蕴希刚要点头,环视下周围,又咬了咬牙:“睡觉时不用吧?”